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威海衛。
一身戎裝的盛庸滿臉嚴肅出現在這裡,望著碧波萬裡的大海眉頭深鎖,威海衛指揮使石有裕站在身邊,向盛庸匯報著沿海剛剛發現的敵情訊報。
“前幾日倭寇的蹤跡複現,數大概在萬余,末將不敢怠慢,??已經將沿海三百多個村落全部遷走,嚴加防范。”
“你做的很好。”
盛庸點了點頭,隨後又確定了一句:“不過,你確定是倭寇嗎?”
石有裕一怔。
“將軍,咱們這地界鬧患,不是倭寇還能是什麽?”
盛庸沒吭聲,喚來親兵要了一份海圖,??手指從威海的位置一路向北過勃海灣,??最後點在金、複二州上。
“遼東。”
“遼東?”
“對。”盛庸點了點頭:“本將軍懷疑,??這一次海上出現的敵情,很大可能性是遼東的兵。”記住網址m.xbequge
聽到這話,石有裕當即倒抽一口涼氣,嚇的連嘴唇都哆嗦起來。
“將軍,您是說,遼東有人要謀反?”
盛庸自己其實也不敢相信,但他的直覺卻告訴他,北方,現在很不平靜。
似乎有一股子暗流正在湧動著。
正自發愁,一名親衛快馬趕到,於十步外翻身下馬,匆匆跑來。
“將軍,成國公的信。”
聽到是陳雲甫來信,盛庸連忙轉身雙手接過。
展信觀瞧。
這一看,??面色不由得接連變幻,許久後才將信折回,??頓了下手後將其撕的粉碎,??扔進面前的大海之中,浪潮湧退一番,便完全不見蹤影。
“老石。”
石有裕連忙上前抱拳:“將軍。”
“本帥再撥你數萬精兵,你和登州衛、萊州衛一道,一定要嚴密布防,確保我山東海域安全,不給倭寇可趁之機。”
剛才不還說不是倭寇嗎?
石有裕很困惑。
“當兵的,保家衛國,山東都司的兵都是山東人,讓他們保護好自己的家人比什麽都強,其他的,不歸咱們管。”
盛庸拍了拍石有裕的肩膀:“去做吧。”
後者雖不懂盛庸之意,但還是抱拳應下轉身離開。
軍人,服從命令即可,其他的和他石有裕有什麽關系。
......
金陵,曹國公府。
從皇宮趕回來的李景隆一臉陰沉,著門房掛了謝客的牌子後便把自己鎖進了祠堂之中。
李家的祠堂不小,擺了大概十幾塊列祖列宗的牌子,??但最顯眼的地方永遠是那一塊。
岐陽王,??李文忠!
“爹,兒子來了。”
李文忠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隨後起身為靈牌插上三炷香,默默跪回原位喃喃自語。
“太宗駕崩三年,太祖也駕崩兩年了,現在,兒終於看到為你平冤昭雪的機會,朱棣和兒說,等到他靖難成功,就會為你翻案,會把伱抬進太廟,同時,國朝興建武廟,您會是十哲之一,位在徐、常二人之上。”
“不過,兒並不相信朱棣,他的野心太大,像極了太祖,他的話能有幾分真假。”
“兒一直想去找陳雲甫,因為我總覺得他好像在準備著什麽,齊德是個什麽樣的廢物,國朝上下有目共睹,我怎麽也不信,齊德能贏陳雲甫。”
“父王,事關咱們家族生死存亡的時刻到了,請您賜下明示,告訴兒,兒是該選朱棣還是選陳雲甫。”
李景隆一頭砸在地上。
其實他也就是來尋個心安而已,哪裡還能真指望一塊靈牌給自己什麽指示嗎?
默默擦乾臉上的淚水,李景隆站起身離開祠堂,門房來稟,說五軍府送來了一紙訃告。
淮安侯華中死了。
李景隆眼角猛然抽搐數下,遽爾扭回頭看向祠堂。
父王顯靈了?
現在,李景隆知道該怎麽選了!
......
