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碾過石板鋪就的暑襪街,發出清脆的響聲。
車前後,侍衛們身著錦衣,手持長槍,神情肅穆,護送著這滿載財富的車隊。
朱平樻一馬當先,引領著車隊的目標。
街道兩旁,百姓們駐足觀望,目光中既有敬畏也有羨慕。
商販們暫停了叫賣,目送著這象征著權力與財富的車隊緩緩駛過,心中或許在默默祈禱,希望蜀王的恩澤能惠及自己。
行至暑襪中街,朱平樻在一排熱鬧非凡,掛著鹽、鐵、糖、茶的商鋪前停了下來。
這一片都是王府的產業,而這間甜香齋的經營者,正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是世子啊,來這散心嘛?老朽定好生招待,讓世子不虛此行!”
老朱頭,原名朱懋均,襲爵奉國中尉,他乃是內江王一系,可傳到他那代,除了個名頭就啥都沒有了。
明末百萬宗室,不是嫡支,還有幾人能得享權勢、財富。
老朱頭心裡很明白,自己一家老小眼下還算安逸的生活,全仰仗蜀王府。
所以兒子成家生子後,就讓他進了王府做事。
可今兒既不是收租的日子,離十五也還早著呢!
想起今早城內瘋傳的消息,老朱頭的心咯噔懸了起來;別是平兒...
“老叔,平樻今日來訪,有些冒昧,可平樻不得不來!”
見朱平樻這低姿態的摸樣,老朱頭本就懸著的心更是頂到了嗓子眼,快要跳出來了。
“世子....”
一雙渾濁,卻異常明亮的老眼直勾勾地看著朱平樻,但願事實並非自己猜測的那般。
“老叔,世兄英勇,斬首兩級,力戰而亡!這些都是我代父王送來的撫恤!”
雖然有些不忍,可木已成舟,朱平樻還是有些悲痛地向老朱頭陳述了這個事實。
想起昨夜城外,那些因自己的自滿,而赴死的侍衛,朱平樻面容悲戚,幾欲落淚。
穿越重生,有金手指,習得神功,又知曉未來脈絡,這些都讓他輕視了這個時代,輕視了這些古人。
讓他以為自己來到這紛雜的明末亂世,就是理所應當要成為那個最高的人物。
可一場爆炸,一個再常見不過的火攻,讓他醒了過來。
除非他真的已經強到屠神滅魔,辟易千軍的地步,不然在這浩蕩的時代洪流面前,終將是被碾壓的那個螻蟻,至多是個比較強壯的螻蟻。
言語間雙手遞上了老朱頭兒子的遺物,隨之一起的,還有被侍衛置放在一旁的白銀五十兩,稻米、小麥各一石,綢布三匹,雜貨若乾。
“平兒啊!”
老朱頭鬢發蒼白,眼中淚光閃爍,他緊握著兒子的遺物,顫抖的雙手透露出無盡的悲痛。
四周寂靜無聲,只有他那低沉而沙啞的哭泣聲在空氣中回蕩。
他的背彎曲得更厲害了,仿佛承載著難以言說的重量。
老朱頭的哭泣聲,也將店裡忙碌的女子喚了出來,女子還手牽著一個扎著總角,揮舞著撥浪鼓,玩得正開心的小男孩。
“阿公!您這是怎麽了?”女子見自己家翁痛哭,又窺見馬車上那蜀王府的徽記,一時也有些慌神了。
小孩被場中有些悲戚的氛圍感染,哇哇大哭,驚醒了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老朱頭。
“老叔還請寬懷,世兄在泉下也不想見老叔這麽悲痛!”
“對於世兄的逝去,我很愧疚,也很難過!”
朱平樻對於老朱頭的悲痛表示理解,試著安慰了他一下,然後調息運氣,慷慨激昂地開始了今天的主菜。
“世兄是為國而死,為大明而戰!”
“那我蜀王府自然也不能讓忠烈之家流血又流淚!”
“除了這些應有的撫恤外,王府還決定,日後你們甜香齋的分紅,只收取三成;家中子嗣,皆可免費在王府私塾就讀!一應食宿所需,盡由王府所出!”
“另......”
說到這朱平樻話語戛然而止,尾音悠長,讓一眾圍觀者激起了一陣期待。
“另在蜀王陵右側,尋了一處風水寶地,興建昭勇忠陵,凡我宗室子弟,願為國盡忠!”
“不分宗親遠近,不問親疏親緣。皆可於此長眠,隨侍先祖左右!”
老朱頭的腦子此刻被震撼得嗡嗡作響,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
本來在看到那一大筆撫恤後,他就有些釋然了。
畢竟逝者已矣,而生者如斯!
這些賞賜和世子爺所給的優待,雖說豐厚了些,可畢竟是平兒用命換來的,倒也無法觸動他的內心。
可這葬於蜀王陵旁,這真真是戳到了他的心坎上。
不說整個四川, 單就這成都府數萬宗室子,又有幾人不是初代蜀王所傳......
看到老朱頭有些呆愣的模樣,朱平樻很是滿意,不往他耗費唇舌,才讓蜀王松口。
在交付錢糧和一乾雜貨後,朱平樻鄭重地將一塊巴掌大小的銅製令牌交到了老朱頭手裡。
這令牌正面用楷書刻有朱進平的姓名與生卒年歲,反面則是他所立功勳,因何殉職。
作為其為國捐軀的憑證,他家屬也可憑此物來索取他們應享的優待!
看了看高懸的驕陽,朱平樻暗自一歎:還有不少家要跑呢!
也顧不得歇息,啟程上路,前往下一家......
與此同時,就在離甜香齋不遠處的一處茶樓二層,兩名士子模樣的年青人一邊飲茶,一邊看著朱平樻的一舉一動。
“文淵兄,你覺得這蜀王世子如何?”
“你莫要取笑我了,子武賢弟!從襄陽逃難一路至此,若不是你,我怕不是早已喪命虎狼、匪寇之手。”
兩士子一白一藍,談論著朱平樻。
“文淵兄,你還是這麽謹慎。”
“子武賢弟,說笑了!我只能說,若是城內傳言為真,那這位世子殿下,不缺膽魄;而現下這一幕,又籠絡安定了民心!只能說類比諸王,出類拔萃,所謀遠大!”
“可惜張獻忠大兵壓境,撐不過去,終究不過黃土一捧!”
“你我又何必急著下注呢!”
“我現在最關心的,反倒是一會兒吃什麽!”
言罷二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