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飛身騎上龍腦袋,雙手雙腳勒著龍脖子,逼他往外吐魚。
遇風雲給他勒得直翻白眼。
“噗”,一百兩。“噗”,又一百兩。
雲昭笑得從秋千上一頭栽下去。
*
小年那一天,晏南天親自登門送上節禮,與“準嶽父準嶽母”簡單寒暄了幾句。
他離開之後,湘陽秀的眉頭就再沒松開。
“倘若不是這層關系,”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你我,是要向他行大禮的。”
雲滿霜肅容頷首。
他領的是“王”銜,對儲君需行君臣之禮。
這些年晏南天執的是晚輩禮,雙方算是平禮。你揖我來,我揖你。
悔婚之後可就不一樣了。
湘陽秀越想越氣:“我們昭昭退了婚,今後遇著那賤婢,還得給她行禮不成?”
雲滿霜沉默許久,低歎:“依著禮法,是這樣。”
湘陽秀氣到哈哈大笑。
她不禁想起這些日子裡,各家夫人小姐有意無意在她面前流露出的豔羨之意。
——“往後見著小雲昭,這把老骨頭還得向她彎腰喲,湘陽夫人你可得跟那小魔星說一說,且饒老身一二罷,無事千萬莫到我們孔府邊上轉悠!”
——“說出來不怕湘陽夫人你笑話,這兒這麽多人,有誰敢捫心道一句不羨慕你家雲昭?臉上笑著,心下酸都酸死!”
——“翻遍整個大繼,再尋不出第二個您女婿這般如玉的公子了。”
聽她們你一句我一句,湘陽夫人臉上端著高深莫測的微笑,袖子裡的帕子卻不知道擰爛了多少條。
想到這麽好一樁婚事就要雞飛蛋打,換誰都鬧心。
今日因為年節,晏南天鄭重上門拜訪,一舉一動無不遵守王朝舊禮。
整套流程做下來,湘陽夫人更加清晰地意識到,一旦悔了婚,日後再見,便都是這樣的禮製了。
往後遇到賤婢也不能喚賤婢,得喊側妃。
這叫什麽事兒——慪都能慪死個人!
湘陽夫人越想越氣。
無能狂怒之下,只能拿雲滿霜當出氣筒,又掐又擰,兩條袖子底下沒給他留半塊好肉。
她怒斥:“沒用的東西!都怨你!”
雲滿霜隻低著頭,訥訥稱是。
她用帕子掩著臉哭:“日後無論與哪家結親,都要平白低人一等!小夫妻見著那對狗男女還得低頭行禮!我們昭昭要委屈死了!”
雲滿霜沉沉歎息。
若不想低人一等,倒也很簡單——嫁給晏南天做正妃。
好好的一段姻緣,怎麽就成了這樣!
“阿爹阿娘!”雲昭蹦入暖閣。
湘陽夫人趕緊揩掉淚水,笑吟吟轉頭:“給你燉好了金絲燕脂,快趁熱。”
雲昭:“……”
她娘見著她,三句不離吃。
雲昭笑問:“聽說那些夫人小姐們把晏南天一頓誇?”
湘陽夫人歎氣:“可不是?”
雲昭樂了:“阿娘,你覺得自己人緣怎麽樣?”
不等湘陽夫人自誇,雲昭笑呵呵挽住了她的胳膊。
“你想啊,那些人平日背地裡都說你壞話,如今跑出來這麽一個私生女,還被陛下指給晏南天做側妃……”雲昭故意停頓了一會兒,“居然都沒人陰陽怪氣兒?”
湘陽夫人反應倒也快,恍然道:“有人事先交待過。”
雲昭大幅度點頭:“沒——錯!狗男人,背後使陰招!”
雲滿霜歎了口氣。
他倒是覺得這不是什麽壞事。倘若晏南天連這點控場能力都沒有,還能讓人膈應到湘陽夫人面前,那這麽多年儲君也白做了。
只是母女二人都在罵,他猶豫半晌,也只能憋出一句:“狗東西!”
湘陽夫人冷笑:“辦完大年祭就退婚!聽見沒有雲滿霜!”
雲昭狐假虎威:“聽見沒有雲滿霜!”
“聽見啦。”
*
晃眼就到了大年祭。
這一日最是熱鬧紅火不過了,京都百姓都穿上了新衣,橫平豎直的坊道間懸滿了紅綢,燈籠一串一串掛得綿密。
天沒亮,皇帝便率儲君與百官登上通天塔,祭天地,拜社稷。
塔下擠滿了祈福的人潮。
皇城更是張燈結彩,從早晨起便焰火不斷。
雲府也熱鬧得很,十服之外的親戚都上門來拜年,湘陽秀帶著一眾旁支妯娌到院前招待,陀螺似的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是將來客盡數打發。
接近傍晚時分,有誥命的夫人們紛紛盛裝打扮,入皇城,赴夜宴。
雲昭自然也逃不掉。
湘陽秀給她選了件金絲雀翎千疊牡丹大褶裙。
雲昭生得極其明豔照人,再華麗的衣裳上了身,也就是略微襯一襯她那份國色天香。
湘陽秀越看越滿意。
“呵,好叫那賤婢知曉,便是使盡手段,不過也就是個婢妾罷了!哪一點能比得我們昭昭!”
她生的女兒,自然要把嚴嬌生的女兒比到溝裡才行。
*
車馬駛入宮城。
過了朱雀門,便只能下車步行。
越往深處走,越覺得宮牆高闊,莊重威嚴,仿佛竟像是深黑的、擇人而噬的巨獸。
人在其中,漸漸便有了身如浮萍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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