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這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在這時大部分人眼裡,當朝天子一卷聖旨的恩賜,無異於天書降世,輕而易舉可以改變一個人甚至一個家族的命運。
可是現在,鄭一官看著這卷聖旨,覺得它是那樣可怕。
這份聖旨上,皇帝不僅如約封了自己,還額外獎勵鄭鴻奎一個銅山所守備,世襲百戶。
他看得出來,自己這個四弟,從那時起的眼神就變了,就在今早,竟然與自己不辭而別,興衝衝去銅山所上任去了!
想到這裡,鄭一官攥緊拳頭,恨恨錘在桌上。
他對自己這個四弟有些失望,鄭家莫非就這點志向,做個朝廷的世襲千戶、百戶,一世守備?
自己死後,鄭家又能留下什麽!
如今,自己叔父李旦的勢力,還有舅舅黃程的勢力,全都不是鄭一官預想的終點。
守備,這個官銜鄭一官從來看不上,他的野心從來不止於此,他要帶領鄭家稱霸整個東南海域!
正想著,黃程便從門外走了進來,道:
“一官,又有幾個人,私自乘船去了銅山所找鄭鴻奎了!”
鄭一官聞言松開緊緊攥著的拳頭,苦笑:“人各有志,眼下受了招安,往日的海寇們都被朝廷宣揚誤導,都與我為敵。”
“鄭家處在最艱難的當口,連李旦都在日本發了通告,說要與我斷交,他們忍耐不了無根漂泊的海上生活,去跟著四弟乾也挺好。”
黃程是如今比較大的幾支海商之一,俗話說娘親舅大,畢竟是鄭一官的實在親戚,聽說鄭一官陷入如此窘境,第二天就趕來溫州港相助。
他坐在鄭一官身旁,語重心長道:
“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就一直被朝廷綁著,當他們清剿海寇,對抗荷蘭艦隊的拳頭麽?”
鄭一官眼神依舊堅定,回道:
“眼前只有一條路,要同荷蘭人徹底撕破臉皮,動用全部資源,盡快擊退荷蘭人,對了,還要俘獲一艘完整的戰艦。”
“俘獲荷蘭人的戰艦,這可不容易,朝廷要求的?”
黃程倒吸了口涼氣,他經年航行海上,見識過西方各國的商隊,自然知道以眼下的能力,想要俘獲一艘西方戰艦有多困難。
“算是吧…”
鄭一官最近正為此煩心。
想要收復澎湖、漳州口,將荷蘭船隊擊退,這很容易,但是俘獲一艘他們的戰船,這就需要動點腦筋了。
荷蘭人不是傻子,他們該跑的時候絕不含糊,而且只要對方想跑,無論鄭家船隊還是福建水師,絕對攔不住。
要是追擊,極有可能在深海被對方轉頭擊潰,然後再圍困港口,到時候別說俘獲,連擊退都難了。
他不知道那位皇帝是怎麽想的,是不是壓根就不懂海戰,剛招安後就給自己出了這樣一個難題。
“我看,咱們乾脆就直接一鼓作氣,先滅了封鎖漳州口的這些紅毛豬的船隊,然後再聯合朝廷,動用水陸大軍去圍困澎湖,還不怕打不下來?”
鄭芝豹開腔了。
他是鄭一官的五弟,同鄭鴻奎心系朝廷,不願做海盜不同,這小子對朝廷根本沒有什麽向心力,無論給他多大恩典,基本也是會跟著鄭芝龍一條道走到黑的。
借助歷史上鄭芝豹的尿性來看,朱由校也知道自己拉不回這匹脫韁的野馬,所幸就將他放養,一點兒恩典也不給。
倒是鄭鴻奎,必須要往這邊拉一拉,他心系朝廷不假,跟日後民族英雄“鄭成功”的私底下關系,比他爹鄭一官都親。
朱由校還想著,日後靠著裙帶關系,把鄭成功弄過來。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的鄭一官還沒娶妻,鄭成功怕是還在娘胎裡沒來得及見見這個偉大的世界。
“這麽簡單就好了,你這根木頭,不要說話。”
黃程對鄭芝豹的態度,完全就是長輩教訓的語氣,再望向鄭一官,卻像個屬下,用建議和安撫的口吻說道:
“朝廷要的是一艘荷蘭戰船,好讓他們能研究別人的武器裝備,貿然進攻,嚇跑了荷蘭人,上哪去弄一艘戰船來?”
鄭芝豹一屁股坐在邊上,嘟囔著:
“行行行,你們說,我聽著,指哪打哪!”
“想俘獲一艘荷蘭人的戰船,這倒也不難…”鄭一官思量半晌,忽然笑了,道:“荷蘭人派來澎湖的這兩支艦隊,主力都是三層槳帆戰船。”
“這種船近海能力出色,所以十幾艘朝廷水師,也難摸到一下,可一旦要是被趕進了深海,槳帆船的戰鬥力會大打折扣。”
“荷蘭人所依仗的,無非是那兩艘蓋倫戰船。”
說到這裡,鄭一官冷冷道:
“咱們就給皇帝一份大禮,給他弄一艘蓋倫船回來,換取東番諸島作為咱們鄭家的起家基地,這買賣劃算嗎?”
鄭芝豹剛要說話,想到什麽卻又咽了回去,在那憋憋屈屈,敢怒不敢言的,倒像個小娘們。
黃程沒理會那個愣頭青,眼前一亮,道:
“好倒是好,朝廷能同意嗎?”
“天高皇帝遠啊,袁崇煥區區一個寧遠兵備,在遼地就能三番兩次的君有命而不受,東番這麽遠,朝廷管的過來嗎?”
鄭一官哈哈大笑,仿佛抓到了什麽機遇,道:
“再者說了,東番那一帶,遍地都是土著,朝廷雖然設置了官渡,但是也從沒去特意管過。”
“我去幫他管管,這怎麽了?”
“好!這樣就好了。”黃程撫掌大笑,然後問:
“只是那兩艘蓋倫船,全都停在澎湖的荷蘭人城堡外,有點動靜就會跑,如何俘獲?”
“這正是我正要說的!”
鄭一官站起來,帶著兩人來到甲板上,感受海風吹拂,頓覺心曠神怡,指向遠方平靜的海面上,道:
“調虎離山,裡應外合!”
“這回與荷蘭開戰, 朝廷定是支持我們鄭家的,那就不要錯過這個機會,多利用福建水師,減少我們船隊的傷亡。”
“派人去找南居益,告訴他我的計劃。”
“先功漳州,再取澎湖,最好能調動整個福建的海陸大軍,要麽不戰,要麽,就要一戰而定,不給荷蘭人逃跑的機會!”
“這和我說的有什麽區別…”鄭芝豹低聲嘟囔,顯然十分不服:“不還是先打漳州,然後進圍澎湖麽?”
聞言,黃程瞪了他一眼,嚇得這小子趕緊裝傻充愣。
鄭一官倒沒怎麽樣,只是負手站在加班上,微笑道:
“這是告訴南居益的,也是故意告訴給荷蘭人的,我們鄭家,自有自己的戰術去拿下澎湖。”
“福建水師的戰力指望不上,有些事兒,還得咱們鄭家船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