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殿外,元貞只聽得殿中言官爭吵不休,其他人倒不見說話,那這些相公們是來幹什麽的?
來福寧殿一路上,元貞都在想這事,現在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
“秦愛卿方才那話,朕聽著不太順耳,都知道民間百姓喜歡效仿宮裡以及那些官員勳貴之家,難道就因為百姓喜歡效仿,所有人便閉門不出,不能穿衣不能配飾?”
姓秦的諫議大夫忙說:“臣並非此意……”
宣仁帝打斷他:“天災人禍本非人願,不想想如何善後安撫受傷百姓,反倒在此追究是誰之責。是元貞之責?她不過在皇家筵宴上戴了件首飾,她怎知那妓子會效仿?還是那楊變之責?”
他指向楊變。
“事發之時他在當場,也是盡力救援百姓,還救下了元貞。諸位相公、棟梁、愛卿們,大晚上的叩開宮門,不議朝事,倒在此為了點小事各種爭執,你們讓朕說些什麽才好?”
宣仁帝說得甚是痛心疾首,驚得一眾大臣哪敢再言,皆是一鞠到底。
“聖上勿要動怒……”
“聖上顧念龍體……”
這時,一旁的元貞也掩面抽泣起來:“爹爹,女兒差點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你不知當時那情形實在太嚇人,莫名其妙那燈架便塌了,人群仿佛瘋了似的,又是驚叫又是亂擠……”
她哭得聲音極小,又挺直了脊背佯裝堅強,顯然是在夜市受了驚,回來又怵了這些夜半叩開宮門沒事找事的大臣們。
宣仁帝心中怒火蹭蹭往上冒,溫聲安撫她:“別害怕,我讓劉儉先送你回去,再宣了禦醫來瞧瞧,你喝了安神湯,先睡上一覺。”
元貞擦了擦眼淚,乖巧地站了起來,任劉儉扶著往外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腳步:“還是不讓劉都知送了,留他在爹爹身邊服侍吧,女兒自己回去便是。”
顯然她是顧忌此處還有這麽多大臣,怕有用上劉儉的時候。
女兒無故受驚,又被人當面申斥,卻還如此體貼細心,宣仁帝感慨之余,看下面的人更是不耐。
待元貞下去後,他蹙眉揮手道:“諸位愛卿方才在此爭論了半天,也沒爭論出所以然。時候也不早了,明日還有早朝,諸位愛卿都先回去吧,善後之事交給步軍司和上京府衙便是。”
聖上這般態度,一眾大臣只能行禮後告退。
.
楊變悶聲與義父一同往外走。
出了福寧殿,瞧見不遠處廊廡下站著一個人,正好這時權中青正在與其他人寒暄,他往後撤了兩步,繞開眾人視線走了過去。
一個在前面走,一個在後面跟。
走出一段,見避開了其他人的視線,元貞停住腳步,轉身冷笑道:“楊將軍,你可真是好本事!”
瓊林苑那隻知她去了夜市,卻不知當時場面,所以不可能知道那名妓效仿之事。
宮裡能這麽快知道,那諫議大夫申斥得仿佛親眼所見,顯然有在場之人告訴他其中細節。
那麽是誰說的?
設下此局的人不會提,如此大費周章就為了設計一個楊變,明擺著拉她下水,父皇為了袒護她,必然也會對楊變‘失職’視而不見,拉她下水等於這一番白設計了。
那又是誰?
拉她下水,且對己有好處?
只有權家!
權中青為了給義子脫責,因不知權楊二人在另一頭求她出面說情的事情,於是便準備了個言官拉她下水,禍水東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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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幽深,隔著十幾步才立著一座照明的石燈,卻因為夜已經深了,裡頭的燈油大概將要燃盡,顯得並沒有那麽明亮。
朦朧的夜色下,她整個人灼如芙蕖,美目中含著鋒芒。
這是楊變第一次見元貞公主如此鋒芒畢現的模樣,哪怕他之前數次無狀,她也只是浮於表面的嗔怒。
不像此時,頗有一種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鋒利感。
可方才她又為何在聖前幫他說話?
明明心中質疑是他這邊拉她下水。
……
不遠處,希筠撐著燈籠,眼睛不錯地盯著那邊看。又小聲問綰鳶:“你說公主跟楊將軍在說什麽,竟把我們都支開了。”
綰鳶先是沉默,又說:“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
“你這是心虛了?”
楊變默了默,說:“不管公主相信與否,此事並非我義父所為。”
“我沒有明說,將軍又怎知我在說什麽,如此解釋莫怕是在掩耳盜鈴?”元貞諷道。
“公主能想到的,楊某自然也能想到,”楊變說得很鄭重,難得收斂了眉間的譏誚,顯得很真誠,“但不管公主信不信,此事並非我義父所為。”
“你入宮後,並未與權少保有任何交流,又怎知非他所為,將軍就算妄言也要動動腦子。”
楊變一窒,不禁摸了摸鼻子,露出一絲尷尬之色。
“我問了,義父說不是他。”
顧忌有他人在場,他與義父確實沒有言語上的交流,但並不代表不能有其他交流。出福寧殿時,他就用眼神詢問過了,當時他義父默默地搖了搖頭。
這是父子多年來的默契,一時用言語卻是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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