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名少梁奇兵反覆偷襲、騷擾七、八萬魏軍,此事對韓軍其實也有一些影響。
至少在魏軍駐地內首次響起‘敵襲’的喊聲時,韓軍也嚇了一跳,無數也圍著篝火入睡的韓軍將士當即也紛紛操起兵器,準備反擊。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這騷亂來自於魏軍那邊,而不是他韓軍這邊。
韓軍將領孔夜當即派人去魏軍駐地詢問究竟,不久後那名衛士便前來稟報:“據說是少梁奇兵在伏殺魏軍的巡邏士卒。”
孔夜一驚,連忙問道:“那我軍的巡邏士卒可曾遭到襲擊?”
身後衛士相視一眼,立刻前去打探,片刻後回來稟告孔夜:“我軍並沒有任何巡邏士卒遭到襲擊。”
“哦?”
孔夜暗暗稱奇。
他韓軍的駐地位於魏軍的東側,算是比較靠後的位置,而目前少梁奇兵的主要襲擊點都集中在魏軍那邊,他韓軍的巡邏隊居然沒有遭到任何襲擊,這就有點意思。
思忖了一下,他來到了主將韓舉的兵帳。
此時韓舉本來已經睡下了,忽然聽到魏軍駐地那邊響起一陣警訊,他亦驚得翻身下鋪,快步走到帳外。
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魏軍駐地的騷亂不像是遭到了秦軍的偷襲,似乎是駐地外圍的巡邏士卒遭到了不知名軍隊的伏擊……
哦,原來是少梁奇兵在狩殺魏軍啊,那沒事了。
於是韓舉又回到了帳內準備睡覺。
甚至於,回帳前他還對全軍下達了一個命令:顧自歇息,不必理會魏軍的騷亂。
沒想到剛準備躺下歇息,他韓國大將孔夜便前來求見。
孔夜一進帳,就看到了已再次脫下甲胄準備睡覺的韓舉,表情古怪地說道:“將軍,魏軍那邊,似乎有巡邏士卒遭到了少梁精銳的騷擾與偷襲。”
“哦。”韓舉點點頭,他表情仿佛是在說:然後呢?
“呃……”孔夜猶豫問道:“將軍,我軍是否應該……增派一些士卒守夜?”
“唔?”韓舉不解道:“我軍沒有巡邏士卒麽?我記得有啊。”
“是有,但是……”孔夜表情古怪地說道:“魏軍那邊派了足足一萬人,而我軍……就只有二千人不到,我擔心……”
“哦。”韓舉恍然大悟,隨即笑著說道:“不必擔心,二千人足夠了,叫其他人好好歇息吧。”
孔夜看了韓舉幾眼,小聲問道:“將軍,您如此篤定,莫不是與少梁人有何……”
“誒。”韓舉立刻抬手打斷了孔夜的話;“這話可不能亂說,雖然少梁國是我韓國的盟國,但這場仗,少梁人站在秦人一方,是我聯軍的敵人,豈有私下交涉一說?那不是暗通敵軍、背棄友軍麽?”
看著韓舉一臉慷慨激昂,毫不擔心少梁奇兵會對他韓軍造成什麽傷害,孔夜心領神會,放下了心中的擔憂,但旋即他又說道:“就怕魏軍拿這件事為難我軍。”
“哼!”
聽到這話的韓舉立刻換了一副神色,輕哼道:“我又管不到少梁人喜歡襲擊誰,諒那公孫衍也不好拿這件事為難我方。……行了,你也回去好好睡覺吧,對了,順便告誡值夜的士卒,不許走出駐地五十步以外,更不許闖入魏軍駐地的巡邏范圍。”
一聽這話,孔夜就斷定他韓軍與對面的少梁軍隊肯定有什麽私下的協議。
否則的話,七八萬魏軍被少梁奇兵攪地難以入眠,而他韓軍卻能優哉遊哉地睡大覺,這也太離奇了。
“真的不需要擔心公孫衍那邊麽?”孔夜再次猶豫道。
此時韓舉已經躺上了床鋪,
聞言嗤笑道:“他還用得到我等,不敢與我撕破臉皮,否則,他七八萬魏軍就得單獨面對秦國與少梁的聯軍了,到時候別說收復河西,恐怕會被對方擊敗。”孔夜點點頭,告辭而去。
瞥了一眼晃動的兵帳,韓舉躺在睡鋪上摸了摸下巴。
此時,來自於魏軍駐地那邊的騷亂,依舊若有若無地傳入他的耳朵。
要知道,從少梁奇兵首次對魏軍發起偷襲起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大半個時辰,可結果呢,魏軍非但沒能解除少梁奇兵的威脅,營內的騷亂反而有升級的跡象。
很顯然,這是少梁奇兵不斷的偷襲引起了駐地內魏軍上下普遍的不安,甚至是驚恐。
少梁奇兵有多少人?
一千?
兩千?
即便是兩千人,能讓七八萬魏軍如此不安與驚恐,也足以稱得上精銳二字了。
“似乎少梁曾答應幫我國訓練奇兵……”
要說此前韓舉對這件事還不是那麽上心,那麽此時此刻,他不禁開始有些心動了。
當然,再心動,也得等這場仗先打完再說。
打了個哈欠,韓舉躺在睡鋪上合上了眼。
而與此同時,在魏軍的帥帳內,身著私服的公孫衍則是一臉慍色坐在帳內,聽著麾下將士不斷上報傷亡數字。
僅僅只是一個時辰不到,他魏軍就損失了近千名士卒?
按照這個算法,那截止明日天明,他魏軍豈不是要損失近五千人?
開什麽玩笑!!
