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九眼泉城,風沙便撲面而來。
南方的祁連山在沙塵中若隱若現,一股燥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李曄還是第一次面對的這樣的環境,河西走廊的上凉、甘、肅三州也有沙漠,但環境沒有如此惡劣。
才出了九眼泉城就這樣,西面的蒲昌海更不用說,蒲昌海即為名震後世的羅布泊。
“報陛下,康懷英將軍前鋒已抵達瓜州城下。”斥候在風沙中返回。
“瓜州降了沒有?”
“沒有,城門緊閉,城中並沒有多少士卒,康將軍詢問陛下是否攻城。”
“傳令康將軍,先不要攻城,前軍加速前進,今夜在瓜州過夜。”為了與士卒同甘共苦,李曄下馬步行,驍騎軍在折嗣禮和郝摧的帶領下,護住步卒兩翼。
“沙州距離薩曼人都城不下四千裡,依末將看,薩曼人未必能這麽快介入西域,或許只是張承奉為了激勵士氣,而編造的謊言。”一路上的交談,劉鄩終於知道李曄在擔心什麽。
“當年孟達叛魏降漢,認為上庸離洛陽千裡,等洛陽收到消息,集結大軍,上庸已經入了蜀國,卻不知司馬懿八日行軍一千二百裡,上庸一鼓而定。朕隻作最壞的打算,而且薩曼人在怛羅斯駐有重兵,對天山南北虎視眈眈。”
“還是陛下思慮周全。”劉鄩歎服。
過了沙漠便是戈壁峽谷,呼號了無窮歲月的風,將峽谷中的岩石消磨成不規則的圓柱,遠望的時候,仿佛一朵朵土黃色的蘑菇。
大軍就在這些“蘑菇”中穿行。
最忙碌的永遠是斥候,如果大軍行在在沙漠,他們便要在四面八方兩百裡的范圍內巡弋。
如果是峽谷,斥候又要不辭勞苦的佔據所有製高點,巡查所有能藏兵的地方。
如今的唐軍中,斥候與武賁的地位不相上下,而且斥候不光要武力高超,頭腦還要靈活,甚至還有懂一些當地的語言。
有這樣一群斥候在,唐軍才能勇往直前。
火紅的太陽低垂在西天時,大軍已經抵達瓜州城下。
天子旌旗向前推進,辛四郎領著一眾親衛在城門下高呼:“大唐皇帝親臨瓜州,何以閉城不見!”
幾百人的人聲音,就像一道驚雷轟進瓜州城裡。
守城的士卒身形搖晃,仿佛連長矛都捉不住。
辛四郎和親衛都又喊道:“瓜州是不是大唐領地?”
自從坐穩了皇位之後,李曄變得很有耐心,令大唐軍都跟著喊:“開城,開城!”
幾萬人的喊聲此起彼伏,除非城中都是聾子。
一炷香之後,瓜州城終於頂不住了,城門打開。
一個四十多歲的將領帶著一眾文官出城,跪在李曄面前,“瓜州刺史陰行德拜見陛下。”
李曄好言撫慰,大軍屯於城外,隻讓劉鄩帶著輔軍進城,控制府庫,張貼安民告示。
河西淪陷吐蕃一百多年,甘肅二州困苦潦倒,州城還比不上關中的縣城。
但瓜州就不一樣了,被歸義軍悉心經營多年,邁入城內,大唐風格迎面而來。
街道、樓閣、飛簷攢尖,鴟吻石獸,無不透著濃濃的中土氣息。
只不過百姓看向自己的眼神相當陌生,甚至沒有河隴那種天然的親近感。
李曄知道,也許在他們心中,唐軍是入侵者。
自宣宗時代起,大唐對歸義軍的策略就是分化和壓製,寧可扶植回鶻人,也不願支持這些孤懸域外的大唐血脈。
消除裂痕需要時間,但李曄沒有這個時間。
第二日大軍再次踏上征程。
整個沙州都處於一片綠洲之上,由疏勒河的一條支流供養。
跟瓜州不同,沙州抵抗唐軍的意志非常堅決,任由唐軍在城外如何呼喊,城門始終不開。
守軍在城牆上布置各種守城器械,連城內的青壯都被鼓動上了城牆。
大戰在所難免。
事到如今,李曄也不可能再猶豫了,直接下達了攻城命令。
沙州留守的少部分兵力,在九萬大軍面前,根本就是螳臂擋車。
連投石車都沒用上,一個時辰,唐軍就爬上了城牆。
兩個時辰,歸義軍的旗幟被斬落,扔在城頭。
在旁觀戰的回鶻人一臉敬畏。
三百年來,大唐的將士從來就沒虛過誰。
如果不是病入膏肓,李曄的家底太薄,這西域的土地上,哪輪得到回鶻人稱王稱霸?
城破了,沙州的大家族才領著百姓投降。
歸義軍跟回鶻人很像,內部也是由幾個大家族構成。
任何事情都要分兩面看,在中土,他們很容易變成蛀蟲,吸食國家的血肉,但在這荒域中,他們卻成了中流砥柱,盡管吐蕃人一再提高他們地位,把他們納入貴人階級,但他們明面上服從,暗地裡保持著中土文化火種,反而是底層百姓,很快就吐蕃化了。
張議潮起事時,有他們的積極響應,歸義軍才有底氣。
所以李曄對這夥人客客氣氣,唐軍秋毫無妨,隻讓輔軍入城維持秩序,張榜安民。
清點損失,唐軍陣亡兩百二十一人,輕重傷三百五十人。
這麽熱的天氣,也不可能送回長安。
李曄令人在西城門口,修建了石墓,一一立碑,還令沙州大族們前來拜祭。
瓜沙二州,仿佛兩顆熟透的桃子,輕松落入李曄囊中。
城中府庫裡,讓李曄真的大開眼界,金銀玉石不計其數,銅幣和銅錢,都堆滿了兩個庫房,糧食更是不計其數,張家三代經營,東西還是有的。
怪不得張承奉這麽膨脹,原來是有這麽多錢糧壯膽。
在唐軍沒有收復河隴時, 沙州就是商業重鎮。
“臣曹議金拜見陛下。”
“免禮。”李曄上上下下打量曹議金,普普通通的一人,跟中原士子別無二樣。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歷史上,張奉承亂搞一通,收拾不了局面,就四處認回鶻人當爸爸,其死後,歸義軍大權正是落在這個貌不驚人的曹議金手中,曹議金蕭規曹隨,接著當兒子,還到處送女兒,倒是讓歸義軍多苟延殘喘了幾十年。
最終窩窩囊囊的融入回鶻人中,後來又隨著黨項人融入西夏。
西域幾千年來就是如此,各種民族國家如過江之鯉,但都淹沒在風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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