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蒼山脈,青雲峰。 玄陽道人看著手中厚厚的一摞信紙,臉上流露出了複雜難明的神色,“果真是絕世妖孽!”
他再次低頭看了一眼。
六月二十八日,鶴仙山,巳時。
上千豪傑匯聚,人聲鼎沸,李純罡攜族老十數人至,意態悠閑,泰然自若。
不多時,天佑至,單槍匹馬,黑袍玉帶,神色肅然,緩步上山,群雄圍觀。
李純罡與之對峙於山巔,言辭喝斥,以動搖敵心。
其時,九天之上風雲變幻,黑雲滾滾,電光炸裂,大雨將至。
眾皆嘩然,李家風雲霹靂掌在此天象之下,威能大增,不遜色於半步天人,此莫非天意?
李純罡掌引風雷,電光肆虐,大笑三聲,“天助我也!”一掌打出,風雲激蕩,雷霆相隨,四周豪傑駭然失色,隻覺天威降臨,勢不可擋。
趙天佑手持鋼槍,只是一刺,長槍之上火焰繚繞,如龍蛇盤踞,鋒芒所過之處,雷霆潰散,風雲消弭,在李純罡手上扎出一個血窟窿。
李純罡驚駭欲絕,忽的從腰間抽刀,刀光明晃晃,如同水波一般流轉,更有一層霧氣彌漫其上。
“老夫自創子母電光刀訣,以奇鐵鑄此寶刀,名喚引雷,可接引九天風雷下界,刀光破魔,無物可擋。”
“趙天佑,你若是識趣,就速速束手就擒!”
天佑不理,隻抬起槍來,隱約間有龍吟呼嘯,長槍之上火光熾烈,而後撕裂長空。
李純罡被逼無奈,遂施展自創絕學字母電光刀訣,引九天風雷下界,電光霹靂從天而降,落於寶刀之上。
刹時間,風雲變色,雷霆怒吼,山巔之上,一片白熾,目不能視。
待風雲消散,引雷刀墜地,光暈全無,恍若廢銅爛鐵,再無鋒芒。
李純罡渾身焦黑,卻依舊站立不倒,隻殘留一口氣,不肯歸去。
天佑衣袍無損,手持長槍而行,一槍洞穿其首,使之當場斃命。
山巔群雄失色,一片死寂,待天佑離去許久,方才喧嘩衝天,議論如潮,面紅耳赤,不肯置信。
後消息傳開,人皆言天佑三槍誅殺李純罡,威震天下。
……
這封書信上對於鶴仙山一戰的記錄很詳盡,其後甚至還附錄了對於雙方交戰招式、功法、境界的推演,以及威能的評估。
玄陽道人已經將這封信反覆看了很多遍,都依舊難以置信。
“倘若是我,若是手無神劍,恐怕也要被一槍誅殺。”
他心裡很清楚,借助天象之威的李純罡,當時那一擊絕對已經達到了半步天人境,倘若是他也只能夠退避三舍。
可陸乘風卻正面破之,更為重要的是,書信上清清楚楚的寫著,衣袍無損。
這樣的結果當真是令人駭然!
至於其後中都李家一戰,就更是**裸的屠殺,根本沒有人能擋住陸乘風一槍,所過之處,血流成河。
所以各方勢力案頭上,對於李家的結局,隻用了兩個字來形容,族之。
“武功絕頂,心狠手辣!”玄陽道人喃喃低語,他對於陸乘風並沒有太多的了解,僅僅只是這些信紙上體現出來的內容,這讓人看到了一個天資妖孽,武功卓絕,行事狠辣的梟雄之輩。
尤其是陸乘風進入到萬相浮屠之後,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激烈的交戰,但卻並不清楚具體的情形,尤其是陸乘風見到鎮天王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究竟有沒有見到鎮天王?”
“兩人之間又說了些什麽?”
玄陽道人自從得到消息至今,數日以來輾轉反側,幾乎夜不能寐,心中充滿了矛盾與掙扎。
“倘若交出伏龍索,以陸乘風的修為實力,足以主宰我雲蒼劍派生死存亡,就算是不尊他為掌門,也有了掌門之實,不過是掩耳盜鈴。”
“因此欲以此人掌控伏龍索,我雲蒼劍派就必然要尊奉此人為掌教。”
“但這人,真的可信嗎?”
