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道:“住持,都有人前往稟報。”
清德點了點頭,望向趙檉:“師弟,隨老衲到山門一觀?”
趙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觀觀,觀觀,瞧瞧這什麽狗屁的楊公子有多囂張跋扈,竟敢來嵩山寺踢場子。”
說完,兩人起身,出堂向山門處走去。
此刻嵩山寺外十分熱鬧,裡三層外三層圍了許多江湖好漢,粗眼看去,足有數百。
而在最前方正站著六人,五男一女,男子為首一個,衣著光鮮,腰杆挺直,生得十分英俊。
他身旁有一名少女,素裙雪白,容貌清麗,氣質恬靜。
後面又跟了四人,都攜拿兵刃,顯是親隨。
只見為首男子這時背著胳臂,神采奕奕,望向嵩山寺山門笑道:“早就想過來見識下嵩山絕藝,就不知是否浪得虛名,七十二絕藝可如傳聞中厲害。”
旁邊少女道:“表哥莫要小覷這嵩山寺,嵩山寺乃自古傳承,絕非徒有其表,乃是有真本領真手段的地方。”
男子道:“我倒不如何小覷,只是近年來這嵩山寺風評不好,一味地行商擴地,累積黃白之物,早疏淡了佛法,說不得就連武藝都落下了。”
少女微微思索:“表哥所言也有道理,近些年來這嵩山寺確實未出什麽拔萃人物,或許真的於武藝一途有所懈怠了。”
男子笑道:“表妹,只要此番敗了這嵩山寺,我便可以攜此威名先往大理國拜訪你姑姑王德妃,與那段家皇帝攀上親屬,然後再去西夏聯絡自在門和元家,拜會西夏皇室。”
少女聞言低聲道:“表哥還念著復國之事呢?”
男子搖頭道:“本是早不念了,我也並非不識時務,只不過當今天下四處寇動,北面金國又強勢崛起,我看遼國早晚必亡,可想北遼那般大的疆土面積,金國人口稀少又豈能佔全?”
“表哥莫非忘記了大宋嗎?”少女道。
“大宋孱弱,單單一個西夏就拖了百多年都解決不了,哪怕現在遼國已經搖搖欲墜,卻還是要供上歲幣,若是金去滅遼,無論大宋馳援也好,趁火打劫也罷,恐都得不到太大便宜。”男子笑道。
“那表哥的意思……”少女氣質淡雅若蓮,輕輕道。
“遊說大理與西夏,借兵與我,到時滅遼大戰開始,想辦法從中分一杯羹來,只要能佔有一片土地,那麽就復國有望了。”
少女微微一呆:“表哥果然好謀略,只是西夏倒還好說,但那大理……即便借了兵來,又怎麽去往北方遼地?”
男子聞言得意地道:“我曾仔細研究過山河地域,從大理北上可走蕃邊隴右一帶,然後借境西夏,這也是我要兜搭西夏的另外一個原因。”
少女莞爾,沒有言語,這些戰事國事她自然是不懂的,不過表哥說行得通,那就一定行得通,表哥天縱之才,文韜武略,若是沒有機會也就罷了,倘若有機會出現,那麽光複大隋說不定真的有望。
趙檉這時候和清德來到山門,只見不少武僧早就過來護住此處,達摩院、羅漢堂、戒律院等等寺內一些大堂口的首座都已是到了,看見二人紛紛上前唱佛號招呼。
如今金台的身份已經公開,寺內僧人知道有一位慶字輩的祖師存在,而這位祖師乃當年紅雲大師嫡傳,不由心中都是敬畏。
而清心系這位祖師在俗世的徒孫,雖然剛剛剃度,但卻是和京城大相國寺住持交往喝茶的人物,未免都暗暗怎舌,個個臉上堆積笑容,寒暄問好。
趙檉很享受這種感覺,從小到大雖然前呼後擁慣了,但被一群和尚圍住,師叔師公的叫個不停,可是從未有過之事。
這輩分也著實太大了點吧,就算一些白胡子大把,蒼老年邁,張嘴一笑不剩幾顆牙齒的老和尚,也都畢恭畢敬地稱他師叔,他頓時樂得合不攏嘴。
後面的真信此刻也與有榮焉,不停地介紹著拜見僧人的法號,大有隨侍趙檉左右之意。
這時來到山門正處,達摩院首座清海老和尚道:“住持師兄,清心師弟,前方那人就是楊公子楊原。”
趙檉聞言眯眼看去,果然看到一個豐神俊朗的青年公子,這公子旁邊還站著個小娘,好似出水芙蓉般清幽淡雅。
羅漢堂堂主清空也過來道:“那女子是這楊公子的表妹,杭州武藝世家王家的女兒,時常隨他一起走動江湖,喚做王星畫。”
戒律堂堂主清苦在一邊道:“後方四人是這楊公子的隨從,號稱濤、生、雲、滅四俠,據說是隋煬帝楊廣貼身侍衛的後代,世代守護楊家。”
趙檉點頭笑了笑,伸手一指少女:“這小娘瞅著不錯,但有什麽手段敢闖蕩江湖?”
