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西,半夜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陳府大門應聲而倒。
灰塵之下,是身著蟒袍的王之心,他一改方才在皇極殿吞吞吐吐的模樣,面上雖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渾身上下都給人一種十分陰狠的感覺。
“陳閣老,監國太子殿下有請!”
閣老,是對內閣首輔的敬稱。
但這種時候喊出來,已經不是什麽尊敬的意思了,王之心話中的譏諷戲謔之情幾乎溢於言表。
他看著陳氏夫婦的臥房,一臉冷笑。
這些年來,身為內閣首輔的陳演如何趾高氣揚的壓製東廠,如何對太監嗤之以鼻,王之心至今仍歷歷在目,如今到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時候了。
陳演,你也有今天!
在他身後,十余名手持腰刀的番子魚貫而入。
這些番子個個面色狠厲,陳府的下人們聞訊趕來,但都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絲毫不會懷疑,這些凶名赫赫的番子會直接下手殺人。
為了那點工錢,實在沒必要賣命。
“還不快見過督主!”
崇禎年間壓製東廠,原本東廠的番子被裁撤了不少,還剩下的番子也不被崇禎信任,早就不再是曾經那個威風八面的廠役了。
這些年來,他們也都沒少被這些自詡清流的東林黨眾欺壓,窮困潦倒不說,還如同過街的老鼠,上了街就會人人喊打,日子過的那叫一個憋屈。
現在監國太子重啟東廠,重新賦予他們可以隨意緝拿的權力,自然是不會對這些昔日的仇人有任何好臉色。
“跪下!”
“不跪是吧?”
番子們只聽朝廷的命令,可沒有任何興趣和這些清流講道理。
陳演本人他們仍有忌憚,但陳氏的子女們,卻是出氣的對象,見這些人都到了這個地步,依舊一副高傲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禍不及妻兒,那是惠不及妻兒的後話,何況這些陳氏子女與東林黨徒一樣,大順軍打來前,沒少在京師耀武揚威,所做的可要比他們這些番子過分多了。
一名番子走上前去,二話不說一腳踹在陳演長子陳睿的腿上。
陳睿吃痛,被死死按在了地上,但仍然不服,隨即轉身怒吼。
“一個太監,要我下跪?”
“我可是內閣首輔的兒子,這個沒有卵蛋的玩意兒也配!”
那番子直接就是一個清脆的巴掌,然後把腰刀架了上去。
“啪!”
看著脖頸之間閃亮的腰刀,陳睿嚇得渾身一顫,到嘴邊的話直接就咽了回去。
那番子看著剛才還是硬骨頭的陳睿,則是嗤笑一聲。
“不打不服的東西,跟條狗一樣。”
其余的陳氏子弟也大多如此,對於那些還在嘴硬的,番子們上去就是拳打腳踢,沒有一句話好說。
陳演與妻子走出臥房,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又驚又怒。
礙於內閣首輔的顏面,陳演不好發作。
他只是靜靜站在臥房門前,製止了欲要上前的妻子,語氣中帶有一些訓斥:“王公公,據老夫所知,東廠的緝拿之權,早就被當今陛下解除了吧?”
“你帶著這些番子無故撞開我家大門,眼中可還有朝廷禮法嗎?”
說著,陳演的語氣驟然冰冷。
“是不是大順軍圍了京師,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了?”
“我告訴你,大明還沒亡國,陛下也還健在!”
“現在滾出我的府中,我還能上奏陛下,饒了你這條狗命!”
這一番仗義執言,把王之心聽得一愣一愣的。
只不過王之心可是在昨夜見到過這些所謂清流的真實嘴臉,如果他們心中真的有大明,早就拿著劍上城助戰了,哪裡還會在這裡扯嘴皮子。
王之心根本不吃這套,他是來帶人回去的,不是來講道理的。
“陳閣老一直躲在家裡,對如今的大事還不知道吧?”
“陛下失蹤,當今太子已經進位監國!”
“各部大臣進宮議事,這是太子監國殿下之命!”
然而陳演聽到了這,依舊是不為所動,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是一臉可笑的看著王之心。
“王公公,你能回答老夫一個問題麽?”
“老夫實在是不懂,你們這幫閹人,是不是把腦子一起割了?”
“大順都快進城了,你還守著一個小屁孩,有什麽用?”
“別說他現在只是個監國,就算直接在乾清宮登基了,又有幾天的皇帝可當?
王之心看著陳演這副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面貌,驚得是目瞪口呆。
但不為別的,他只是覺得這些清流實在是太能裝了。
抬起頭看了看月色,王之心也不打算再繼續跟他墨跡了。
“實話告訴你吧,陳閣老。”
“你心心念念的大順軍已經退了,陛下失蹤,還沒有找到,如今是太子監國當政,殿下的話就是聖旨,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也知道,咱家是個閹人,逼急了可什麽都乾得出來!”
王之心的話,陳演是一個字都不信。
還不只因為他是個太監,是因為這番話無論如何都太過魔幻。
百萬大順軍圍城多日,說退就退了?
那李自成是傻子嗎,明知道一句話就可以進京做皇帝,就這麽轉身走人了?
王之心見陳演滿臉的不可置信,也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麽,但說實話,他不在乎這些。
“陳閣老,咱家最後再請您一句,跟咱家進宮去見殿下。”
“要是您再不動身,咱們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陳演拂袖大喝一聲:“你敢!”
王之心冷笑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不敢?”
隨即,大手一揮。
“傳咱家的令,查封了陳府,全部人看押,把陳演押到宮裡!”
......
一路而來,就算陳演再不敢相信,經過親眼所見,也是不得不信了。
城內根本見不到半個大順軍的影子,處處不能說是歌舞升平吧,也早就沒了前些日子大順軍圍城時的緊張氣氛,就連京營士卒都已經放松下來。
除此以外,更是連半點亂象也見不到了,城外連續多日的炮火聲也全都停了,一片的安靜祥和。
但陳演始終想不明白,朱慈烺到底出城和李自成說了什麽,竟然能說動他放棄近在咫尺的皇位,直接退兵走人了。
看到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皇極殿,陳演心裡咯噔一下,面色驟然慘白。
方才一時興起之下都說了些什麽,他可是都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