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大明第一卷 第八十章 握刀的人

李四有沒問他誰在彈劾自己。他害怕彈劾嗎?一個隨時想辭官的人，無懼。

在京城的時候，汪直有意和他親近，皇帝親點他狀元，他壁上題詞要搞剝皮實草，肯定有人不滿。

如今又接連滅門，嚴格來說屬於先斬後奏有違法度。文官權力的根基就是法度，自然要彈劾他。

懷恩有意拉攏自己對付汪直。他不想理會，你們狗咬狗，我看戲。

6月26，洛陽公示。

城中各處架起高台，錦衣衛站在高處聲嘶力竭大聲宣讀布告。按著紅手印蓋著官印的布告貼得滿城都是，造反之罪只是略微一提，整的全是老林寺的黑材料。

寺中藏金10幾萬兩，銀200多萬兩;

藏銅100多萬斤(扒了佛像湊的);

糧食70多萬石;

田地超過百萬畝(後續又挖出許多隱藏的);

特別點出:每年交稅折合白銀不過幾百兩。

如此巨富，交稅這麽少，這是在暗示偷稅，激起人們仇富心態。

後邊公示財富來源。

巧取豪奪佔有附近農民田地;

放印子錢，九出十三歸，多少人家破人亡;

滿箱子的檔案材料堆在高台之上，沒有人上去細細查驗真假，因為這些手段幾乎就是明著來的，人都不傻，這些伎倆不稀奇，但是頭一次放在光天化日之下。

洛陽城轟動了。

更震撼的事來了，許多老林寺的雜役僧人，經過錦衣衛的“道德教育”，迷途知返，痛改前非，在街頭巷尾聲淚俱下控訴老林寺的黑暗。

許多蒙著面紗的年輕男女，在他們邊上哭訴自己被關在寺中的悲慘遭遇。

圍觀的人群沒有落淚，反而聽得津津有味，只差高聲喊好，再打個賞。這可是現場真人版“燈草和尚”，不是茶館裡聽書能比的。

最後的大**，在錦衣衛安排下，上千精選出來的鄉野農夫，排著隊在大街上遊行，高喊:“還我媳婦，打死和尚！”

人群中混著錦衣衛的暗樁，他們在一邊添油加醋。

“想租老林寺的好田，你得先有個漂亮媳婦，先給管事和尚睡一覺，你懂的，嘿嘿。”

嘿嘿就嘿嘿。

懂的自然懂，不懂的也在嘿嘿中懂了。

看著眼前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頭的“綠帽君”，無數人破口大罵:“夜夜做新郎，便宜了這些野和尚。”

恨不能取而代之。

李四有和懷恩安坐在錦衣衛駐點，各處消息不停地上報進來。

李四有稱讚洛陽千戶:“乾得漂亮！”

千戶滿臉紅光，搓著手，給他使眼色。李四有明白怎麽回事。

他轉頭跟懷恩說:“洛陽管錢糧的主簿勾結老林，圖謀不軌。張千戶為了破案深入虎穴，與貪官鬥智鬥勇，終於掌握了第一手證據。為了麻痹對手，千戶必然在財物上有所牽連，請公公回宮如實稟告聖上，他有功無罪。“

懷恩端著架子，喝一口茶，微微點頭。

千戶急忙說道:“勞煩公公費心了，明日給公公換一罐好茶葉。”

他朝懷恩使眼色，懷恩自然懂得好茶葉是什麽，滿意地笑一笑。千戶又道:“多謝李大人，請李大人也嘗嘗本地的山茶?”

這人是個官油子，不過乾事能力沒的說。李四有不為難他，說道:“茶我不喝了，你用心辦事，我很滿意。”

千戶大喜，想到李大人此次抄家獨得了一成的財產，應該是看不上自己孝敬的，徹底放下心來。

他眼珠一轉，說道:“洛陽城有許多官員對李大人很有意見，說了許多怪話。”

見李四有沉著臉，他趕緊解釋:“這些官員以後再也收不到老林寺的孝敬，而且這次抄家他們一文錢的好處沒撈著，肯定陰陽怪氣說胡話。”

李四有還沒表態，懷恩眯著眼，目露寒光。

“辦！把案子往大裡辦，逮住肥的狠狠辦幾個，聖上正憂心內庫沒錢呢。”

李四有補充道:“老林寺的印子錢誰在中間操辦?順著這條線再抓一批。”

千戶得令，風風火火出去安排，這一番洛陽錦衣衛可算是揚眉吐氣。

緹騎四出，錦衣張揚。

洛陽官場，還有地下的城狐社鼠們陷入一片血雨腥風。大勢所在，他們隻敢躲在暗處哀嚎，夜色中一份份彈劾的奏章向京城飛去。

朝廷的事只能這樣，涉事官員關押起來，家產封起來，奏報京城等三司審理定罪。

五成金銀財寶陸續發往京城，一路嚴密護衛直入內庫。錦衣衛衙門的三成要趙千乘來安排處理，李四有自己的一成交給洪興社公庫，剩下的底層錦衣衛分了。

糧食全部留在洛陽，準備建立公倉，以後賑濟災民。

李四有飛書華陰洪興社，動員了一半的骨乾精銳來洛陽，要在此地組建華陰模式，最快速度建立洪興社洛陽分部。

關中與河南口音相近，說話能聽懂，拉起隊伍來不像福建那樣憋屈，只能靠一個李慧心扛著。

晚上，有人敲門。

來的人是韓劍，他現在暫時擔任洪興洛陽區區長。李四有耳聽四周沒有外人，低聲問他:“嶽掌門和寧女俠什麽時候下的華山?”

“5月20日。”

“為何沒有上報?”

“當天就上報了啊。”

“通過華陰錦衣衛發往京城的嗎?”

“是的，一直都這樣。”

李四有又問了他一些在洛陽洪興社發展的情況，勉勵幾句，送他出門。

夜風冷冷。

他獨自徘徊小院，思緒沉沉。

馬連良肯定會把嶽掌門下山的情報飛報京城， 最遲5月23日，趙千乘就得到了消息，但一直到6月1日才告訴他。

為什麽?

是趙千乘私下壓住消息，還是皇帝的意思?

自己請假出京順利異常，皇帝還直接給了錦衣衛內部極高的頭銜，好讓他方便辦事，皇帝早就料到他要辦什麽事嗎?

嶽掌門會辟邪劍法的謠言是誰放出來的?

不是嵩山，不是日月神教，真的是老林寺嗎?還有一方勢力，他之前一直沒有考慮過。

朝廷，錦衣衛！

他握緊雙拳，手心全是冷汗。

自己給皇帝的奏章，皇帝答應的異常痛快，這是不是皇帝本來的目的?

他是一把刀，刀無意出鞘，皇帝把刀逼出鞘，掃蕩江湖，群雄束手，不聽話的動亂份子少了許多，還能充實內庫。順手坑死了江湖一霸華山派，華山派其實是他李四有自己的根基。

如此看來，當初恆山派三個老尼姑也是錦衣衛殺的，她們是老林寺的狗，朝廷早看他們不順眼了。

這一切，真是那個說話口吃的皇帝在算計嗎?

不是皇帝，就是趙千乘，老趙有這本事嗎?

這次懷恩來洛陽，暗示他處境危險，文官彈劾他，他只能依靠皇帝。

皇帝才是握刀的人。

這般處境，他只能繼續給皇帝當一把刀，一把刀當到底，一條路走到黑，才有可能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

然而，富貴於我何加焉?

夜色中，他向北方望去，遙想紫禁城中該是何等模樣，心中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