羅漢堂堂主清空唱佛號道:“師弟,這王家女子擅用暗器,有個綽號喚作千指雪蓮,據說自小得蜀中秘門唐家真傳。”
趙檉道:“王家的女兒不學王家武藝,卻學別門暗器,是何道理?”
戒律堂主清苦道:“這卻是師弟有所不知了,這女子天生一雙妙手,比尋常人靈活十倍,乃是學暗器的天才,小時候家裡帶著去蜀中遊玩,被秘字唐門的人見到,認為她天賦驚人,軟磨硬泡才讓王家將其留下,自此拜入了唐門學藝,師成之後秘字唐門年輕一代,竟無一人是其對手。”
羅漢堂主清空在旁補充道:“因為她能同時發出上百暗器,又有十指纖細曼妙,所以人送綽號千指雪蓮。”
手比尋常人靈活十倍?十指纖細曼妙?趙檉聞言臉上神色微動,仔細瞅了瞅那遠處的少女,卻沒瞧見對方露出雙手,而是掩藏在紗袖之中。
那少女似乎注意到趙檉目光,微微顰了顰細眉,然後將紗袖往後背去,小聲道:“表哥,這嵩山寺的和尚有些古怪呢。”
楊原沒看到剛才一幕,隻以為是少女見僧人眾多有所感歎,便搖頭道:“這些和尚恐怕隻想著如何累積金銀,早忘記了拳腳功夫。”
少女低聲道:“表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越說聲音越小,楊原也沒有在意,只是打量著山門處的僧人,辨認哪個是住持方丈,哪個又是達摩院首座。
趙檉這時收回目光,有些嗤之以鼻地道:“甚麽暗器,咱們嵩山不是有金鍾罩鐵布衫嗎,還怕她個小女子的區區暗器不成!”
羅漢堂主清空道:“師弟……那個金鍾罩鐵布衫阻擋對方拳腳還好,對於暗器實在是力有不逮啊。”
趙檉納悶道:“金鍾罩鐵布衫難阻暗器嗎?無妨無妨,不是還有金剛不壞之體,清空師兄,你是金剛堂堂主,肯定練會了這門絕藝吧。”
清空頓時暴汗:“師弟,我,我並未練成,這門絕藝已經很多年沒人練成過了……”
趙檉摸了摸下巴,“就是說咱們嵩山寺並沒有專破暗器的手段?”
達摩院首座清海咳嗽一聲,道:“師弟,並不是沒有,只是眼下沒人練成那些技藝罷了。”
趙檉心想你這不是說和沒說一樣嗎,看來如今的嵩山寺已經大不如前了,金剛不壞沒人練會還情有可原,畢竟那玩意兒就和蒼穹變第七路一樣,理論上存在,實際想要練出真正不壞的效果,基本不可能,但金剛不壞沒人會也就算了,其它一些破暗器的武藝也沒人學會,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他道:“如今七十二絕藝,多少種有人練會?”
