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規模本就不大,外圍的防禦主要依靠散布的石碉群落,其間以木製柵欄和黏土石塊充填,唯一的石質城樓也不過是城市的門面而已。
這些虎蹲炮原本是為明正土司準備的,由於弗朗機炮過於笨重,在康區這樣地形複雜的地方難以靈活運用,朱平樻便從紀效新書中找到了這些更為輕便的火器,並命令火器司加緊生產。
然而,意外的變故使得他不僅實現了最初的計劃,還與明正土司建立了更深層次的合作,那這些東西,自然也就只能讓別人來享用了。
對於攻城這事,朱平樻從來都不讚成用人命來填,準確的說,他是火力優勢學說的擁躉。
先炮火洗地,再步兵推進,這在後世是十分常見的戰法,而放到現在,簡直就是降維打擊,特別是文明還不那麽開化的康區,這和天罰也沒兩樣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虎蹲炮數量不夠多,炮彈也是實心的,要是換成開花彈,那就爽透了。不過對於香江城這樣一個名為城池,實為據點的小城市來說,也夠用了。
在城外不遠的山坳處,明正土司和朱平樻手下的部隊涇渭分明,就地取材開始搭建起了駐守的營寨。
在看到香江城的防禦力後,他突然放棄了直接攻入城內的想法。
那些石碉的確名不虛傳,即便在虎蹲炮的多次轟擊下,依然堅如磐石。可其他的部分,在火炮的面前,就跟紙糊的沒兩樣。
現在整個香江城除了外圍的那些石碉和城門外,其他地方到處都是口子。
與其進入城內進行巷戰,無法充分發揮己方火器的優勢,那還不如就在城外,圍點打援。
先消滅罕都在河口的駐守兵力和理塘方向來的援軍,肅清之後渡河的阻礙,再慢慢料理已經是塊肥肉的香江城。
罕都兵力到來的同時,自己再賣點破綻,相信拉巴索朗也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吧。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朱平樻總感覺這不起眼的香江城裡,似乎有什麽能威脅到自己的東西,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先搞定一切潛在的危險,再進去也不遲。
為此,朱平樻還特意指示炮手降低轟炸頻率,營造出自己彈藥不足的假象,同時保持最低限度的壓製火力,使香江城無法得到喘息的機會。
隨後,他找到一臉震驚的丹怎扎巴兄弟倆,向他們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聽完計劃後,嘉央多傑沉默良久,而丹怎扎巴則帶著戒備之色看著朱平樻:“你們漢人真是一肚子壞水。如果是我們明正土司的勇士,一旦攻破營寨就會直接衝進去,與敵人正面決一勝負。還有,要是我們沒有合作,這些火器是不是就該對準我們了?”
聞言朱平樻避而不答,連忙轉移話題,避免深入討論下去。
他們的合作本來就不穩固,要是接著這個話茬繼續下去,這聯軍還能不能維系都是問題。
一陣沉默過後,三人開始商討起具體的策略來。
最終他們一致認為,佯裝潰敗,誘敵深入是最合適的辦法,可在執行的人員上,朱平樻和怎丹扎巴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大舅哥,您麾下的軍隊兵強馬壯,這點人手對您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我手下的士兵擅長使用火器,但若論近身肉搏,他們就稍顯膽怯,恐怕在混戰中難以控制局面。我相信,以明正土司男兒的勇猛,定能承擔此重任,不會讓我們失望。”為了保證自己的利益和手下士兵的安全,朱平樻毫不猶豫的服了軟,恭維起怎丹扎巴來。
面子嘛,這東西不值錢,你越是在乎面子就越沒有面子,等你有了裡子後,面子自然也就來了。
“妹婿,你出身大明宗室,身份尊貴,我們這些西番土民怎麽能相提並論呢,在看看你手下的士兵,個個身材健碩,裝備精良,即便是在撤退中,也定能穩住陣腳。你就不要謙虛了。”怎丹扎巴也不吃這套,捧起自己這位妹婿來。
他心中對於妹妹的婚事始終有些不舍。
他和嘉央多傑一直對妹妹寵愛有加,即便央金到了適婚的年齡,他們也願意為了她的幸福,違背傳統,為此還拒絕了不少原本關系良好的頭人的提親。
可沒想到,就是眼前這麽一個臭小子,只見了一面就勾走了妹妹的魂靈。
要不是嘉央多傑的支持和妹妹的哭鬧,他還真不想將妹妹交給他。
朱明不過是一艘快要沉底的大船,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往下跳,他們又怎麽會趕著往上爬呢。
“大舅哥,你可是聯軍的統帥,怎麽連這點擔待都沒有呢?”見怎丹扎巴不上套,朱平樻開始使用激將法。
不過這一套對老練的土司頭人來說完全沒用,怎丹扎巴也開始了自己的反擊。
“妹夫,你既是我薩迦派轉世的法王,又是大明的宗室,這聯軍本該以你為首,這個重任你就不要推辭了。”
朱平樻和怎丹扎巴一時僵持不下,誰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嫡系去冒這個險。
潰敗這東西可不是你說佯裝就佯裝的,一不小心那就是一場真正的大敗。到時候會出現的結果只有一個,被人銜尾追殺,全軍覆沒。
“法王、哥哥,我們不必再爭執了,畢竟除了我們自己的人馬,還有其他人不是嗎?”
而見朱平樻和自家哥哥互不相讓嘉央多傑適時的站了出來,提出了一個他們被所忽略的勢力。
夜幕降臨,營地中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邀請了聯軍中各嘉絨族頭人參加。
篝火熊熊燃燒,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大塊的肉在火上翻轉炙烤,金黃的油脂滴落,使火焰更加旺盛。
怎丹扎巴與頭人們暢飲暢談,同時不忘對朱平樻及其部隊進行一番評點。
“我家的明珠也不知道看上了那小子哪一點,非要嫁給他不可。他雖然長得不錯,但哪裡比得上在座的各位英雄豪傑?”怎丹扎巴略帶醉意,但眼中仍透著一絲清醒。
“漢人的火器確實了得,但論起血性和勇氣,他們就差遠了。香江城現在已經被我們敲碎了外殼,他們卻仍然猶豫不決,不敢進攻。非要再等等!再等下去,罕都的騎兵就要來了,那我又得灰溜溜地退回打箭爐。
不知今晚哪位頭人願意率先衝鋒,只要能攻入城中,裡面的財富和美人任你們取,我只要香江城。”
“好說,好說!我們的兒郎最是驍勇善戰,失去了柵欄的羊圈,自然是任我們取用。”
在怎丹扎巴的煽動下,本就對朱平樻心生不滿的頭人們,聽到能夠自由奪取戰利品的誘惑,眼中不禁閃爍起貪婪的光芒。
石碉確實難以攻克,可他們不打石碉不就得了,那些石碉可放不下扎巴索朗這些年積累的財富。
他們響應明正土司的號召真的是為了什麽護衛正法嘛?
兩百多年前薩迦派的確是正法,可現在格魯派才是烏思藏的正法。
要不是想渾水摸魚,看看有沒有什麽油水可撈,他們又怎麽離開自家舒適的營寨,跑來這兒來吹冷風。
當然,也有一些頭腦清醒的頭人,他們感覺到了這背後隱藏的不尋常。
但面對場中熱烈的氣氛,他們選擇了保持沉默,心中則決定緊跟明正土司的軍隊。
至於這群要錢不要命的蠢貨,那就由他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