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亖。
很早以前,技術報就發表過來自阿拉伯的數字,還有人寫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舉例胡服騎射,認為發展傳統和吸收外部知識並不衝突。
傳統本身沒有錯。
是當時的時代需求,但是傳統不進步就是錯誤的,只不過錯的是人,而不是傳統本身。
正如中醫是沒有錯的,中醫在古代的成就超過西醫。
錯在人們沒有發展中醫,沒有發展的中醫落後了西醫,而不是中醫是錯的。
而西醫在工業革命時代起一直發展。
因此人們的印象中,西醫是正確的,沒有進步的中醫,跟不上時代,也就讓許多人認為中醫是愚昧的。
用後世的眼光來看古代,那能有多少東西不是錯的呢。
正如西方的宗教一直在發展,以至於改變了人們心中對西方宗教的印象。
乃至後世,繼續發展一百年,後世的觀點在未來也會變成傳統。
那麽這個傳統是對是錯,就需要看人們有沒有發展。
剛才年輕的教師,仍然習慣抒寫一二三亖,反倒是覺得抒寫12345很別扭。
這是從小的認知問題。
如果從開始就學習12345,自然就覺得這麽寫才更先進。
但如果從開始就學習一二三四五,自然也就覺得這麽寫才更好。
“對學校先生的考級行為,將會堅定不移的推動下去,既提高教學水平,也避免濫竽充數。”
因為不少先生抗拒考級制度,這些抗議整理後,提交到了朱高熾的桌面上。
朱高熾毫不猶豫的做了批複。
“要不要緩一緩?”葛誠擔憂的說道。
朱高熾搖了搖頭,堅定的說:“許多事可以緩,唯獨這件事不能緩。”
“越來越多的人口被吸收進入工業,地方上甚至出現了招不到佃戶的傳聞,引起了許多地主的不滿。”
“舉辦學校的目的之一,其中有吸收文人,消弱地方話語權的作用,現在不少文人不滿,豈不是加深了矛盾。”
聽到葛誠的分析,朱高熾沒有松動。
自己就是最大的地主。
最主要的是北平的地主勢力不夠看,準確的說整個北方本地鄉紳勢力不夠看。
這是北方人口稀少導致的。
“洪武二十六年,北平每平方公裡的人口才十四又二三,浙江每平方公裡的人口則為一百一十四又三八。”
“重要的是,浙江是本地人,北平一半以上的人口是外地遷移來的。”
“北平有什麽地主?哪個地主有資格鬧事?”
聽到朱高熾的數據,葛誠無言以對。
他畢竟是南方來的,習慣了南方鄉紳勢力大的印象,下意識的感到不能輕易得罪。
從這個數據能很好的理解,為何洪武三十年,也就是明年,會發生赫赫有名的南北榜事件。
北方學子明年會在科舉上全部落榜!
這不是孤例。
洪武二十七年,全國布政司按察使司兩司官員大調動,派的官員出自國子監。
在國子監讀書的,大部分是南方讀書人。
換句話說,這些外派各地的官員們,多半來自於南方,而北方鄉紳勢力本就薄弱,又失去了官方的支持,在明朝中前期前不怎麽成氣候。
一直要到朱元璋明年下旨,開始施行南北分考,才有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政策。
而現在還沒有發生。
北平的官府,並沒有和地方勢力有深度的融合,現在連官府都毫無還手之力,何況地方上的鄉紳。
兩者如果和南方一樣融為一體,朱高熾才要頭疼一番。
“學校擴建速度快,而師資力量跟不上,導致大量文化水平不夠標準的文人進入學校當老師。”
“考級制度也是為了倒逼那些不夠格的教師,主動提升自己的教學水平。”
葛誠見小王爺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強勸,拿出了他寫的密疏。
他的身份王爺和小王爺已經知道。
王爺和小王爺仍然信任他,但是他向應天府的密疏不能停。
朱高熾拿起這封密疏,心中有種古怪。
這封密疏自己看完,然後會投遞去應天府,最終落到朱元璋手上,對這位祖父,朱高熾的確有些好奇。
密疏上有關於學校的事。
“學校在北平開了一所又一所,此事我必須上報,否則反而會引起錦衣衛猜疑。”
葛誠解釋道。
朱高熾沉吟,拿不定主意。
雖然朱元璋倡導興學,並制定了法律,但是北平學校的教學模式有些不同,哪怕采用的內容多來自古書籍。
見小王爺久不說話,葛誠勸慰說:“北平的變化,聖人早已知道,至今沒有插手,可見聖人是不在意的。”
“好吧,就這麽發。”
