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時站在左側同意的那批人沒什麽事,站在右側不同意的被東廠番子拎出去,在皇極殿外的廣場上了刑具一陣毒打,現在有幾個已經死了。
眾人本以為今日朱慈烺還會故技重施,站在左側便可以繼續明哲保身,保住身家性命再圖後事。
但誰都沒想到,朱慈烺突然變卦了。
包括崇禎皇帝在內,所有人的神情都異常精彩。
做下臣的,最忌諱就是摸不透主子的心思,太監尤其如此。
崇禎皇帝正因為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性格和行事風格被陳演和那些東林黨人摸了個透徹,才會在朝堂上被隨意拿捏,忽悠成了瘸子。
朱慈烺的心思如此難以捉摸,就連東廠提督王之心的神情也微微有些變化。
還在右側的人,也並不全是引頸赴死的忠義之士,有些人是慌亂之余沒來得及站隊,也有些是投機取巧之徒,但此刻他們全都松了口氣。
反倒是左側那些隨風倒的牆頭草,哭嚎聲震天動地。
番子們應聲而入,這次他們有了上次的經驗,昨夜便早早準備好了押人的刑具。
看著販子們一臉陰狠的笑容,文臣們心知落在東廠手中絕無活路,留著銀子也要有命花,於是爭相捐款。
“臣願輸銀三萬兩!”
“臣認捐五萬兩!”
“我拿十萬兩,這是我全部的家產了啊!”
王之心或許對拿刀殺人,控制形勢這類事沒什麽經驗,但如何拷問大臣,撬開這些自詡清流的文臣,卻是他的拿手好戲。
他的眼神在左側眾人身上飄忽不定,最後停留在了一個人的身上,神色頗感興趣。
“劉禦史,您這個禦史做了沒有十年,少說也有八年,咱家可是聽說您在京郊有不少田地,在杭州還有一處莊園,把這兩樣折成銀子交出來,就不止三萬兩了吧?”
“這樣吧,咱家再給您一次機會。”
王之心嘿嘿一笑,人畜無害的道:“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哦,劉禦史您可一定要把握住,別說咱家這個閹人不講理,不給您機會。”
姓劉的禦史聞言一愣,神情有些猶豫。
“這...”
“那、那就四萬兩!”
見王之心的臉色黑了下去,他眼珠一轉,連忙補充:“這真的已經是極限了,本官一向清廉,京郊田地和杭州莊園純屬子虛烏有,再拿不出更多了啊!”
王之心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轉身揮了揮手。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東西,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裝清廉!”
“把他給咱家帶下去,到了大牢裡,他就全招了!”
看著劉禦史被番子們拖下皇極殿,剩下那些站在左側的大臣們更是人心惶惶,但奇怪的是,他們已經害怕到這種地步了,竟然還是沒人肯交出更多的銀子。
朱慈烺微微搖頭,歎了口氣。
其實他要的很簡單,就是先把一百五十萬兩湊齊給李自成送過去。
可為什麽這幫人,寧肯被打得皮開肉綻,也不願意多拿一些銀子出來買自己的命呢?
對眼前這種場面,崇禎皇帝也說不出心中到底是什麽感覺。
太監在皇極殿拷問大臣,番子們上殿公然抓走大臣,大臣們也不爭氣,為了一個“左右之爭”,屈膝逢迎皇太子,為了站到左側保全性命,竟然爭得頭破血流,如同鄉野村婦一般扭打在一起。
這一樁樁、一幕幕,都在觸動著崇禎皇帝緊繃的神經。
“唉!”
“亡國之象!”
崇禎皇帝沒辦法再忍受這種不成體統的現象,一方面是群臣的請求,一方面是皇太子朱慈烺近日的截然不同,他不知道應該信誰。
過了半晌,竟突然起身吩咐退朝,拂袖而走。
他這一走,給還在場那些群臣們嚇得夠嗆。
崇禎皇帝是他們最後的保護傘了,有他在場約束,朱慈烺起碼還會投鼠忌器,不敢太過放肆。
可如今連崇禎皇帝都走了,廢太子改立定王的聖旨也沒什麽著落,內閣首輔陳演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朱慈烺今後還要繼續以皇太子之名,行使監國之權。
一場朝會,不歡而散。
......
當夜,乾清宮。
“哼!”
崇禎皇帝掀起卷簾,氣衝衝地走了回來。
卻沒發現,周皇后早已經在臥榻上坐著等待他了。
一時間,有些愕然。
“皇后什麽時候來的?”
周皇后微微一笑,起身將暖好的位子讓給了崇禎,坐在一側,笑著招手:“臣妾來了有一會兒了,你們都下去吧,本宮和陛下單獨說會兒話。”
女官吳婉蓉和太監總管王承恩對視一眼,分別帶著宮女和太監到外頭候著了。
躺在臥榻上,感受到些許的溫暖,崇禎皇帝的神情總算是好看了些。
周皇后伸出手替他輕輕捏肩,問道:“今兒陛下大朝,是什麽事給陛下氣成這樣,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兒,可與臣妾一說,或許說完,就想通了呢?”
“還不是那個逆子!”崇禎皇帝想起白日早朝,臉色頓時鐵青:“朝上,內閣首輔陳演聯合群臣奏請,叫朕廢黜太子,改立定王。”
“那個逆子不僅不從,還說什麽反正半壁江山都被那李賊佔了, 給也就是給個名頭,這樣的話來。”
“割地賠款,我大明立國三百年來從無此例!”
“皇后你說說,朕能不生氣嗎?”
周皇后的手微微一頓,隨即笑了笑道:“我當什麽事兒呢,原是為這,陛下您是不是忘了,若不是太子前幾日單騎出城勸退李賊,您現在就是亡國之君,臣妾也已經自縊殉國,隨陛下而去了。”
“大明的國祚能保住,全都多虧了太子啊!”
崇禎皇帝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就是接受不了這種各地賠款的屈辱。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他怎麽能不與朕商量呢?”
“還在大朝上公然頂撞朕,他把朕的龍威往哪放?”
崇禎皇帝越說越氣,坐起來一把將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
“還有,皇后你知不知道,英國公張世澤今日為保太子,竟然違逆了朕的聖旨,在皇極殿上一刀劈死了內閣首輔陳演!”
“那王之心還帶著番子公然上殿,捉拿大臣、拷問家產,一個比一個驕橫跋扈!”
“如此種種,朕即位十七載來,聞所未聞!”
“哪一樣,不是亡國之象?”
聽了這些幾乎是駭人聽聞的事件,周皇后也是在心底十分吃驚,她的手停頓片刻,從崇禎皇帝肩上抽了回來。
“陛下,臣妾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崇禎皇帝也未曾見過周皇后有這種嚴肅的神情,思忖片刻道:“朕昨日在萬歲山上時,便有悔恨往日不聽皇后諫言,現在皇后有什麽話,都可以對朕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