他來回踱步,心下著實不安。
“再有數個時辰,他和祝玉仙就要抵達雲蒼,這師徒二人皆成就半步天人,一旦心懷不軌,我雲蒼劍派千載傳承,將落入到歹人之手。”
“也罷,此事終究不該我一個人來做主。”
他拿不定主意,歎息一聲,往黃龍峰去了。
等到了黃龍峰,面見枯竹老人,將自己所有的擔憂全部都一一道來。
枯竹老人卻並無半分憂慮,只是語氣有些淡淡的說道:“當此宗門存亡之際,當以傳承為重,只要能夠傳承大五行滅絕神光劍,就是我雲蒼弟子。”
“至於他是否什麽人,什麽背景,卻無關緊要。”
“這怎麽可以?”玄陽道人聞言皺起眉頭,“倘若宗門傳承落入奸人之手,我等如何對得起宗門祖師?”
枯竹老人看了他一眼,“何謂正?何謂邪?何謂奸?何謂善?”
“我等都是江湖中人,誰人手中沒有沾過鮮血?雲蒼劍派在我等手中也同樣割據涼州,搜刮一州之資源,以供給山上。”
“只是我等有困龍淵產出,終歸吃相好看了一些罷了,卻又有什麽資格談什麽善惡之分?”
“師弟,你之所以不願意讓他當掌門,真的只是因為不信任嗎?”
不等玄陽道人開口說話,枯竹老人語氣就有些淡漠的說道:“宗門數十年沒有掌門,各峰首座獨攬大權,我看你們是已經過慣了逍遙日子,不想要讓頭上再出現一個強勢的主子了。”
這番話說的玄陽道人勃然變色,隻覺心底最隱秘的地方被一下子給戳穿了,語氣有些尖利的說道:“師兄,我對師門忠心耿耿,就算是為了師門戰死也絕無二話,你怎能如此說我?”
枯竹老人卻不為所動,“究竟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裡最清楚,雲蒼劍派的根本是傳承,只要傳承不失,宗門就能永存。”
“至於傳承宗門的人是不是你玄陽培養的、信任的、選定的,那都不重要。”
“你這是把宗門看成了自己的私產,想要像皇帝一樣,指定皇位傳承。”
玄陽道人面色慘白,不知不覺間手放到了劍柄上,青筋爆起。
“可一旦宗門被滅,幽都入侵,你現在戀戀不舍的權勢必將全部都化為烏有。”
“宗門如你這般之人不在少數,戀棧權位,利欲熏心,明知有大敵到來,宗門有傾覆之禍,卻依舊舍不得自身利益。”
“既無據敵之力,亦無俱焚之心,把持利益,進退失據,若無他人破局,必將因此而亡,為天下人笑。”
枯竹老人的話字字如刀,扎的玄陽道人連退數步,他自詡為了宗門日興夜寐,肝腦塗地,誰曾想竟然落了個如此評價,當真是失魂落魄。
“我還不至於如此不堪,只是為了師門傳承罷了!”
枯竹老人卻依舊淡淡的道:“只是為了你掌控的權柄按照你預想的方式傳承罷了,超脫你的掌控,你就坐立難安,不知進退了。”
“倘若沒有幽都之禍,此子出現怕是會引得一場宗門內亂。”
“而今外有大敵逼迫,宗門危在旦夕,你竟然還如此遲疑,著實令人失望!”
玄陽道人面色蒼白,許久不曾開口。
他的師尊是宗門上一代天人,雖然不是以大五行滅絕神光劍成就天人,但也讓青雲峰在五大內峰之中興盛一時,權柄日重。
上一代掌教雖是半步天人,又修行大五行滅絕神光劍,卻依舊被分去了部分權柄。
為了鞏固掌門位置,上代掌教早早的就立了天資妖孽的荀水鏡為少掌門,從而穩定宗門傳承。
可不曾想,青雲峰天人隕落不久,荀水鏡就遭圍殺而死。
這其中的暗流,幾乎讓宗門爆發內亂,以至於當初荀水鏡之死成為禁忌,就連這個名字都被封存,再也無人提及。
當年之事,究竟是外敵謀劃,還是內部權勢傾軋,又或者兼而有之,如今已是難尋真相了。
只是當今代掌門於困龍淵閉關二十多年,除了玄鶴峰之外,四峰八堂共掌宗門,已經逐漸讓很多人都習以為常。
當年之事,誰是誰非,也早已說不清了!
