神教眾人收斂其他人的屍身,還找華山弟子借了水桶衝洗地上血跡,看似忙碌,一個個心驚肉跳。悄悄互相使眼色,不久後,那個面如重棗的漢子硬著頭皮走到李四有跟前。
“李大人,神教的事有何後續安排?”
李四有頭也不抬,聽來人腳步凝重,呼吸沉穩,言語間頗有氣度。
他問:“貴姓?”
“不敢當,在下上官雲,神教青龍堂堂主。”
此人是雕俠上官雲,李四有看過資料,知道這麽一號人物,他說:
“從今往後,你就是教主了。”
上官雲不動聲色。
李四有又道:“楊永勝做副教主。”
上官雲點點頭,說道:“護花刀王做事周全,教中兄弟服他。”
李四有心中一動,問藍鳳凰:“傳說任我行用‘三屍腦神丸’控制你們,是真是假?”
藍鳳凰正抱著任盈盈的屍身獨自傷心,聞言答道:“假的,除非是神仙,沒人能配出這種藥來,任教主故意讓人這麽傳的。”
上官雲舒了口氣,又聽藍鳳凰說:“就是下了點苗疆蠱毒,嚇唬人的。”
他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李四有瞥他一眼。
“藍妹子,你給他們解了蠱吧,不然你以後沒安生日子過。”
藍鳳凰放下任盈盈,掏出兩個瓷瓶,告知上官雲用法。
上官雲牢記在心,而後告退,準備帶了任我行等人屍身下山,臨走前他略微猶豫,說道:“桃谷六仙是任教主的同門師侄。”
“這六個老小子殺人雖多,但沒傷過不會武功的人。”
卻是藍鳳凰急了,她和任盈盈交好,跟桃谷六仙交情也不錯,她知道李四有的底線,趕緊替他們求情。
李四有點點頭。任我行已死,任盈盈也死了,看來這六個人待在神教一定活不長。他吩咐上官雲:
“你去把他們叫過來,令狐衝的屍身留下,其他人下山回黑木崖。記住,三個月以內今天的事情不要外傳,但凡傳出去一點風聲,你這教主不用做了。”
“難,任教主身死,瞞不住的。”
“找個替身先瞞著,實在不行就說任我行病死了,一定不要說我殺的。”
上官雲深思片刻,聽命而去。等他回到神教眾人之中,再拿出那兩個瓷瓶,眾人一片歡呼。好一陣之後,桃谷六仙磨磨嘰嘰地走了過來。
六個小老頭排成整齊的一排,瞪大眼睛看著李四有不敢說話,其中一個還拿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
“你們幾個先在華山上找個地方住下,今後跟著藍鳳凰,聽她的。”
李四有說完,直接把他們趕走,六個小老頭頓時眉開眼笑,歡天喜地地逃開了。
神教高手匆忙下山,洪興社三百精銳跟隨而去,山下的事情自有馬連良安排了錦衣衛配合。
李四有陪著藍鳳凰坐了許久。任盈盈躺在那裡,雙目緊閉,面帶笑容,她眉目如畫,除了面色蒼白,宛如生前,如此雲鬢花顏的美人就死在他手上。
他問藍鳳凰:“我殺了任小姐,你恨我嗎?”
“我隻恨令狐衝不是良人。”
藍鳳凰搖搖頭,眼淚似乎又要流出來。李四有掏出塊手帕遞給她,而後遠觀山崖邊的浮雲,半晌後緩緩說道:
“人生如白雲蒼狗,聚散難定。生命又何其脆弱,任小姐辛辛苦苦20年長成,我一瞬間就殺了她。”
“她這20年,前19年為她的父親活著,最後1年為令狐衝活著,她這一生活得精彩嗎?”
不待藍鳳凰回答,他自問自答:
“她活得很精彩,本來能夠更精彩,為何不珍惜?”
“她一心求死,我心中沒有愧疚,只有恨。恨世道如此,天意如此,如果這世間沒有江湖詭異,令狐衝一個浪子犯得著去出風頭,來一場笑傲江湖嗎?本事不大,佔了便宜還想走,這不是找死嗎?只可惜了任小姐。”
昔日衡陽城外溪水邊,那一場宴飲如在昨天,他似乎又看見了任盈盈帶著面紗在彈琴,彈得沒有劉正風曲洋他們好,但也不錯,一個女孩如此才情,終於被這世道毀了,被他親手殺了。
這個女孩曾經想摘下面紗嫁給他,只為了能替父親報仇。他仿佛又聽見任盈盈說:
“我長得不美嗎?”
