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書信後,東梁君立刻就派人將李郃請到了少梁城。
對此李郃心中也是直犯嘀咕,畢竟在他看來,王廙出使齊國、勸說齊國借給他少梁,按理來說是十拿九穩的事,難道真出現了什麽變故?
懷著心中的驚疑,李郃匆匆趕到少梁城,在見到東梁君後,驚疑問道:“東梁君,難道齊國拒絕了我少梁的借貸?”
“不,齊國同意了。”東梁君搖搖頭說道:“在田忌的相助下,齊王答應向我少梁出借三千齊刀。”
這裡所說的齊刀,指的是齊國刀幣,它在齊國的購買力相當強,大概三到四枚齊刀就能購買一石米,對比秦國幾十枚圜錢才能購買一石米,一枚齊刀至少抵得上十一、二枚秦國銅錢。
而三千齊刀,就差不多相當於七百萬石至一千萬石糧食的價值。
縱然李郃也知道齊國的殷富,聽到這事也不禁暗暗心驚,畢竟這已經抵得上他少梁四五年的糧食收成了。
什麽?這不算多?
別忘了,這只是齊國‘嘗試性’地首次投資少梁,倘若日後一兩年齊國證實少梁確實值得投資,介時齊國的借貸力度相信遠不止三千齊刀。
而反過來說,哪怕只是嘗試性地投資少梁,齊國也一口氣借出了三千齊刀,可謂是財大氣粗。
‘富齊’之說,名不虛傳。
當然,既然是借貸,那就需要償還,齊國在這方面給的期限是十年,也算是中規中矩,不算太寬、也不算太緊。
“這不是談成了麽?”
李郃不解地看向東梁君,不明白東梁君為何將他請到少梁城來。
難道就是為了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派人知會一聲不好麽?他李郃每日也是很忙的。
見李郃滿臉不解,東梁君取出兒子王廙的書信遞給了他:“你自己看吧。”
李郃接過書信看了一遍,這才明白東梁君請來前來的用意。
據王廙在信中所屬,他準備按照先前商議的那樣,用三千齊刀購買齊國的鹽和米,然後委托齊國的商賈幫忙運至少梁。
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這群齊國商賈辛辛苦苦花三個月從齊國運物資到少梁,總要在少梁再買些什麽東西運回齊國吧?總不能讓那些齊國商賈空車回齊國吧?
而少梁,有什麽值得這些齊國商賈大批量購置的特產呢?
別說東梁君當時懵了,連忙請來李郃商議此事,李郃也懵住了。
少梁的特產……
他少梁有什麽特產?
魚?
他少梁位居大河一側,以往魚倒是挺多,可問題是,目前少梁依舊缺肉食,主要還是拿魚當主菜——自己吃不夠,還要售賣至齊國?
再者,雖說從他少梁出發,沿大河順流而下,至齊國也不過一月左右,但活魚能保鮮一個月麽?
抹上鹽當醃魚賣?
更要緊的是,人齊國位於濱海之側,人家也有魚啊——難道河鮮就比海鮮美味?
要不然,賣弩?
先不說齊國要不要少梁目前大批量打造的‘低質量版韓弩’,秦國向他少梁下單的五萬把弩,他少梁才隻交付了兩萬多把,預期還要一年多才能完成,哪有空閑再造弩賣向齊國?
陶瓷?
絲綢?
茶葉?
銅器?
漆器?
一瞬間,李郃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但很快他就遺憾地發現,這些東西他少梁都沒有,就算能造也遠遠比不上其他國家。
硬要說他少梁有什麽特產,那就是水泥跟磚頭,水泥且不說,他少梁研發改良了好幾種耐冷、耐熱、防水的磚頭,質量相當過硬,可問題是總不能賣磚頭給齊國吧?
這還不被齊人笑死?
“酒!”
在否決了無數種想法後,李郃終於想到了一個比較實際的。
沒錯,釀酒賣給齊國。
當下各國的釀酒技術,在李郃看來無疑是相當落後的,純度低、口味差,酒糟混雜,酒水十分渾,喝前還得煮沸,否則就容易拉肚子,可謂是又難喝又麻煩,這也是李郃不怎麽喜歡喝酒的原因。
但倘若他能采用蒸餾的方式來釀一批酒,相信定能成為他少梁的特產,風靡天下。
“你有把握麽?”
東梁君狐疑地看著李郃,畢竟他從沒聽說李郃懂得釀酒。
李郃含糊其辭地說道:“昔日我曾聽說有一秘方,不妨拿來試試,總不能真賣磚石給齊國吧?”