枯竹老人此言,簡直就是**裸的將宗門的遮羞布給掀開,讓玄陽道人坐立難安。 “師兄此言究竟有何用意?總不至於就是為了指責我吧?”玄陽道人沉默良久總算是平靜下來,事已至此,很多時候,也早已沒有了選擇。
枯竹老人語氣堅定的說道:“倘若爾等還以宗門傳承為念,還心系宗門,當奉陸乘風為少掌門,倘若能夠度過大劫,當尊其掌門之位,五峰共奉之。”
玄陽道人道:“如果他真的是幽都培養的棋子呢?”
枯竹老人歎息一聲,“倘若真是如此,就算不尊他做少掌門,你以為就可以保全宗門嗎?無論如何他修成了大五行滅絕神光劍,宗門傳承未絕,日後總有再起之時。”
“更何況他出身來歷清白,我絕不信他是幽都棋子,幽都也絕不可能用這樣的絕世妖孽來做棋子。”
“以陸乘風如今的實力,就算真的當初是一枚棋子,如今也會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堂堂雲蒼劍派掌門,難道還比不過給幽都做狗嗎?”
玄陽道人再也無話可說,掩面離去。
一個時辰後,四峰八堂共聚,激烈爭吵。
但在枯竹老人、玄陽道人,以及鬥殺堂首座杜紅月的堅定支持之下,再加上幽都的巨大壓力,經過一系列的利益交換後,終於達成了共識。
……
陸乘風和祝玉仙在山腳下勒馬石駐足,而後一起步行上山,走了沒多久,便來到山門處,只見白玉石門高聳,兩旁松柏長青,瀑布垂落,匯聚成溪流水潭,環繞山門,前人以此開辟解劍池和迎客亭。
往日裡,此地必然有守山堂弟子守護,巡山,以防外敵入侵。
然而當陸乘風和祝玉仙來到山門處,卻不由得為之一震。
只見山門空地前,四峰首座,八位堂主齊聚,其後更有數十位真傳弟子沿著山道,分列兩旁。
在場所有人都身著宗門禮袍,肅穆而隆重,無形氣勢連成一片,讓長空之上飛鳥不敢橫空而渡,山林野獸不敢咆哮,雲層攪碎,天光垂落,端的可怖。
祝玉仙一看這架勢,頓時就心頭一動,很快若有所思,腳步便停了下來。
陸乘風還未反應過來,祝玉仙就微不可查的在他背後推了一把,頓時就讓其走在前面。
此時,四峰首座,八堂大長老,抱劍垂首,彎腰躬身,門中數十真傳,雙手抱劍,單膝跪地,眾人齊聲高呼,“我等恭迎少掌門回山。”
陸乘風完全呆住了,著實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幕發生,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祝玉仙。
卻發現她眉眼帶笑,眸子中全是喜色。
陸乘風略覺安心,等回過頭來,就聽宗門金鍾響起,回蕩在諸峰之間,經久不息。
在山門處叩拜的宗門高層連聲呼喊,那喊聲與鍾聲合在一起,響徹八方,震動山林。
鍾聲八響,叩拜九次,余聲不絕。
陸乘風從來沒有經過這樣的陣仗,隻覺得熱血沸騰,氣血衝腦,一股豪情在胸中翻湧,說不出的痛快與激動。
“怪不得無數人追逐權柄,這種感覺如飲美酒甘霖,如禦絕色佳人,當真令人沉醉!”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他面上卻露出恭謹之色,真氣激蕩,話音清晰的在每一個人耳畔回蕩。
“弟子陸乘風才疏學淺,年幼無知,豈敢當此大位,豈敢受諸位同門此禮,諸位長老同門,快快請起。”
他說這話之時,金鍾已經八響,九拜已經完成,按照師門的規矩,這就是禮成了。
陸乘風這番話更多的就只是謙詞,同時也是為了試探宗門高層對於他的態度。
就見為首的四位首座站起身來,旁邊有弟子逐一奉上托盤,被他們親手托起,爾後朝著陸乘風走來。
與此同時,有一位玄鶴峰的真傳弟子,為祝玉仙奉上托盤,祝玉仙雙手接過,站在了四位首座之末。
這一切自然而然,沒有經過任何的商議和排練,陸乘風看的清清楚楚,明白從今天起,祝玉仙就是玄鶴峰的首座了。
這是一種態度!
