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不光是他想問,其余人也想問。
但這次井燈卻沒有分享,說:“我血井進得不深,沒見過太多隱秘……好了……將話題回歸到我們的生活裡,
最近在明江府的會員,日子過得尤其艱難,我幫不了你們太多,只能分享一些防跟蹤、防調查的心得……”
接著,便是井燈將如何小心、如何謹慎的生活細節講得明明白白。
落在周玄耳朵裡,甚至以為血井會成員都是逃犯,個個活得草木皆兵的,有點風吹草動就得把尾巴夾緊。
光這點來說,他覺得很怪……
血井通靈人,不是一般人,感知天生強大,哪怕不走陰拜神,都有極獨特的天賦,為什麽每天隻想著逃?
鼓勵搬家的那個會員,提出了相同的疑問:“為什麽明江府的會員們,不敢反抗呢?”
“拐子的異鬼食為天,快六炷香了,我不是他的對手!”芝麻醬說。
“那我們呢?”會員繼續問。
“我們?”芝麻醬似乎心裡沒有“我們”這個概念。
“別說它沒有六炷香,就算有又怎樣?我們所有會員加在一起,怕他六炷香嗎?我們血井通靈人,天賦獨特,若是走陰拜神,進步極快,我才修行三年,已經快四炷香了,
我相信我的香火層次,在集會裡也就屬於平庸,咱們十幾個四炷香以上的會員,難道不能一起想辦法,乾掉食為天?”
周玄很欣賞這個會員鼓勵反抗的思想,但他有那麽一瞬間又有點恍惚,
在氛圍謹慎、小心翼翼的血井集會裡,真的會有這麽憨直的會員?
她敢報出自己的修行進度,很大程度上等同於明牌。
是真的耿直爽快,還是有心之人,釣魚放的餌?
“你是新來的吧?你叫什麽?”
“我叫玉摘星,確實是新來的,你們講什麽血井問卜,我都聽不太懂。”
“玉摘星,我問你,如果我找你幫忙,你會在現實裡跟我見面嗎?”芝麻醬問。
“會啊。”玉摘星說。
“但我不會,說實在的,我不信任你,也不信任集會中的任何人,沒有得罪你們的意思,只是,我不清楚會員裡面,有沒有居心叵測之人。”
“不談得罪,其實我和你想法是一樣的。”
“我感覺集會的會員之中,有的人甚至不是血井通靈人。”
“就算全是血井通靈人又怎樣?一樣會出奸細,我寧願偷偷摸摸一輩子,也不想被人騙到籠子裡當狗殺。”
幾乎所有的會員,都力挺芝麻醬的想法。
“那你們就接著當臭蟲唄,一隻一隻的往外爬,然後被那些拐子,挨個踩死……”
玉摘星語氣帶著點“怒其不爭”,內容方面還算克制,但是語氣就跟爆竹似的,劈裡啪啦,一聲響過一聲。
講得氣憤處,她按捺不住憤懣,乾脆利落的切斷了集會的鏈接……
引得井燈輕輕的歎息,
而其余的集會成員,又開始討論該怎麽逃躲拐子瘋狗般的搜查,沒有一個人,將玉摘星的話聽入心裡。
聽不進去反抗的意見,周玄其實也能理解,畢竟拐子聯合眾多堂口,人多勢眾,要錢有錢,要高手有高手,血井會員間沒有形成真正的信任,都是一個個單獨的個體,不敢與其正面抗衡,是人之常情。
但是,
聽這些人的聊天,他們也太懦弱了,拐子的高手也就算了,有時候他們明知道自己被一二炷香的小拐子盯上了,也隻敢利用強大的通靈感知甩掉對方,而不敢直接動手,
甚至他們還因為甩掉對手的方法過於機智,沾沾自喜,興奮的和集會眾人分享方法,講得眉飛色舞……
“血井會,原本是一群狼,但他們當狗當習慣了,早就忘記自己是狼,現在被群老鼠追得滿大街跑,需要有人真正的喚醒他們。”
周玄心中暗暗想道。
……
才切斷了和“血井會”的連接,周玄便聽到一陣如雷的鼾聲。
他轉頭一看,袁不語已不知何時進入夢鄉,躺在周玄的床上,睡得直流哈喇子。
“老袁,喊你來監督我的生夢,你擱這兒睡大覺。”
周玄沒有喊醒袁不語,直接幫他蓋好了被子,然後從衣櫃裡抱了套被褥,找了個空宿舍,鋪墊好了,又搬了把凳子進來,開始問卜。
按照井燈的說法,祭品能提高問卜指向的具體程度,但問卜所需要的祭品,到底是幾炷香,周玄估計要視問卜的難度來決定。
“先問卜,如果卜告的結果真的難以辨認,再問問血井需要什麽層次的祭品。”
以人為祭品,而且是有香火層次的神人、陰人,周玄覺得這種事情要慎重。
萬一他真弄來個一二炷香的神人、陰人,結果層次不夠當祭品,白費力氣。
再往上走,便是三炷香、四炷香的高手,這種祭品要弄來也不是三四天就能打得住的。
他關上了門,從懷裡掏出日記本,坐在角落裡,閉上眼睛,冥想起血井。
血井幾乎等同於他的第二個秘境,雖然它與神啟已經有融合的跡象,但是他這兩天試過,在神啟秘境中,無法與血井產生連接。
還是得按著老辦法進秘境。
第一次進血井秘境,他進得很費勁。
但今天,他進得尤其順利——冥想血井,血井的圖像在腦海裡快速形成,手中的日記本,無風自動,再然後,他便身處秘境之中。
整體過程,一氣呵成。
血井秘境已經向他敞開,古廟中不再通過大雪去遮掩牆上的無數雙眼睛。
周玄站在牆上的眼睛旁邊,先注視著自己的雙手。
他兩隻手上,空空如也,沒有日記本。
“捧著日記本冥想,也沒法把它帶到血井秘境裡面來。
看來,要詢問血井日記本的用法,只能等到下次問卜的時候了。”
這次問卜的機會,一定要留給“刺青如何攢香火”。
周玄目視著牆上那數不清的眼睛,將心底最深處想問卜的疑惑,不斷重複。
眼睛感應到了周玄心中所想,數不清的眼睛,朝著四面八方望去。他們深邃的目光,似在一遍遍的掃描著時空,從虛無縹緲中,尋找到最終的答案。
終於,
牆上的眼睛同時輕顫,隨後,幾乎所有的眼睛全部閉上,只剩下一個老態龍鍾的眼睛還睜著在,與周玄對視。
周玄看見了一幅畫面。
畫面的角度為俯瞰,像一隻鳥,高飛於某個州府之上,將州府的地形,盡收入眼中。
“這是哪個府?”
