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亂七八糟的話,哪一句是錯的?”劉阿姨反問。
劉阿姨老公漲紅著臉,只能呢喃重複著:“你就是病糊塗了,你這種情況說的話不算數的,做不得數的。”
劉阿姨沒理他。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從那天晚上想通要做手術之後,她就像是披上了鎧甲,拋掉了尊嚴,把自己家裡爛到根裡的事情都挖出來擺在他們面前。
她只要活下去。
“所以我想過了。”劉阿姨看著她的家人,“學區房還是買,但是你們兩個工資低,量力而為買個小的一家三口住就夠了。把我們現在住的房子賣了,也就差不多了。”
“至於早餐店的門面房,也賣了,但是這錢不能給你們兩個小的,這錢,我和你爸爸一人一半。”劉阿姨繼續說,“我那一半用來給我救命,至於你爸的,就給他養老,你們不想管他,就隨他去。”
“你們看,成不成?”劉阿姨沒有問她老公,她直接看著她兒媳婦。
圍觀了全程的盛夏在劉阿姨看過來的時候衝她豎了豎大拇指。
阿姨您那些天天家長裡短的電視劇,真沒白看
第九章 程涼
病重的劉阿姨用畢生家長裡短積攢的內力給自己爭取到一個讓家屬和林主任和平詳談的機會,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她的家人再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說一切都等和林主任談完了再說。
病房裡又一次恢復了安靜,劉阿姨那些神態各異心思不同的家人都低著頭玩手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而打了一場勝仗的劉阿姨,半靠在床邊,焦黑的病容平靜無波,無喜無憂。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把握所有的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哪怕她最親的人都覺得救活她的代價太大,不值得讓活著的人傾盡所有。
她並沒有讓他們傾盡所有,她只是拿回了自己應得的那一份,作為一個家庭的女主人,作為孩子的媽媽,作為男人的妻子應該拿的那一份。
她很想念她已經過世多年的母親,她嫁人以後每次囊中羞澀就會去母親家裡坐一會,什麽都不說,走的時候母親總會往她的口袋裡塞一點錢。
現在,再也沒有那麽愛她的人了。
***
住院部十八樓那天第二件事,發生在臨近傍晚,盛夏和護士打了招呼去食堂吃了晚飯,回來時經過醫生辦公室,發現裡面站滿了人。
醫生只有林主任和程涼兩個,對面是十幾個氣勢洶洶的陌生人,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頭上系著白帶子。
門口還站著記者。
醫鬧。
盛夏看到樓下的值班民警和醫院保安都已經在裡面了,只是不管怎麽勸阻推拉,裡面為首的那兩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就是賴地不起,叫嚷著黑心醫生殺人了。
“林主任前天下午的那場惠普爾手術(1),患者術後出血。”知情的護士在身後小聲議論,“林主任跟家屬說需要立刻手術,結果家屬不肯,說醫院訛錢,自己做手術出錯了出血要再次手術還要再收一次錢,死活不肯簽字手術。”
“結果在ICU拖了兩天,人就沒了。”護士壓低聲音,“明明都已經找到出血點了,手術後就能救回來的,不但不簽字還拉著不讓主任做手術,活生生把人給拖死了。”
“結果現在還來鬧,找了記者,在大門口拉橫幅,讓醫院賠錢。”
“那現在怎麽辦?”新來的實習護士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聯想到社會新聞,有些慌亂,“是不是要報警?我們下面值班的民警就兩個人。”
“應該沒事,兩個兒子都控制住了。”護士長是見慣了的,很冷靜,“別都在這裡杵著,該幹嘛幹嘛去。”
場面看起來確實控制住了,兩個在地上撒潑打滾的人已經被民警壓在地上無法動彈,跟過來一起鬧事的其他人也沒有多余動作,盛夏看到林主任和程涼站在一起,程涼臉上的表情淡淡,生冷疏離。
變故是一瞬間發生的。
一起鬧事的人群裡突然衝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腳踹翻站在醫生面前的保安,伸手就拽住了林主任的頭髮。
可憐林主任五十多歲了,被他這一拽差點整個人往地上摔,幸虧站在旁邊的程涼動作極快,一把拉住了林主任,另外一隻手伸過去想掰開那個年輕人的手。
“你別過來!”年輕人空著的那隻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掏出一把裁紙刀,直接朝程涼揮了過去。
程涼一手還拉著林主任,半個身體毫無防備地對著那個年輕人,就算他運動神經發達動作很快,也隻來得及閃身避開那把裁紙刀,林主任卻是拽不回來了。
“你們都別過來!”年輕人一舉得逞之後變得異常亢奮,一邊勒著林主任的脖子往後退,一邊拿著裁紙刀對著想要衝上前的保安胡亂揮舞,“過來我就捅死他!”
一分鍾前只是圍觀看戲的人群裡有人尖叫,見多識廣的護士長白著臉讓大家後退,一片嘈雜裡,只有程涼沒什麽表情地在問那個年輕人:“你想要幹什麽?”
年輕人拿著刀喘著粗氣。
“你們本來只是普通的鬧事,等場面穩定下來就可以坐下來和我們醫務科的同事談訴求了。”程涼一邊的白大褂為了躲避剛才的裁紙刀被劃了一道很長的口子,飄飄蕩蕩的露出了裡面灰青色的襯衫,“但是你現在這樣一鬧,就不是普通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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