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十天裡,昌邑國甚至比以前更加平靜了一些。
劉賀早就已經安排下去的幾件事情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似乎什麽都沒有變,似乎又變了一些。
百姓的春耕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城裡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對他們似乎已經沒有太多影響了。
李安定在城外的田莊裡逐漸把工坊建立了起來,招攬來的那些工匠也都逐批住了進去。
預計再有一兩個月,就可以用流水法批量地生產木製農具了。
而其他的各種工藝也會有條不紊地逐條進行。
孟班和他的家人是第一批入住工坊的工人,他們的行李很多,幾乎把能帶走的家當全部都帶上了。
他本還想以後要多回上柳閭看看,但是看到城裡的風波之後,徹底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和殿下呆在一起,才是最為妥當安全的事情。
幾家歡喜,幾家愁。
和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孟班比起來,上柳閭的裡正韓平卻經歷了大起大落。
他先是被查抄了所有的家產,家人也差點被成為了官奴。
可是就在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時,一切突然又峰回路轉——所有的家產都被還了回來,連一隻雞都沒有少。
當韓家人得知是昌邑王殿下特地開恩,把家產暫時“借”給他們的時候,所有人都痛哭流涕,感恩戴德,朝著王宮的方向狠狠地磕了幾個頭。
那些和他一樣的商人,也都拿回了自己的家產,紛紛生出一種劫後余生的僥幸。
小人物的生活恢復了平靜,安樂相這些大人物的生活也都重新回到了正軌上。
當然,整個昌邑國的官場被從上到下清洗了一遍,雖然難免還有一些漏網之魚,但是風氣也為之一振。
安樂相重新把精力投放到了上計的事情上,而張破疾也開始著手準備酎金的事情,
昌邑國現在有八十五萬口,每千人四兩金,所以昌邑國的酎金總計是三千四百兩金,也就是一百七十斤,合一百七十萬錢。
如果不查出田不吝他們這一連串的碩鼠,昌邑國的酎金恐怕要掏空所有的家底了。
監督製造酎金的張無疾不禁對劉賀一陣佩服,如果沒有殿下的未雨綢繆,恐怕就真的要大事不妙了。
然而又讓張破疾感到有些疑惑的是,劉賀興師動眾,冒著風險搞出了那麽大的動靜,但是到了此時此刻,卻又躲進了王宮。
殿下除了最開始鑄造酎金的時候,來過工官一次,在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甚至似乎把整件事情都拋在了腦後。
張無疾親自去請過幾次劉賀,但是都被守在王宮門口的亭卒給擋了回來。
“張卿做事,寡人放心。”
這是劉賀讓人帶出來的唯一的一句話。
張無疾只知道劉賀心裡看重進獻酎金之事,哪裡又知道劉賀看得更重的是這天下的大事呢?
張無疾看不透這些事情,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一些詭異,但是除了和安樂相私下謀劃幾句之外,他就再也沒有多說什麽了。
昌邑國裡所有冠下放的不是榆木疙瘩的人,都能知道有一些事情要發生了。
四月十日,劉賀派出去的兩個人回來了。
一個是去大野澤刺殺宋丙的郭開,一個是派往西邊打探曲轅犁等農具使用情況的阮揚。
他們帶回來的都是好消息。
郭開動作神速,在簡寇的幫助之下,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宋丙的老巢,接著悄無聲息地殺死了這個悍匪。
宋匪有一半的人都曾經是郭開的手下,更是全部都聽過他的大名,所以首惡一死,這些人對郭開納頭便拜,紛紛要求郭開入夥,那被劫走的兩百要錢自然也一並奉上。
要說這郭開也是一個守信之人,對眾匪的提議絲毫不理會,讓他們把錢財運上岸之後,就提前遣散了他們——當然,郭開從那兩百萬錢裡散給了這些也是被逼無奈的窮人。
簡寇等人氣得是直跳腳,但是也不好多說什麽,因為大家都知道這郭開已經是昌邑王殿下的門客了。
只不過,這門客對主公沒有絲毫的敬意,他在王宮門口扔下一句“某住不慣這雕梁畫柱的地方,去長安時自會暗中襄助”之後,就徹底沒有了蹤影。
也不知道躲到了北郭去,又或者就偷偷地藏在昌邑王宮裡。
與之相較,阮揚其實是提前回來的,他走到了定陶國和陳留郡的邊境,就沒有再往回走了, 而是立刻就回來了。
他帶回了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是一個好消息,第二個是一個不好不壞的消息。
好消息是劉賀發明的那些農具在定陶國已經有農民在小范圍地使用了。
雖然做工要差一些,但是比原來老式的農具要好用得多。
尤其是那曲轅犁,昌邑國這邊還沒有用太久,定陶國就已經有人使用了。
周邊幾個郡國的人,似乎都知道,昌邑國這兩年每到春耕和秋耕總會有新式農具的誕生,所以其他郡國的人早早就知道來等著了。
劉賀等於這個消息非常滿意。
而對於第二個阮揚分不出好壞的消息,劉賀感到更加滿意。
阮揚靠近陳留國的時候,就聽到從長安來的商賈在傳一件事情。
今年入春以來,縣官有恙,已經在朝議的時候接連嘔血四五次,聖體是一日比一日孱弱。
朝廷在三輔遍尋名醫,但似乎始終沒有好轉,反而日趨崩壞,據說已經到了不能聽事的地步。
劉賀對這個問題之所以滿意,並不是冷血,更不是對自己的叔叔沒有絲毫的憐憫。
恰恰相反,他與縣官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受。
誰又知道,孤身一人的縣官沒有想過各種辦法來親政呢?
給了機會,人人都想中用。
劉弗陵不行,那就換我劉賀來。
身上流著高祖的血脈,誰都不是荒唐無能之輩。
從這天起,劉賀更加深入淺出。
只為了等待長安來的那一份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