周玄仔細分析著畫面——這個州府被一條大江,隔成了兩個部分,高樓林立,經濟極繁華,此時已至深夜,卻霓燈招搖。
“明江府!”
周玄來井國後,報紙沒少看,從報上見過明江府的介紹——一條江將繁華的明江府貫穿,分成了明東與明西,對此他印象極為深刻。
“我要攢香火得去明江府!?但明江府很大,這個問卜的信息依然很籠統。”
明江府幾乎是平水府的三倍大,指引告訴他去明江府,那尋找刺青攢香火的方式,從“大海撈針”變成了“明江撈針”,雖然范圍縮小了很多,但難度其實是一樣的。
反正都撈不到,在海裡撈在江裡撈,沒有什麽區別。
周玄想起用神人、陰人當作祭品,可以讓問卜的結果變得更加具體。
他決定先用感知和血井溝通,問清楚到底用幾炷香的祭品,能讓結果變具體。
“哎,既然能溝通,那是不是代表……可以跟血井談談祭品賒欠?”
周玄心裡有了個“厚臉皮”的想法。
“我願意拿出祭品,但……”
周玄於心裡生出賒欠的念頭。
血井讀懂了他的念頭,隨後,秘境中發出了陰森的笑容。
笑容很中性,聽不出是男是女,
隨著笑容,牆上與血井壘石開始震顫,血井秘境裡開始下雪。
雪花於地上,勾勒出了兩個字——七、四!
周玄解讀著血井的指引。
“既然是賒欠,那七肯定說的是七天之內,四便是香火層次了,弄一個四炷香的魂魄來當祭品……”
他當然不會認為血井要一個七炷香的高手來當祭品——平水府這麽大,才幾個七炷香?
但四炷香,也不低了。
血井似乎有點貪婪,只是讓血井的卜告內容具體一些,他竟然索要四炷香的祭品。
四炷香什麽層次?
拐子的狗王,也就四炷香。
“不過,也不是弄不到……”周玄喃喃道。
學刺青攢香火的方式,要去明江府。
明江府現在是拐子的地盤。
“上次拐子要清算我,聽說有三個高手,狗王春夢豔中刀!
狗王死了,春夢、豔中刀還活著……他們都在明江府,這倆人的香火層次應該都在四燭香以上,拿他們當祭品,很合適……”
周玄心裡還撥著算盤呢,但血井似乎已經默許了他一定獻上祭品,
廟牆上所有的眼睛盡數睜開,
這一次,
周玄從這些眼睛裡,讀出了興奮!
它們對祭品有著強烈的渴望,目光往各個方向探尋時,眼珠因為過於激動,眼仁忍不住的左右震顫。
“這算什麽?不拿祭品的時候,就不怎麽出力,
答應拿出祭品,就一個個卯足了力氣去尋找問卜的答案。”
又是幾分鍾的時間過去,
眼睛尋到了新的卜告結果。
牆上數隻眼睛閉合,唯獨剩一隻年輕女人的眼睛,與周玄對視。
周玄看到了新的畫面,不是俯瞰的角度,更像是路人的角度。
他看到一條中等寬度的馬路,馬路上有鋪設得筆直的電車軌道。
路邊有報亭,街道兩邊是樓房,許多招牌被豎著安裝在樓牆上,一樓的鋪面,則是老式的布幌子,拿竹竿挑起。
“東市白事館”、“明東中西大菜樓”、“東市馬記花圈鋪”、“明記紙馬行”。
周玄看了招牌、布幌的內容後,才明白為什麽畫面以黑白為主色調,如果不是偶爾有兩個招牌散著不太鮮豔的彩光,周玄甚至以為這就是黑白照片。
“白事一條街啊!”
為了對應白事的莊嚴氛圍,街邊的樓都漆成了黑色,幌子招牌的底色,則用白色。
“明江府、東市街!”
這是血井問卜為他指引的方向。
“七、四。”
在周玄與血井切斷連接的那一刻,他雙眼瞧見了血紅的兩個數字,是血井在“提醒”他,不要忘記祭品的約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