朱高熾也知道躲不過去,反正自己身體的原主是朱元璋的親孫子,難道還會殺了自己不成。
現在已經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還能有多大精力。
等明年晉王死後,自己可要乾的更出格了。
……
河間府南皮縣。
這裡種植了大片的水稻,和南方一年兩熟的水稻不同,六月中旬已經開始了收割,根據先民總結的氣候和經驗,要在七月上旬收割完。
早了不行。
稻谷的谷穗還在生長。
晚了也不行。
成熟後的稻穗會壓彎稻杆。
以往的時候,那些富戶和地主會花錢請短工,專門用來收割稻谷。
這份活非常的辛苦。
可以說是天下最辛苦的活計之一。
今年格外的不同。
成群結隊的短工們變少了,工價也高了,讓許多富戶和地主們,要付出更多的開支。
一名持著胳膊的漢子,在田埂上抱怨:“東家這鐮頭用了多少年了,本來咱們人就少,農具還不好使,耽誤了工時可別怪我們。”
“祖輩都在用的,才用了不到十年而已,怎麽就不能用了。”
“你看看別人家,都用的新鐮刀,割稻谷又快又不傷手,這叫做……”
那漢子想了一會,甩了個詞出來:“提高生產效率。”
“放你娘的胡騷屁。”穿著衣服的老者罵道,“趕緊的乾活,要是耽誤了,看我罰不罰你工錢。”
“嘿,你還罵人。”
那漢子大怒,吵著不幹了,讓老者把昨日的工錢結了。
中國的主要政治勢力地主不是奴隸主。
他對百姓的剝削的手段,不是法律的規定,而是靠著經濟手腕,和西方的農奴製與貴族製是不同的。
西方的主要政治勢力貴族,在自己的領地內,所有人都要歸貴族的統治,任何產出都屬於貴族。
西方貴族掌握了地方上的土地、地方上的武力、地方行政權、地方司法權……
西方百姓沒有任何方式可以反對貴族。
但是中國地主沒有這麽大的權利。
百姓依附地主,是因為地主掌握了土地,無地的百姓需要靠為地主乾活來謀生。
而不是法律規定,百姓要受地主管理。
兩種方式有本質的不同。
加上儒家倡導的道德風氣,比起西方古代的統治方式,中國古代對百姓的政策更為先進和人性化。
工業化為百姓提供了更多的就業機會,也讓漢子具備了敢頂撞東家的勇氣。
老者憤怒的趕漢子滾蛋,漢子不在乎地主提供的活計,理直氣壯的要昨日的工錢。
在漢子的帶頭下,本就覺得老者吝嗇的短工們,也跟著漢子一樣,不為老者乾活了。
老者氣的發抖,指著短工們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老者的長子趕來,向眾人說好話,承諾今天就去購買新鐮刀回來。
又主動提出午飯加肉,這才讓短工們回去繼續乾活。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老者被家人拉回家中,路上氣的話都說不完整。
“在我們老家,哪裡會有這些不懂禮數的愚夫,氣煞我也。”老者憤憤不平的坐到椅子上。
長子倒了一盞茶,安慰父親道:“那是以前,現在時代變了,只要工業一直發展下去,以後全國都這樣。”
“世風日下啊,這工業不是個好東西。”
“爹,我們家不比以前,胳膊扭不過大腿,別跟自己賭氣。”長子一臉的無奈。
他們祖籍山東。
是山東的大戶,數百年的大家族。
隨著朝廷的移民之策,家族四分五裂各奔東西,雖然靠著家裡的浮財,二十幾年下來,也只能說是個小地主,跟以前家族的規模不值一提。
“以前咱們家的銀子有這個數。”長子生出一個手,“是咱們這片最有錢的人。”
“如今呢?連這個都算不上。”長子比劃了右手小拇指。
“要兒子看來啊,想要靠田致富是不行了,還是把錢拿出來,咱們也辦工廠,也去開礦。”
“放屁。”
老者破口大罵。
“田是咱們的命根子,家裡的銀子,除了買田誰都不能動,等哪年碰到天災,咱們就開始買地。”
“我們祖宗當年就是這麽起家的,代代傳下來的經驗,遲早會恢復祖業。”
“爹,您老人家怎麽就不懂, 時代變了呀。”
長子鬱悶之極。
大時代變革之下。
原來的利益階層,有的人跟上了腳步,有的人則跟不上腳步。
就好比互聯網時代。
提供了多少發家的機會,每隔幾年就有一個風口誕生。
乃至後來的直播行業,為缺少資本的普通平民,提高了致富的快速通道。
多少普通人搖身一變,開上了豪車住上了豪宅。
同樣。
柴薪時代進入煤炭時代。
這個過程又會誕生以及破滅多少人家的財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