“將瑕陽君、龍賈、穰疵等人通通叫來!”他慍色下令道。
不多時,瑕陽君、龍賈、穰疵並其他三四名將領便來到了公孫衍的帥帳。
此時就見公孫衍一拍座前的案幾,慍色說道:“少梁奇兵能有多少人?去年不過二百余,今年就算十倍於去年,那也不過二千人,我軍有七八萬!七八萬啊!卻被區區一二千少梁人攪地軍心大亂,無人敢入眠,不知諸位有何感想?”
瑕陽君原本就對公孫衍不滿,如今見他將有推卸責任的意思,心中愈發不滿,面色不渝地說道:“是何人使得少梁倒向秦人的呢?倘若當初相邦能勸說大王寬赦少梁,而不是教唆大王報復少梁,我軍又豈會遇到今日這種情況?”
公孫衍面色一沉,不悅說道:“瑕陽君這是在怪我咯?”
雖說他不想得罪瑕陽君,但他也不是那種被人指責而無動於衷的性格,聞言當即冷笑道:“今日我軍將士遭到少梁奇兵的偷襲,瑕陽君不恨這些少梁人,卻指責在下,我不知瑕陽君究竟是魏國之臣,抑或少梁之臣。”
龍賈、穰疵幾將聞言亦表情有些古怪地看向瑕陽君,畢竟公孫衍這番話確實說得沒錯。
見在場的魏國將領們並不支持自己,瑕陽君心中苦笑了一聲。
就像他此前所猜測的那樣,他七八萬魏軍中能理解他的,恐怕也就只有鄭侯、華賈等數百名元裡魏軍的將士,其余大部分人是無法理解他的,畢竟這些人都不曾與少梁並肩作戰過,根本不知少梁是憑什麽得到了秦國的尊重與拉攏。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向公孫衍說出了自己的判斷:“相邦對少梁的誤判,勢必會讓我魏國的將士損失慘重!”
聽到這話,公孫衍臉上露出幾許怒色。
見此,穰疵、龍賈等人紛紛圓場道:“相邦,瑕陽君,當務之急是考慮對策,切不可自亂陣腳啊。”
“……”
公孫衍盯著瑕陽君看了片刻,稍稍放緩神色,點頭說道:“如諸將所言,當務之急是考慮對策,瑕陽君若有何不滿,也請待這場仗結束之後,再去向大王進言,介時我不介意與瑕陽君在大王面前辯論。”
“哼!”瑕陽君冷哼一聲,但也沒有再說什麽。
見此,穰疵、龍賈幾人對視一眼,心下松了口氣。
隨即,龍賈好聲好氣地詢問瑕陽君道:“瑕陽君,依你之見,該如何針對少梁奇兵?”
聽到這話,瑕陽君也啞然了。
他怎麽知道該如何針對少梁奇兵?
思忖了一下,他沉聲說道:“……少梁奇兵乃是專精於偷襲、騷擾、暗殺的精銳,更別說我方在明,他在暗處,想要限制奇兵,除非有與奇兵相當的精銳,否則難以成功。”
“武卒呢?”龍賈問道。
瑕陽君微微搖了搖頭。
曾幾何時,他也像龍賈那般視魏武卒為解決一切麻煩的依仗,直到少梁奇兵的出現。
他斟酌了一下說道:“在我看來,二十人以上,皆武卒勝出,但前提是少梁奇兵蠢到與武卒正面交鋒,否則,只要雙方人數相當,武卒毫無勝算。……尤其是在夜裡,武卒的表現並不會比一般士卒好到哪裡去。”
“……”
諸將面面相覷,難以想象瑕陽君竟給予少梁奇兵如此高的評價。
“早日攻城吧。”
長吐一口氣,瑕陽君帶著莫名的遺憾說道:“按照我對奇兵的了解,之後的日子,奇兵會不斷騷擾、偷襲我軍,消磨我軍的士氣,與其夜夜派一萬名士卒防著他們,不如早日攻下倉城。……若有城牆作為防護,就能將少梁奇兵的威脅降至最低。 ”
見瑕陽君其實也沒什麽辦法,公孫衍臉上露出幾許冷笑,不過他並未開口反駁。
畢竟眼下已經是九月中旬了,距離十月下旬氣候轉寒僅剩四十日左右,他魏韓聯軍確實沒有可以浪費的時間,要麽盡快建起一座營寨,要麽就得盡快攻陷倉城,否則一旦天氣轉冷,他魏韓聯軍就將陷入不利的境地。
想到這裡,他亦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明日就攻城,諸位可有異議?”
眾人相視一眼,無人提出異議。
見此,公孫衍點點頭下達了命令:“好,那就傳令下去,令各軍今晚做好攻城的準備,以待明日攻城,韓軍那邊也派人知會一聲……”
說著,他好似想到了什麽,問道:“韓軍那邊,可有騷亂?”
龍賈抱拳回答:“十分平靜,並無騷亂。”
“……”
公孫衍眼中微不可查地閃過幾絲寒意。
當夜,七八萬魏軍頂著少梁奇兵的反覆騷擾與偷襲,利用白晝間砍伐的木頭,連夜打造攻城長梯,以便來日攻打倉城。
至於針對少梁奇兵,事實上瑕陽君、穰疵、龍賈等將領也並非沒有嘗試過,只是礙於敵暗我明,沒有什麽辦法罷了。
他們只能被動抵禦,甚至不惜讓士卒們舉著盾在駐地外值夜,成為少梁奇兵的活靶子,僅寄希望於有盾牌防護能讓他們少死一些士卒。
可即便如此,這一晚魏軍依舊付出了近三千人的傷亡,陣亡比例高達八成。
得知具體傷亡數字的公孫衍又驚又怒,惱怒的程度不亞於當日的嬴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