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圈子裡有太多一炮而紅的案例,也有太多一夜之間就查無此人的案例,演員這個行業本身就很飄搖,所以王珊珊每次質問她為什麽不多賺點錢早點退休的時候,她都無法反駁。
她不想把這行當成青春飯,沉浸式演戲是她非常享受的事情,她也隻有在演戲的時候才能被人肯定,被人需要。
二十八歲了,過完這個年,她就二十九了,可她仍然無法和自己自洽。
安也又抽了一口煙。
頭頂炸開了一朵巨大的金紅色煙花。
她房裡的那個人不知道吃了什麽藥,那麽吵鬧的環境居然還能睡著,也不知道他又熬了幾個大夜才能有這種效果。
遲拓是她生命裡另一個有名有姓的人,因為十年空白,重逢的時候她也防備試探過他,想和其他人一樣在他身上找到能讓自己信任的平衡點。
一開始嫌棄他在外頭過得太好,回來的時候身上隱隱約約的精英范挺煩人的,後來發現他這精英范後頭的破破爛爛,她也沒有打算管。
都成年人了,大家都知道自己為了這個成年人的外殼藏了多少破爛心情,收拾好了就行,外表正常就行。
她也幫不了他什麽,安慰這個詞最尷尬,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所有的安慰都是隔靴搔癢。
但是最近這一兩個月,有點不一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抱著哭了兩次,她經常會發現遲拓刻意藏起來的情緒,他松弛處理工作時丟掉的睡眠,他在白港市遊刃有余卻得找借口才能回望城的原因,他看起來像沒心沒肺玩遊戲卻弓起來的背。
她意識到自己會一直去找這些隱藏起來的東西,找到了,會煩躁,會……心痛。
這對她來說是非常陌生的情緒,起碼在安也身上,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感覺到心痛。
說得不孝一點,王珊珊熬著大夜陪她演戲的時候,她都沒有過心痛的感覺,因為她知道王珊珊守著她是因為這樣別人就會誇王珊珊真是個好媽媽。王珊珊需要這樣的肯定。
而遲拓藏著這些,隻是因為他想藏著。
因為,沒有人可以安慰他,所以他隻能自己消化。
他們倆,失去了很多很多東西,包括求助的勇氣,她得用合約和金錢來讓自己有安全感,而遲拓,隻能努力自洽。
安也第三次吐煙圈的時候,嘴裡的煙被人抽走了。
遲拓裹著沙發上的羽絨毯子站在她後頭,低著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抽嗎?”安也問他。
“不想猝死。”遲拓把她的煙摁熄了,丟到桌上的煙灰缸裡。
他坐到剛才蘭一芳的位子上,因為羽絨毯子大他個子也大,兩張並排的折疊椅就擠在了一起。
頭頂的煙花還在盛放,他們兩個都仰著頭看著天,半天沒說話。
“遲拓。”安也維持著仰頭的姿勢。
“嗯?”遲拓也眯著眼睛看著最大最亮的那朵煙火。
“牽個手吧。”安也把手從自己那件羽絨服口袋裡拿出來,半空中晃了晃。
遲拓輕笑,也從羽絨毯子裡伸出了自己的手。
沒有十指交握,隻是很幼稚地手拉著手。
他手很涼,她捏著暖寶寶所以手很暖。
安也想,她會記住這一年的除夕。
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兩個破破爛爛長大的成年人手拉著手,不再孤單地全新的開始。
第六十一章
大年初五迎財神那天, 遲拓第一次正式和這位傳說中的金牌經紀人嚴萬面對面。
幻晝娛樂的談判桌上,對面坐著幻晝的律師團隊加上嚴萬和兩個公司高層,其中就有那位給安也送過餐車的關三公子關盛宇。
安也這邊是遲拓帶來的律師團隊和齊唯還有她帶來的兩個助理。
兩邊人都挺多,偌大一個會議室都坐滿了。
安也今天打扮得非常女明星, 奶白色的修身毛衣搭了一條墨綠色的繡花長裙, 同色系民族風的毛衣鏈,淡妝, 及肩發也做了大卷造型, 很安靜地坐在遲拓旁邊, 臉上掛著幻晝員工很熟悉的淺淡疏離的微笑。
兩邊律師團隊連續博弈拉扯了五天,遲拓除夕那晚之後幾乎沒有睡過超過一個小時的整覺, 早上來接她的時候硬從她兜裡搶了兩片西洋參含著。
還是一身黑。
所以她這一身鮮亮的顏色坐在他旁邊就特別顯眼。
嚴萬都忍不住瞪了她好幾眼。
他日子不好過, 遲拓就是衝著踩死他去的,這五天時間裡遲拓這一方提供給幻晝娛樂的料足夠讓幻晝把嚴萬告到牢裡去了。
嚴萬人緣很差,他日子過得太順了,眼高於頂捧高踩低,幻晝內部員工在知道嚴萬可能會被踩死之後,私下裡都提供了不少料, 很有點牆倒眾人推的意思。
所以此刻他雖然仍然坐在代表幻晝的那一方, 穿著打扮也西裝革履, 可眼皮浮腫臉色青白, 眼底隱隱癲狂。
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會因為一個瘋女人落到今天這樣的境地。
她明明都瘋得快要認不出人了, 睡眠間隔越來越短, 演個戲殺青以後木木呆呆的叫她都沒反應, 他手上有無數個安也瘋掉的視頻, 還有王珊珊提供的安也過去看病的記錄,那些視頻裡安也癲狂的樣子, 是不管怎麽樣都沒辦法聯想到她是為了試戲才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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