達摩院首座清海道:“這個……大概有半數吧?”說著,他看向住持清德。
清德歎道:“師弟,只有三十種左右有人練會,師弟你不知道,這些年來寺內武僧有天賦的少,大多都如莽牛一般不開竅,再不就是心思都在如何擴大寺院上,於武藝卻有所耽擱了。”
趙檉想了想:“住持師兄,這卻不好,雖然說是那楊公子挑戰,可對方畢竟有幾人,看樣子武藝皆是不凡,若個個都跳出來,也只能擔下,不過別的還好說,就是那小娘的暗器著實難破啊。”
清德聞言皺眉,瞧向身邊一眾僧頭:“清心師弟所說有理,若是那學了秘字唐家暗器的女子出來,要如何應對?”
眾僧頭訥訥不語,就是達摩院的首座清海也轉過頭去。
趙檉見此情景不由歎道:“如此看來,就算能接下楊公子的星辰移,也未必還能接下那小娘的千指蓮花啊。”
清德道:“師弟可有什麽好辦法解此困局?”
趙檉道:“我有什麽辦法,我連嵩山寺的武藝都不會,又能想出什麽破解之法來。”
清德搖頭:“師弟太過謙虛了,之前慶正師公可是與我說過,若今日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可叫師弟幫忙拿個主意。”
趙檉聞言立刻擺手:“慶正師公那是老糊塗了,我能拿什麽主意,雖然眼下剃了光頭,披了袈裟,可一點嵩山寺的武藝都不會,即便是我出戰了楊公子幾人,贏輸先不說,使不出嵩山寺的拳腳,對方便不會認帳的。”
清德一聽也是這個道理,不過慶正之前又確實這麽與他交代,他不禁猶豫道:“那師弟的意思……”
趙檉道:“先打打再說,未必武僧弟子中就沒有隱藏身手的,一會兒說不得哪個能一鳴驚人呢。”
清德隻好點頭:“那就依師弟所言。”
這時,對面走出來一人,卻是那濤生雲滅四名親隨中的一個,來至山門近前道:“嵩山寺的諸位師傅,我家公子早已到了半天,莫非你們還沒有準備好要派何人應戰嗎?”
清德聞言微微閉起雙眼,他是住持方丈,自不屑與對方隨從說話,但他不說,事情便落到了達摩院首座身上。
而達摩院首座清海是這些僧頭裡年齡最老的,也是要端著身架的,並不看來人,而是道:“如癡!”
他話音落下,身後立刻有一名中年僧人走上前:“師傅!”
清海微微衝外面揮了揮手,如癡立刻道:“是,師傅。”
說完之後,如癡和尚幾個箭步竄出了山門,大聲道:“楊施主,就讓貧僧來會一會你!”
楊原在那邊看這如癡,不由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和尚不是我對手,還是回去讓你師傅過來好了。”
如癡聞言頓時大怒,他練的乃是獅子吼和金剛拳兩門嵩山武藝,修的更是怒目金剛的法門,脾氣不好,沾火就著,立刻吼道:“施主太過猖狂,就不怕佛祖怪罪嗎!”
他這一嗓子已經用上了獅子吼,聲音立刻震蕩四周,那些圍觀的江湖人都腦內嗡嗡作響,心下暗道果然是好武藝。
但楊原卻站在圈中冷冷看這如癡,絲毫沒有被獅子吼影響,就是旁邊的王星畫,似乎也對這吼聲亳不知覺。
如癡見狀更怒,立在地中間踢腿打拳了一番,然後扎了個馬步,雙目瞪視楊原。
趙檉在山門處納悶道:“這如癡師侄在幹什麽呢?”
清海道:“此乃金剛拳架,他要列開拳架之後再動手。”
趙檉摸了摸下巴,心想,這怕不是從來沒和外面人打過,只在寺內表演了才對,此刻還列什麽拳架呢!
