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北老林寺,田產不多,只有一萬多畝;金3萬多兩,銀50多萬兩,其它貴重物品另算;金銅佛像明天再扒。
田產意外的少,金銀意外的多。
李四有吩咐錦衣衛:“我以前來過福建,宮裡檔案也看過一些。此地靠海,商貿發達,去查一查金銀的來路,重點查對外放的印子錢。”
又道:“福建諺語:‘八山一水一分田’,這裡山多人多地少,可氣候溫暖,水稻一年兩熟。在福建田產金貴,一畝田相當於中原十畝。這麽算,南老林寺的田產不少。”
“田產本來就是老林寺的。”慧心和尚質疑。
“莆田這邊是北老林的分支,老林寺沒來之前田產是誰的?”
慧心和尚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深思。
李四有說:“你是棄嬰,福建這邊棄嬰不少。如果不是養不活,誰舍得扔掉自家孩子?為何養不活孩子?因為沒田。方丈能撿到你,你家肯定在老林寺附近。”
說到這裡,不再繼續,留給慧心自己想。
6月天,慧心和尚腦門漸漸冒出冷汗,回想在寺裡的時候,似乎田產一年比一年多,他低頭喃喃自語:“救我的是方丈,害我的是老林?”
猛然抬起頭,他渴求李四有給他答案。
李四有點點頭,斷然說道:“我再說一遍,你師兄不該死,但老林該死,方丈該死。”
“我師兄不該死,但作為方丈他不得不死。”慧心和尚明白了,反而更痛苦。
“和尚,你還俗吧。”李四有逼視他的眼睛,“還有很多和你一樣的人,救救他們,給他們希望。”
慧心和尚迎著他的目光,眼中漸漸冒出火焰。
他問:“我該怎麽做?”
“我成立了結社,名為:洪興社。請你加入。”
吃晚飯的時候,慧心和尚掏出帶餿味的飯團子,躲在一邊獨自進食。李四有端給他一碗米飯,飯上還蓋著兩片肉。
和尚說:“出家人不能犯戒。”
李四有說:“你已經不是和尚了。”
慧心和尚想了很久,幾口吃完剩下的飯團子,又接過飯碗,連著肉,扒了一大口仔細咀嚼。
“真香!”
“慢點吃,你以前沒吃過肉,開始的時候少吃一點,慢慢習慣。”
慧心重重點頭,這一碗飯他吃了很久很久。
後來他們兩人聊起了洪興社,聊起了華陰縣的地租模式,慧心和尚一臉向往之色。
李四有說:“福建這裡畝產不同,不能簡單照搬,咱們要重新核實定下規矩。”
“為了防止再被人搶奪,田產要交給皇帝,我已經跟皇帝上書,老林寺的田依舊租給佃戶,收租派徭役按照洪興社模式來。我先代管這些田產十年,皇帝不能派太監來。”
慧心問:“皇帝能答應嗎?”
“不答應我就辭官!”李四有說,“洪興社在嵩山、莆田的農莊收益一半上交皇帝內庫,他可以派錦衣衛暗地監督,但不能插手收租。”
慧心想一想,又問:“十年以後呢?”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希望十年後洪興社還在。”
慧心和尚骷髏一般的臉上露出瘮人的笑容。
李四有也面帶微笑。
這個和尚武功高強,卻衣著破爛,吃飯還在啃餿掉的飯團子,人雖然醜陋,人品卻是一流。還是本地人,可以在莆田拉起洪興社的隊伍。
福建這裡說話鄉鄉不同音,北方人來了完全聽不懂本地話,和尚不光會本地話還會說官話,人才難得。
夜半孤燈。
李四有寫好洪興社的章程,先讓慧心和尚仔細讀一遍,有疑問的地方給他解釋清楚。然後,他雙手舉著章程。和尚面對章程宣誓。
“我自願加入洪興社,宣誓絕不背叛。我願意為洪興社的理想而戰。”
宣誓完,他問:“洪興社的理想是啥?”
