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相比起那生機勃勃的春夏,張斐更喜歡這秀逸、孤傲,處處充滿淒楚之美的秋季。
在秋日的陽光下,眼前的一切景色,都仿佛變得清澈透亮,這種美更令人刻骨銘心。
此時張斐正坐在那露天的餐桌旁,身邊還坐著兩位楚楚動人的嬌妻。
“啊——!”
張斐伸了個懶腰,看向兩位嬌妻,“今日天高氣爽,二位美人可願與我去城裡逛逛?”
高文茵詫異道:“去城裡逛?如此季節,這城裡的人都會出城遊玩。”
張斐遲疑了下,“那那就不去城裡,去郊外遊玩。”
高文茵又道:“若說郊外,還有哪處的景色比咱們這裡更加迷人,我聽小桃說,許多文人就上咱們這附近遊玩。”
“.?”
“噗嗤!”
許芷倩見到張斐吃癟的神情,不免笑出聲來。
張斐偏頭瞧她一眼,可憐兮兮道:“許大美女?”
許芷倩急急搖頭道:“我們現在還有許多事要忙,本來就還有之前百姓地上來的狀紙,現在有多一個治安管理處罰條例,這哪有閑功夫出門遊玩。”
“上吊也得喘口氣。”
張斐道:“要知道這秋日可是收獲的季節,可能會遇到驚喜哦。”
“驚喜?”
許芷倩斜目好奇地瞧了他一眼。
“嗯。”
張斐高深一笑。
正如高文茵所言,這般季節,郊外遍地都是文人墨客,駐足遊覽,登高望遠。
南郊外,只見兩位身著樸素,年紀偏大的文士來到路邊的一家茶肆歇腳。
“呼。”
身著藍色長衫的文士,坐了下來,輕輕出得一口氣,又向身旁那灰衫文士道:“如今轉運司的公務這般繁忙,元兄還有興致約我來此登山遊玩。”
此二位文士正是蔡延慶和元絳。
“總得出門喘口氣吧!”元絳呵呵道:“再者說,這閉門造車,那只會適得其反。”
蔡延慶聽他似乎話裡有話,仔細一琢磨,卻是毫無頭緒,左右張望著,卻也沒有什麽可給人靈感的景色。
正當這時,那店主端著一些酒菜上來,“二位客官請慢用。”
“有勞了!”
元絳微笑地點點頭,又道:“店主,你這店裡生意不錯啊!”
“還行!還行!”
店主樂得直點頭。
元絳道:“你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不知還行吧!”
店主嘿嘿一笑:“客官有所不知,我這樂,倒不是因為這生意不錯,平時這季節,生意都還不錯。”
元絳哦了一聲:“那是因為什麽?”
店主激動道:“是因為咱河中府有了公檢法。”
蔡延慶眉頭一皺,“公檢法?這與你做買賣有何關系。”
“關系可大了。”
那店主道:“以往咱們這開小鋪的,每年賺得錢,至少十有三四得打點出去,運氣不好,多來幾個咱不敢要錢的客人,這一天的買賣可就白做了。
但現在不一樣,現在有了公檢法,咱做買賣可就踏實了,誰若敢不給錢,那咱就去皇庭告他。做買賣生意不好,那是咱沒本事,咱認,可是.很多店鋪關門,都不是因為沒本事,而是因為沒辦法。”
蔡延慶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正好那屋裡有客人叫喚,店主招呼兩聲,便又回到店裡去了。
蔡延慶看向元絳道:“想必這就是元兄今日約我來此的原因吧。”
元絳點點頭:“這公檢法更有利於商人行商,都是顯而易見的,自從上回警署抓捕一些人後,不但這治安變好了,那些小商販也是來去輕松。”
蔡延慶道:“而提舉常平司就是以錢生錢,錢可引商,元兄是打算今後更多利用商人。”
元絳點頭道:“正是如此。就從鹽法來說,最開始我朝是實行榷鹽法,其中腐敗,簡直是觸目驚心,最終鬧得朝廷都還得拿錢來補助這榷鹽法,於是就有了通商法,但是商人又與邊境將軍狼狽為奸,以次充好,從中漁利。
最後范祥來此,又改用鹽鈔法,如此才漸漸回到正軌,雖也有弊端,但總體來說,依賴商人,反而比勞役百姓,更能夠節約朝廷的消耗。
而如今公檢法又對商人非常有利,我們何不借此東風,選擇花錢雇傭商人。”
蔡延慶沉吟少許,道:“的確!每年販鹽,途中遇難之船,多則三成,少則一成,其中多半都是故意為之。故而之前薛向就已經采用商船運輸,又或將商船、官船合並,讓他們相互監督。
如此,的確減少不少損耗,但是商人始終為求逐利,他們也會想盡辦法,從中獲取更大的利潤。
而且,這也隻適用於太平時期,若是戰爭時期,商人還是沒有官兵運輸更加可靠。”
元絳立刻道:“商人運輸沒有官兵好使,那只是錢不夠,若是錢夠的話,商人必然更好用。而且,官兵運輸,只是憑借沿途勞役大量百姓,但是在戰後,即便未造戰火蹂躪的內陸縣城,都往往需要恢復數年,導致稅收銳減,這其中的損失,遠比雇傭商人低得多啊!”
