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年前制定的規劃,東梁將拆除城內的閭牆,重新規劃城內房屋建築,為將來成為少梁商貿大邑做準備。
當那一堵堵的閭牆被拆除時,東梁軍的士卒們心情十分複雜。
對此鄭侯與已回國的韋諸、伍康幾將談聊時感慨道:“當年多虧了這些閭牆,我等才能擋住那二十萬秦軍,不曾想今日竟要將其拆除……”
諸將領也是嗟歎不已。
不遠處,正與范鵠等人交談的李郃聽到這話,笑著寬慰道:“這是為了東梁日後能更好地發展。”
“更好地發展……”
范鵠喃喃重複著李郃的話,神色遲疑地看著自己所在的街道。
規劃整改東梁城內建築,其實是李郃所提出的,而繁龐早在去年就已經在逐步整改。
此前天下的城邑,基本上大同小異,正所謂三裡之城、七裡之郭,方九裡,旁三門,城中(道路)九經九緯,王宮或邑大夫邸居中,路外左邊是祖廟,右邊是社稷——有廟曰都,無廟曰邑。
市集坐落於城北,每逢月初、月半開市,其余時候閉市。
天下各國各城,大多如此。
然而李郃所提出的規劃,卻準備將東梁城內最主要的幾條街變為商市區,吸引天下各國的商賈在此購置店鋪、售賣貨物,且不分月初、月半。
更要緊的是,日後城內的商鋪將不再僅限於售賣銅鏡、絲綢、茶葉、陶瓷等在普通人眼裡的貴重之物,衣食住行,均可開店,包括售賣食物。
不得不說,天下各國君主為了放置治下百姓倦怠懶惰,皆禁止售賣食物,這次李郃主張打破這個限制,范鵠作為東梁大夫,其實心中也是惶惶。
更別說李郃提出的‘重農利商’的主張。
重農不必多說,而‘利商’指的就是頒布有利於商賈的政策,以此吸引天下各國的商賈集聚少梁。
在此之前,天下諸國皆主張‘重農抑商’,打壓、限制商賈,少梁也不例外,因此當李郃提出‘利尚’主張時,無論東梁君還是范鵠、司馬卓、尹騭等人,皆流露出了遲疑之色,畢竟大部分觀點認為,注重商事會摧毀一個國家。
好在李郃只是主張‘利商’,還未達到‘重商’的地步,‘重農’依舊是少梁的基本國策,因此東梁君與范鵠、尹騭、司馬卓等人反覆討論後,這才決定先嘗試看看李郃所提出的‘利商’,看看是否對他少梁有利。
拆除閭牆,重新規劃城內的街道、建築,這需要大量的人力,好在芝川營寨內有兩萬三千余魏軍俘虜。
確切地說,這兩萬三千余人已不應該再稱作魏軍俘虜,因為自‘魏國贖回四千魏武卒’那事後,這些魏軍俘虜們就徹底對魏國死了心,心甘情願地成為了少梁的‘墾建團’,少梁需要他們種地就去種地,需要他們挖河就去挖河,其中兩萬人就等最後的兩年‘刑期’結束後,恢復自由之身,從此搖身一變成為少梁的軍卒。
甚至於像其中吳嬰、王述、段付等二千人將,鄭侯、華賈二人早就跟他們私下打過招呼了,就等最後兩年刑期結束,直接帶著舊部並入新設的‘元裡軍’,原來是什麽職位,依舊是什麽職位。
這份許諾,讓這些‘懇建團’的將官們心中很是欣喜,協助墨行等墨家弟子指揮眾人勞作也越發賣力。
有數千墨家弟子、兩萬余‘墾建卒’參與東梁的改建,工程進度可謂是一日千裡,沒幾天功夫,東梁城內的最中央的十字主街就已改建完畢,兩旁的建築也已翻修整頓,以至於整條街道整整齊齊,讓前來旁觀的樛遊、申春、惠施三位他國駐使暗暗怎舌。
順便一提,最靠近十字街口那片豐功碑廣場的四座建築,范鵠決定拿出來供李郃挑選。
因為當年李郃當著那七、八千東梁卒的面許諾過,待日後擊退了秦軍、重建少梁時,他有意在東梁開設一間店鋪,專門售賣酒食,顯然范鵠還記著這件事。
雖說這是范鵠的好意,可問題是如今李郃作為舊梁大夫,就算要開店鋪也是開在舊梁呀。
范鵠可不管這些,雖然帶著笑容卻很認真地對李郃說道:“子梁,不可言而無信啊,我東梁軍的將士們可還等著你當年承諾的那些酒食呢!”