“洪,就是洪武大帝;洪興,就是複興洪武大帝的初衷。洪武大帝泥腿子出身,開國後對當官的狠,對泥腿子有善心。當年有很多舉措,開養濟院,搞義舍教書。想法很好。”
“沒聽說過,現在也沒見著啊?”
“想法很好,但實現不了。洪興社繼承他的想法,想辦法實現。”
“莫非要造反?”慧心和尚驚呼。
“大半夜的,別瞎說。”李四有讓他閉嘴,“你見過造反的把田產主動上交皇帝的嗎?”
忽然想起一茬。
“你現在已經不是和尚了,你叫啥?”
慧心和尚不知道,打小起他就是個和尚。李四有一拍腦袋。
“我拿你當兄弟,你乾脆姓李,叫李慧心。”
慧心和尚,不,李慧心點頭同意。
第二天,更多莆田當地的錦衣衛來報到。昨天的財物,各種地契房契,印子錢契約早已裝箱,兩處寺廟的秘室也被李慧心帶著找出來。
現在只剩下一件事,開扒佛像。
錦衣衛在忙業務,李四有將寫好的親筆手書交給李慧心。
“以後這裡改成莆田洪興社的大本營。你是莆田洪興社區長,我再給你派幾個人來,你帶著他們一步步發展骨乾社員,他們比較有經驗,但不懂本地話,你可以聽他們的意見,有拿不準的寫信問我。”
“你要走了嗎?”李慧心戀戀不舍。
“明天走。”李四有說:“有現成的一萬多畝地,再給你留3千兩銀子。洪興社有條海貿的商路,到時候我派人和你聯系。”
明天啟程趕回洛陽收官。莆田這裡只是小菜,洛陽才是正餐。
遠道來的250錦衣衛可以暫時留在這裡,這一次抄家他們手腳乾淨許多。他暗自查探,洛陽千戶的損招果然有效,短時間內這些錦衣衛還沒想到破解招數,沒人敢貪汙。
財物清單核實之後,想貪汙更難,自己可以先行一步回洛陽。
他孤身雙馬,兩日後回到洛陽。皇帝的口諭來了。
不出所料,奏章所求皇帝基本上答應了,關於嵩山、莆田田產處置更是不打折扣。
傳旨的人不是汪直,是汪直的對頭,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傳完口諭,懷恩一副不想走的樣子,李四有懶得猜謎,直接問他有啥事?
懷恩說道:“狀元公這一次做下好大的事,雜家佩服。”
“我已經在翰林院請假了,現在掛錦衣衛指揮同知銜。李某是個直人,公公有話請明言。”
懷恩躊躇片刻,說道:“汪直喜好軍功,以內臣身份干涉軍務,李同知有何見解?”
李四有最近沒太關心京城消息,他問:“汪直不是在京城嗎?”
“已經出京去往遼東了。”
“是何職位?”
“遼東監軍,監督平定女真及其它事務。”
“只是監軍,法理上沒有問題。”
“但遼東主要將官已經唯他命令是從。李同知還是秀才時,就敢直言王越以文禦武,今日汪直的事,可敢言否?”
懷恩來者不善,李四有不清楚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皇帝的意思,他決定不摻和這趟渾水。
“汪直的事只是你說的,我沒親眼見過。他如果真是這樣,聖上願意問我意見,我肯定說汪直做事過分了。現在,我只能管好自己的,這次抄家該上交內庫的銀子,一兩不會少。”
懷恩面露笑容。
李四有直言:“公公不會跟我要回扣吧?”
“可不敢跟狀元公要,聖上親口說李狀元一心為國,我拿誰的也不能拿你的。”
懷恩連忙搖頭,忽然露出便秘一樣的神秘笑容。
“狀元公小心,朝中已經有小人在彈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