他心下不由的松了口氣,更添了幾分喜悅。
此時枯竹老人居首,玄陽次之,赤霄、白虹兩峰首座再次之,祝玉仙居於末位。
五人雙手托舉玉盤,來到陸乘風身山。
枯竹老人踏前一步,其手中玉盤托舉一印,其上雕琢赤龍,環繞鐵鎖,猙獰凶惡,恍如活物。
他聲如雷震,響徹八方。
“今有雲蒼玄鶴峰弟子陸乘風,宗門之俊才也。”
“自幼聰慧過人,敏而好學,於劍無所不窺,於道無所不悟。入宗門之日起,勤勉自勵,夙夜匪懈,志在巔峰,光耀宗門。”
“其性純良,愛護同門,人皆讚仁德。”
“且其修行之進速,令人驚歎。或鑽研經典,悟其玄妙;或練劍法,強其技藝,至今修為日深,如春筍拔節,勢不可擋。”
“宗門長者皆曰:此子乃天縱之才,他日必成大器。”
“今乘風修行宗門神功大五行滅絕神光劍有成。此劍之威,震天動地;此劍之妙,鬼神莫測。宗門有此劍衛道,如泰山之穩,其功勞之大,不可計量。”
“按祖製,立其為少掌門。”
“乘風之德才,足擔此重任。”
“宗門上下,殷切盼之,眾望所歸也!”
說罷,枯竹老人躬身,舉起托盤中的赤蛟印,恭敬的說道:“還請少掌門接此玉印,擔負宗門之重擔,承接宗門之傳承,萬勿推辭,以傷長者之心,同門之願。”
陸乘風肅然,“長老此言,乘風慚愧,願與諸位首座同擔宗門重任,不負祖師,不負掌教,不負同門。”
枯竹老人答曰:“善!”
陸乘風這才松了口氣,恭恭敬敬的接過此印。
而後其他四位首座逐一上前,為其腰間系上少掌門配劍赤蛟,奉傳承玉玨,戴五色蓮花冠,披五光雲錦袍。
待陸乘風一一接過,宗門自上而下,又三拜,方才禮成。
陸乘風在眾人簇擁之下,從山門大道進入,沿途皆有外峰弟子持劍恭迎,每至一處,兩旁弟子劍出三寸,嗡鳴不休,單膝跪地,口稱少掌門。
從山門至困龍淵,諸峰弟子叩拜,劍鳴不止。
等到了祖師祠堂,陸乘風拜過祖師,奉上香火,便正式成了雲蒼劍派的少掌門。
這一番折騰下來,天色已黑,諸峰弟子都已經散去,隻留五位首座,八位堂主,共聚祖師堂。
陸乘風心裡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的成為少掌門,不單單是因為修成了大五行滅絕神光劍的法意,更為重要的是幽都逼迫,宗門有傾覆之禍。
他們不過是想要將自己推出去擋災罷了!
此時宗門高層共聚一堂,正是要商議接下來的對策。
如今已是七月七日,距離七月十五,已經沒有幾天了,在場之人無不憂心忡忡,難以安坐。
陸乘風拜完祖師,到了堂中,眼看眾人將目光匯聚到他身上,臉上便露出一抹笑意。
“諸位長老齊聚於此,乘風正要討教!”
說罷,他眉心五色光暈彌漫,霎時間一抹五色劍光衝起,撕裂夜空,劍光鋒利,迅如霹靂,隻微微一轉,斬得一枚堂外碧水雲竹葉落在掌心。
那碧水雲竹葉無比堅韌,劍氣不可傷,乃是鑄兵的寶材之一,卻被一縷霞光輕描淡寫的斬落。
陸乘風捏起竹葉,滿堂失聲,縱然早有所料,依舊忍不住震撼、驚訝。
這一抹劍光之鋒銳、迅疾,在場眾人,幾乎無人能擋。
面面相覷之後,眾人皆大笑。
“果然是大五行滅絕神光劍,果然是半步天人,雲蒼有救矣!”
“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