“這倒也是。”
蔡延慶點點頭,又問道:“不知元兄打算怎麽做?”
元絳道:“提舉轉運司就隻管貨進錢出,貨出錢進,其余一律不管,到時轉運司撥給官府,都是以錢幣為主,之前我們不是說到,許多財政交予地方麽,官府需要什麽,也都花錢購買,而不再勞役或者雇百姓自己做。
如此一來,帳目簡單,可防止腐敗,亦可很好的節省損耗。”
蔡延慶道:“可河中府也沒有這麽多錢幣啊!”
元絳道:“不是有鹽鈔嗎。而且,我也會建議朝廷,增加河中府的鑄幣。”
蔡延慶道:“但之前從未有人這麽做過,具體是否能夠省錢,還是會增加支出,可不一定啊!”
元絳道:“不瞞你說,到底會怎樣,我也不敢妄言,但當下正好在進行改革,不僅僅是財政,還有軍營裡面裁人,此時選擇雇傭商人的話,正好也可以裁掉更多的人,試行的話,成本相對是要低很多的。”
而那邊張斐到底還是將許芷倩給忽悠了出來,並且夫妻二人選擇騎馬出行。
二人是縱馬在郊外奔馳,好不快活。
其實許芷倩可不是宅女,在家待不住的,只是她更愛工作。
當然,成本也很大,後面還跟著龍五、牛北慶,以及四名高手。
一行人在沿途的腳店歇息片刻,便又騎馬向南行去,遊覽周邊風光。
“哦你所言的驚喜,就是這商人。”
許芷倩恍然大悟地看著張斐。
張斐點點頭道:“正是,公檢法當然不止是為商人提供幫助,但是要看公檢法實行的怎麽樣,最好還是從商人身上找答案。
因為公檢法縱使再公正,也難以去改變尋常百姓的生活,但是卻能夠振興商業,因為商人無權無勢,唯有依靠契約,這一點與公檢法非常吻合。”
許芷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惜那些商人也是唯利是圖,見利忘義,對於國家而言,並無大用。”
張斐笑道:“對公檢法有益,算不算對國家有利呢?”
許芷倩道:“對公檢法有益?”
“當然。”
張斐道:“商人若是依靠公檢法而變得壯大,自然就會成為公檢法的堅定支持者,而那些大地主可是絕不會支持公檢法的。
因為公檢法不但會剝奪他們部分權力,同時還會抑製他們發展。”
許芷倩欣喜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利用商人的力量,去與那些大地主周旋。”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忽聞前面傳來一陣嘈雜聲,抬頭看去,只見街邊的一個木棚外圍滿了百姓。
“發生了什麽事?”
許芷倩立刻踱馬上去。
“喂。”
一匹快馬突然從後面追上,正是龍五。
張斐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心想,這女人真是膽子大。立刻也騎馬跟上。
剛來到木棚附近,但見一個男人從旁邊行出,“張張庭長。”
張斐偏頭一看,“歐俊?怎麽是你。”
歐俊指著那木棚,“這是我們皇家警察的分署。”
“啊?”
張斐一愣,旋即想到,當時這分署是借著為士兵登記軍餉一事,向附近的鄉村推廣,又為了不讓人察覺到這些分署會永久存在,於是並沒有直接買房或者建房,就是臨時搭了個木棚子。
許芷倩問道:“歐警察,怎麽有那麽多百姓?”
歐俊道:“他們都是附近的農夫,特地趕來這裡繳稅的。”
“交稅?”
許芷倩詫異道:“如今離收秋稅,好像還有半個月吧。”
歐俊道:“我們已經告訴他們,到時再來交,他們不肯,非得現在交,後來蔡知府允許後,我們才讓他們來交稅的。”
許芷倩聽得是一頭霧水,上趕著交稅的事,還真是沒有遇見過。不禁問道:“難道以前河中府收很重的稅嗎?”
歐俊道:“並非如此, 只不過以前是裡正、戶長、衙差,拿著稅鈔挨家挨戶去收,多少都是看稅鈔,但如今是自主申報,看得地契,發的是稅鈔,這對那些自耕農非常有利,他們害怕到時官府又改主意,故此是急著來交稅。”
張斐道:“所以現在來的都是自耕農。”
歐俊點點頭道:“全都是自耕農,就沒有一個地主和佃農。”
張斐道:“那你們可有打聽,鄉裡具體是什麽情況?”
歐俊左右看了看,又小聲道:“如今他們都在走動,好像都不願意按照田契交稅。”
許芷倩擔憂道:“張三,要是他們都耍花招,咱們該如何應對?”
張斐笑道:“那就只能活著一個走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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