就聽得如癡又是一聲大叫,接著仿佛一隻壯牛般,帶動“嗖嗖”風聲,雙臂輪得車輪也似,向著楊原衝了過去。
“砰,窟通……”
只是一個照面,如癡便倒飛回來,直接摔在了山門台階下,“哎呦,哎呦”,捂著肚子叫個不停。
“星辰移!”
“這就是星辰移武藝嗎?果真厲害!”
“看那嵩山寺的僧人也是個高手,竟然在楊公子手下沒走上一招,楊公子威武!”
“星辰移果然是天下一等一的武藝,在下佩服!”
圍觀的江湖人頓時都驚歎起來,不少站在了楊原這一邊,對他打敗了嵩山寺的武僧,頗有些津津樂道。
可趙檉剛才卻看得分明,那楊原根本沒用什麽星辰移,就是在如癡仿佛瘋牛般衝過去時,迅速抬起腿一腳踹去,便將如癡給踹了回來。
不過他這個動作十分快,至少快過了如癡的動作,否則也不會一招得手,可圍觀的江湖好漢許多武藝平常,並沒有看清過程,只是眨眼間就見和尚敗了,不由以為是星辰移奏效。
這時如癡已經被別的武僧抬了回來,清海看他一眼,微微閉上雙目,如癡乃是他達摩院武藝最高的弟子,如今一招落敗,他未免有些掛不住面皮,而且如癡敗了,達摩院別的弟子還不如他,也不用再出戰了,再出戰也是丟人現眼。
住持清德皺了皺眉,道:“怎麽這般快便落敗?”
羅漢堂堂主清空道:“我倒是看的仔細,並非什麽星辰移,只是對方武藝太高,速度太快,所以才讓如癡師侄一招就敗下陣來。”
清德道:“你羅漢堂派名得力弟子過去試試。”
清空點了點頭,回頭道:“如石!”
後面立刻上來名身材寬闊的和尚,雖然個子沒有如癡高,但身上骨肉卻厚重,站在那裡仿佛塊大石頭一般。
“去會會楊施主!”清空道。
“是!”如石應了一聲就衝出山門,他倒是沒有擺什麽拳架,也並未與對方打招呼,就像巨石滾動一般,直接向著楊原碾壓而去。
“轟隆,啪……”
這如石去得急,回來的也快,同樣是一個照面,便被楊原給打得倒滾回來。
四周此刻爆發出一陣熱烈喝彩,江湖好漢議論紛紛,全部是稱讚楊原的,楊原站在那裡雙臂抱胸,笑道:“莫非嵩山寺就這點本領不成?”
山門內嵩山寺的眾僧頭都面色色難看,清空冷著臉讓人把如石抬回,隨後也學清海一樣沉默起來。
趙檉眯了眯眼,這與剛才一樣,楊原只是瞅好時機,快速一拳轟出,正中如石身上,就將如石給打了回來,同樣沒用什麽星辰移。
清德這時摸了摸花白胡須,語氣不愉起來:“這平日都是怎麽練的武?連對方一招都接不住,也敢稱各自院堂的首席弟子?”
戒律堂主清苦這時上前一步,道:“住持師兄,讓我派個弟子過去試試吧。 ”
清德瞅他道:“清苦師弟,我嵩山寺向來以達摩、羅漢、戒律三處院堂武藝稱強,倘若你派的這名弟子還不敵對方,就只能首座和堂主們下場了。”
清苦道:“師弟知道,師弟派名弟子再過去試試,總要讓對方使出星辰移武藝來,否則連對方真正本領都摸不到,也未免太過丟人了。”
清德聞言思索幾息,點了點頭,清苦便對後面道:“真悟!”
隨著他話音落下,後面僧群裡走出來一名年輕的和尚,也就二十幾歲模樣,生得並不壯碩,反而有些弱不禁風,面貌也是平凡,說不上英俊醜陋,就是丟進人群中很難被認出的那種,他道:“師公。”
清苦道:“去試試對方武藝,小心一點,莫要一招過不去就敗北回來。”
真悟應了聲是,便向山門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