紅顏彈指去,刹那芳華。
任盈盈問他的時候,他說自己有老婆了。
此刻任盈盈已經死了,他在想張招弟,他的老婆,任盈盈口中的那個平常的村姑,他覺得招弟不平常,很美,雖然沒有任盈盈美,但他就是喜歡,千言萬語也擋不住招弟在華山腳下那一句:
“我等了你五年。”
人生有多少個五年?
他對藍鳳凰說:“藍妹子,這一陣江湖會有大亂,你在華山上先住著,等風波平息你再回苗疆吧。”
“遇到喜歡的人,要珍惜,嫁給他。”
他們將任盈盈和令狐衝合葬在一處山間平地。
臨下葬,藍鳳凰將那把長劍放在任盈盈的手邊,她說:“大小姐最喜歡的瑤琴沒帶上山。”
“你留著帶回苗疆吧,是個念想。”
兩人說著話,施戴子過來找李四有,說風清揚已經下山了,還留下個地址,讓華山弟子自己去找他學劍法。李四有想起一事,讓施戴子帶上林平之和嶽靈珊跟他去個地方。
他們來到山腰一處僻靜的木屋,李四有喊:“張嬸,我來了。”
門打開,一個粗衣老婦迎出來,正是張嬸,她問:“事情過去了嗎?”
“已經沒事了。”
“那東西拿出來嗎?”
李四有點點頭。張嬸回屋,過一會兒出來,手裡捧著一個匣子。李四有接過來,轉手遞給林平之。林平之有所預感,他用眼神問李四有。
李四有道:“是紫霞神功和華山劍法,嶽掌門臨走前托付給張嬸藏起來,這地方只有我和張嬸知道。”
又道:“紫霞神功歷來只有掌門能學,我覺得不妥,萬一出事會失傳,今後你們三個人一起練。”
林平之點點頭。
李四有問張嬸:“跟我下山吧,您上了歲數腿腳不好,山上寒氣重。”
張嬸說:“我在華山上住了大半輩子,當初還抱過你師娘呢。人老了,不想動了,我就待在華山,死在華山,到時候你們找個地方把我埋了吧。”
林平之長身施禮。
“張嬸,我們華山弟子一定好好侍奉您。”
他們接了張嬸回山門,路上林平之說起一事,風清揚提到在後山思過崖山洞裡, 藏有五嶽劍派的劍法,似乎牽涉到幾十年前一場風波。
李四有問明詳情,想一想說:“衡山派的劍法以後送回衡山,交給莫大先生,其它門派的別管了,我們隻跟衡山是朋友。劍法都抄錄下來,然後把壁上的石刻全部毀掉。”
商議妥當,他又說:“華山派已經沒有高手了,風清揚是個不靠譜的,你們的武功我要好好教一教。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為華山弟子演武,你們好好學。”
次日一早,李四有在演武場上準備妥當。
他渾身收拾利落,手中長槍,腰別短棍,半眯著眼睛,迎著朝陽肅然而立。華山弟子圍在四周,藍鳳凰和桃谷六仙也在。
此刻他在眾人心目中已經是實實在在的天下第一,能得到如此高手親身傳授,可以說是一場大機緣,自然不能錯過。
李四有先給他們講解。
“武功練到圓滿可以稱宗師。所謂圓滿就是隨心所欲,不再拘泥於具體招式。獨孤九劍練到大成,勉強可以稱圓滿,此前令狐衝就是這種程度,但想學這種劍法需要天賦,一般人學了還不如不學。”
“現在我教你們如何通過華山劍法達到圓滿。一句話,練好基本功,出招的時候不要再想劍法,啥時候能忘掉劍法,隨心出劍,也就等於你們學會了獨孤九劍,只不過不像九劍那樣偏向進攻。”
“華山劍法我不會,我給你們練槍法,你們記住隨心所欲四個字,這才是精髓。”
他閉眼在場中靜立片刻,突然全力出槍,一招中平槍,帶著風聲朝身前一丈外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