在旁維持秩序,防止城內百姓過分靠近施工地的東梁軍將士們也紛紛起哄,其中不乏有當年東梁之戰的老卒。
於是李郃最終還是挑選了一座靠東北方向的房屋,準備拿來開設酒肆,或者食府。
當然,鑒於目前他少梁國內提倡人人平等,李郃也不好帶頭破壞搞什麽特殊,婉言拒絕了范鵠的贈予,決定用自己的俸祿買下這座店鋪。
從旁,跟在李郃身後前來的狐費接口道:“若有不足,我狐氏、田氏會代子梁大夫補足余額。”
先不說范鵠對此是何看法,以墨踐為首的梁墨弟子對此十分讚賞,畢竟李郃以身作則,沒有利用權力與地位去獲取那座店鋪。
雖然眾梁墨弟子也明白,就算是在少梁,也不可能徹底消除貴族、氏族的優勢,但至少平民可以在這裡獲得最起碼的公平與平等。
除此之外,在東梁城的改建過程中,李郃與范鵠也確定了‘學塾’與‘司法’的位置。
學塾,即提供教學的場所,大抵分為小學、大學、國學三檔,這倒不是出自李郃的建議,而是天下各國普遍采用的劃分。
沒錯,天下各國不止設教學教導貴族、士族子弟,也教平民子弟。
只不過嘛,前者教的是真正的學識,而後者教的則是忠君愛國,說難聽點就是愚民之教,以便於保障貴族、士族的地位,便於治理百姓。
李郃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在確定小學、大學、國學三檔學塾的情況下,去除了貴族與平民的不平等,規定所有少梁孩童統一入學,且教授一模一樣的學識,此舉讓梁墨弟子們大加讚賞,對李郃也是愈發推崇、敬佩。
除此之外,李郃也暫時規定了小學、大學、國學的科目。
小學主要是學習文字,輔以算術;大學則開始接觸墨家、法家、儒家、農家等學術;國學則是大學的進階,選擇大學的佼佼者進入國學,請學者教導學識。
按照李郃的想法,每座城邑都必須設有足夠的小學,而大學則設在‘郡級城邑’,而目前少梁因為位置給你洗大致可分為兩郡,一個即少梁本郡,包含東梁、芝陽、舊梁、繁龐等最初的五座城;另一個就是包含元裡在內的‘合陽郡’,畢竟合陽、元裡離少梁本郡著實有點遠,且佔地廣闊,劃分為郡更便於作者描述。
順便一說,國學基本上會設在少梁城,或者是在舊梁。
然後是司法,也就是裁決刑事訴訟的的官衙。
本來一座城邑的刑事,基本上由邑大夫裁斷,但李郃考慮到一些原因,主張將邑大夫的司法權力剝離出來,另設‘司法’,設長官為廷士,專門負責處理、判決民事與刑事訴訟,以便邑大夫能集中精力治理城邑。
廷士以上,設廷尉一職,官衙設在少梁城,總督各城的司法官衙與廷士。
鑒於少梁奉行墨法治國,李郃準備推舉钜子墨踐擔任廷尉,其下廷士,也都由梁墨弟子出任。
不得不說,就上述這兩項政令,若非少梁國內的王族、貴族、士族佔比非常低,且作為貴族代表的東梁君、范鵠、司馬卓、尹騭等人本身就是有德行、素養之人,這種政令想要推行下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至少除了少梁以外,幾乎沒有什麽國家能夠推行下去,只要它國內有貴族、士族勢力。
當然,為了穩妥起見,學塾與司法這兩件事,首先嘗試在東梁試行,倘若沒有問題,再逐步推廣至全國各城,包括合陽、皮氏。
待等到三月下旬,東梁城的改建已基本落成,兩萬三千余墾建卒撤出東梁,再次回到芝川平原,準備投入四月初的春耕。
四月初五,就在少梁舉國軍民準備春耕一事時,田忌、孫臏一行終於在跋涉二十多日後,抵達了合陽,繼而又從合陽前往少梁本郡。
數日後,東梁君收到合陽大夫尹騭送來的消息,得知田忌出使他少梁一事,心中也是訝異。
想來他也沒有想到,他少梁的名聲居然傳到了齊國,甚至於,齊國竟派出田忌出使他少梁。
要知道田忌雖不是齊國的王室,與齊王也並非一支,但再怎麽說也與齊王同族,是名副其實的齊國公族,論在齊國的地位,就好比魏國的瑕陽君,但據說比瑕陽君更加受到其國君主的信任。
這等人物來到他少梁,東梁君自然不敢怠慢。
當日,王廙匆匆坐車來到舊梁,向李郃敘說了田忌一事:“……家父希望子梁與我一同出面相迎。”
李郃聽罷也不敢怠慢,立刻與王廙啟程前往徐水。
而此時,田忌與孫臏一行已經駕著馬車渡過了徐水,繼而順著芝陽與東梁之間新修的那條道路,一路來到了芝川平原,看到了芝川平原上廣闊的農田,還有在農田裡勞作的兩萬余墾建卒。
“這裡便是少梁?”
看著那片廣闊而不設防的農田,田忌與孫臏流露出了驚訝之色。
身為一個夾在秦魏兩個大國之間的小國,少梁非但不似他們預想的那般破敗,反而給他們一種欣欣向榮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