出大寧往西南一百余裡便是山海關,經山海關往南是津口,後改平津,朱棣由此渡船南下,便取天子渡津之意,為天津。
津口港雖扼住勃海灣之險要,但因為朝廷多年海禁,因此一直沒有得到什麽發展。
遼東大開發以來,金州、複州接連興建大型港塢,連帶著津口也得到了發展,每日往來河北、遼東的海船絡繹不絕。
物資的輸送效率得到了極大提升。
“經略使,咱們到了。”
隨著一艘掛著‘遼東經略’大旗的海船進港,遼東經略使俞以豐從此處下了船,不遠處,一個體態發福的青年男子迎了過來。
“經略使辛苦。”
“見過世子殿下。”
來迎接俞以豐的不是外人,恰是朱棣的長子,朱高熾。
“本官總算是不辱使命,趕在燕王的令期之前,將一百二十萬石糧食、十萬套兵器甲胄全數送來。”
俞以豐讓開身位,指著身後一望無邊的百余艘大型海船笑道:“請世子殿下核收。”
“不用不用,經略使辦事,父王是絕對信任的。”
朱高熾連忙擺手,他哪裡能去真的點數,朱棣這次起事,可是全靠著俞以豐這位大管家呢。
沒有遼東,十幾萬大軍餓都餓死了。
“父王和晉王都已在南郊大營,眼下已經備好了宴,我帶您過去。”
“有勞世子殿下。”
俞以豐含笑點頭,同朱高熾上了同一駕馬車,自津口港趕赴豐台南郊大營。
此刻的豐台大營,早已匯聚了浩蕩蕩十余萬兵馬,除了朱棣、朱棡自己的一萬余核心嫡系外,余者,都是宋晟的陝甘兵、戴次申的漠南軍和王弼的遼東軍。
說實話,一想到軍隊的成分,姚廣孝就覺得心頭狂跳,濃鬱的不安感止不住的升起。
從謀劃到決意起事造反,朱棣這也太順了一點。
真就是虎軀一震,王霸之氣下四方賓服、雲者景從嗎?
要兵有兵、要糧有糧。
理智告訴姚廣孝,事有蹊蹺,可現實也同樣在告訴姚廣孝。
此時此刻朱棣不造反也不行了。
因為朱棣不反就要死。
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大勢、有一股浩蕩且不可逆的偉力將朱棣、朱棡、朱楨連著朱允炆乃至整個天下都裹挾住向前走。
每個人都在做著每一個人必須要做的事!
不動,就是死。
一聲急報送進了豐台大營,驚醒了沉思中的姚廣孝。
那是山東來的急報。
“東海出現倭寇蹤跡,山東都指揮使盛庸調五萬備倭兵去了威海、萊州一帶沿海布防,自河間府往東昌府方向,門戶大開。”
姚廣孝騰楞一聲就跳了起來。
天下哪有那麽好的事!
“真是天助孤也!”
朱棣仰首大笑,揮手道:“再探。”
“王爺,小心有詐啊。”姚廣孝急聲勸阻:“就算是光武帝當年打天下的時候,也沒有像今日這般諸事順遂的。”
前腳想造反,後腳兵糧就準備充足,這勉強自我催眠是王霸之氣的作用,那山東的事怎麽解釋?
‘倭寇’蹤跡顯露,盛庸把幾萬大軍調去守海防線,放開門戶讓朱棣盡情南下?
朱棣皺了一下眉頭,他或許政治屬性不高,但軍事指揮屬性絕對是頂尖那一批,他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這味道太濃鬱,哪怕捂著鼻子也能嗅到。
正自猶豫間,又是一名緹騎趕到,送上金陵諜報。
“李景隆發來的, 說朝廷已經覺察到咱們的動靜,如今已由五軍府明令,調河南、福建、江西都司大軍十五萬開拔金陵。
另外,京營三十五萬大軍、直隸十萬衛所兵也開始集結。
諸位,時不我待,再耽誤下去,朝廷就要有六十萬裝備精良且身經百戰的精銳王師開拔北上了。”
朱棣知道姚廣孝說的是對的,他也懷疑這事有詐。
但他和姚廣孝一樣,有一種更加強烈的感覺。
那就是,正有一雙無形的推手在背後推著他。
靖難一役,已是不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