再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東梁君也只能讓李郃去嘗試:“來得及麽?算算日子,齊國的商賈恐怕早已在路上了,倘若一切順利,最遲十一月就能將那些糧食運到我少梁。”
“應該……來得及。”
李郃皺著眉頭說道,畢竟據他所了解的情況,生料釀酒差不多只需一個月左右,而目前距十一月尚還有近三個月,理論上時間是完全足夠的,前提是他能確切摸索出蒸餾酒的釀造方式。
說實話,對此他自己都沒什麽把握,因此他補了一句:“大不了索性將那些齊國商賈的馬車買下,讓他們能坐船順流回到齊國。”
聽到這句相當於抖機靈的話,東梁君哭笑不得:這辦法倒是能盡量減少那些齊國商賈回程的損失,問題是他少梁‘無特產’的壞名聲也難免因此傳開,這可不利於他少梁吸引天下的商賈。
“也只能這樣了。”東梁君無奈地點了點頭。
鑒於事情緊急,李郃在告別東梁君後並未前往內宮去見梁姬,急急匆匆就返回了舊梁。
回到少梁後,他將狐老、狐費父子、田氏父子、王氏父子都請到了邑邸內,又請了墨踐等幾位墨家的幹部,連農家的許行、陳相師徒都請來了,共同商議釀酒之事。
待李郃將事情經過告知眾人,隨即正色說道:“……此次齊國商賈前赴我少梁,對於我少梁發展商業是一次極好的機會,我少梁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農家的許行不以為然,但又不好質疑李郃的決定,用他一口南方口音猶豫說道:“子梁大夫,過於看重商事並非好事,商人不事生產,只是將貨物運來運氣,從中賺取高額的差價,若不禁止這種行為,人人效仿,誰還願意辛辛苦苦地種地?”
不止許行、陳相師徒,事實上墨家對商事也不怎麽感興趣。
即使是李郃,他無法扭轉這些人根深蒂固的想法,只能拿齊國舉例說道:“重商,並不意味著賤農,農商並重的齊國就是例子,他是因為農事才變得如此富有麽?並不是。……況且我只是主張‘利商’,以此吸引天下商賈紛聚,借這些商賈之力,使我少梁能與天下各國、各地,互通有無,這並不會影響我少梁的農事。”
見李郃態度堅決,許行、陳相師徒也就不再勸說,畢竟二人對李郃十分感激,也不想惹得這位年輕的大夫不快。
而梁墨的首領墨踐,乾脆就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因為按照一貫他與李郃的辯論,最終都是他被李郃用事實說服,他估計這次也不會例外。
總而言之,在李郃的力排眾議下,舊梁邑以及墨造局,將蒸餾釀酒一事定為當前最緊要之事。
既然決定下來,那便立即開工。
狐氏負責在城外找合適的地方挖掘酒窖,而田氏與王氏則負責篩選原料,將上好的糧食脫殼後鑿碎,而墨造局則趕緊燒製釀酒所需的酒缸。
期間,李郃則按照記憶,將蒸餾釀酒的工藝一步步寫在布上,交由幾位主要負責人過目。
不得不說,事實上李郃請來的這些人,其實都懂得釀酒,但釀造蒸餾酒卻還是頭一遭,因此雖然對所謂的蒸餾酒心存疑慮,但也不敢瞎提意見,仔仔細細老老實實按照李郃的釀酒步驟來做。
因為是首次嘗試,一群人釀的也不多,總共就隻用了十石米,大概能釀三百斤的樣子。
然後排雜去霉、上甑、蒸糧、出甑等等一系列的工藝,前前後後花了大概半日的工夫差不多就完成了,最後將這些裝滿酒料的酒缸放置酒窖內,封上酒窖。
成功與否,那就要看過幾日開窖了,倘若一切順利那就皆大歡喜,倘若不順利,那眾人就還得再研究研究,畢竟李郃對釀酒這種事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一個大概。
事實證明,這首批蒸餾酒還是比較順利的,待五六日後李郃帶著眾人將酒窖打開,拍開其中一個酒壇的泥封,整個酒窖內便飄起了酒的甜香,當眾人忍不住都吸了吸鼻子。
李郃上前看了看,用帶來的杓子舀了一口嘗了嘗,感覺跟他印象中的酒釀差不多,可能是少梁的氣候導致發酵的時間還不夠,但大致流程應該是沒錯的。
“來來, 都嘗嘗,都嘗嘗。”
他笑著招呼眾人。
在旁的眾人早就心癢難耐,見李郃招呼眾人,紛紛圍了上來,你一口我一口地品嘗新酒。
雖說缸內的酒其實還未去除去酒糟,也未瀝清,但口感相較曾經的濁酒不知好了多少倍,再加上新奇,眾人嘗地不亦悅乎。
唯獨李郃仍感覺不滿足,畢竟在他喝來,這酒的純度未免太低,別說成年男子,估計像梁姬、狐月那種小丫頭就能喝一大碗,還得再改進改進,使這種酒能成為他少梁的特產。
當日,李郃與眾人將酒缸內的酒瀝清,取其原液裝瓶,分別送往各城,贈予東梁君、翟虎、范鵠、司馬卓、尹騭乃至皮氏邑的翟章,另外李郃還專程派狐賁取了一瓶前往少梁,贈予梁姬——反正這次的酒也就甜酒的純度,讓十幾歲的小丫頭嘗嘗鮮也無不可。
而就在這時,李郃收到了東梁城派人送來的消息——瑕陽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