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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襲擊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相較於因庇爾四階死靈法師的身份,他造成的破壞相當有限。
人員方面,包括事發地水晶宮當場遇難的247人在內,整個雄鷹鎮的死亡和失蹤人數總計541人,這涵蓋了被骷髏殺掉、趁亂搶劫被處決以及互相踩踏致死的人數。
這個數量並不多,能達成如此成就,主要在於鷹眼守衛第一時間就控制了核心區域,之後雄鷹軍的及時反應也將動亂扼殺在了繈褓。
財產方面,作為事件發源地的水晶宮被徹底焚毀,需要清理之後進行重建,不過基本上沒有波及到周邊建築。
從因庇爾身上獲得的繳獲就足以完全覆蓋掉成本。
而遠在數千裡外的安東尼侯爵,完全不知道他在諾德行省最喜歡的娛樂場所已經付之一炬。
實際上,他此刻已經來到了王都銘耐加爾城外。
這座傳說中滿地黃金的城市,坐落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遠遠看去,就好像突兀升起的一座高原。
那高達15米的城牆本來是白色,但經過近千年時光打磨,已經變成了一種滄桑的灰,八座城門延伸出的道路連通著整個帝國。
條條大路通王都。
時值清晨六點,伴隨著城內鍾樓的鍾聲,八面城門幾乎同時喀啦啦開啟。
城門高有10米,寬達16米,由“龍血鋼”一體鑄造而成,又經過附魔,足以抵消任何6階以下的魔法。
在鉸鏈的作用下,城門緩緩抬升,一輛輛馬車載著新鮮的蔬菜、生肉有序地駛入其中。
西南大門,進門的車流洶湧,但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路,因為安東尼侯爵的馬車正在其間駛入城中。
拉車的兩匹高頭大馬不知品種,雖然步伐如春遊馬一般優雅,但肌肉強健有力,透過籠頭還能看到那如同惡犬般的口齒。
它們顯然帶著濃厚的魔獸血統,若非如此,也拉不動這屋子一般的巨大車廂。
四隻粗壯車輪在道上轆轆轉動,車軸上包著的銀色外殼閃耀著魔法光暈,不僅讓這寒冷天氣下、車廂內的溫度溫暖得宜,也讓這輛馬車並不像尋常馬車那般搖晃顛簸,放在桌上的茶杯連一絲漣漪都未生出。
這輛馬車價值2740金幣,足抵得上一個男爵家族兩到三年的全部收入。
但在王都,它只是一輛尋常的代步工具,偶爾還能夠看到比它更加奢華的馬車。
馬車穿過平整街道,街道由狹窄漸漸變得開闊,從容納兩架馬車並行,到足以行駛十輛馬車也不嫌擁擠。
聲音從最開始的嘈雜吵鬧逐漸變得安靜,能聽到鳥語鳴鳴,最後還能聽到隱約歌聲。
建築從低矮變得高聳,從樸實變得華麗,處處可以看到穿著絲綢服飾的行人,地上鋪著的路磚也從普通青磚過渡到堅固而奢華的花崗理石。
到了最內層街區,甚至到處可見魔法能源的路燈。
在穿過一片幾乎是由小型城堡構成的街區後,安東尼的馬車來到了一片足以容納數十萬人的廣場。
廣場盡頭,是一座平地拔起的山峰。
那正是銘耐加爾城的核心,整個凱恩斯帝國的心臟,被稱為“永不陷落之城”的帝國王宮——王權高庭!
它坐落在一座以魔法塑造、高有80米的巨岩上,邊緣陡峭筆直;20米高的城牆巍峨無儔,讓人望之便會生出敬畏之心。
只有面對廣場這一側,才有一條寬廣階梯大河般流下,在陽光照耀下金光閃爍。
階梯正中,有一條畫卷般的浮雕,講述了帝國的開創者凱恩斯一世,從一介平民到登基加冕的傳奇一生。
階梯盡頭,是一座比城牆還要高大的雕塑。
凱恩斯一世身披九階鎧甲鮮血君臨,單手持握七階“龍咆”長槍,槍頭上挑著一顆栩栩如生的獨眼巨人頭顱,顧盼自雄!
即便千年時光過去,依舊散發著無可言說的霸氣和威嚴。
對著雕像恭敬行禮,安東尼侯爵在王宮守衛的指引下向城內走去。
尋常人暢想富貴,也就是黃金鋪地,但在王宮裡,黃金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道路兩旁花團錦簇,在這裡你能看到整個大陸上最美麗、最珍稀的花朵。
海邊的“蛇纏蕨”,精靈一族特產的“熒月妖精”,甚至於隻生長在地心深處、被矮人一族視為聖物的“岩心花”,都在這裡競相開放。
這些是當今國王陛下的心頭好,每一種植物,都有魔法師負責單獨照料。
正中央的大殿寬敞雄壯,比神殿還要莊嚴,但今天會客並不在這裡,安東尼被引入側旁走廊,穿過兩個花園後,來到了國王陛下的寢宮。
相比於外頭的美麗繁華,寢宮之內就顯得頗為隨意且低調,只有內行人才能看出它的不凡。
兩邊牆壁上燃燒著一排排蠟燭——那是經由波多米徹王國運輸、從娜迦一族進口的“鯨戟燭”,由戟尾魔鯨的脂肪提煉而成,在產地1支的售價就高達31.7枚金幣,而從海邊到中土,遙遙數千裡,其價格更是膨脹到了140金幣上下。
相比於普通蠟燭,它燃燒的時間更長,1支足以支撐8-12天,而且沒有熏人的煙霧,反倒散發著一股能夠醒人心神、緩解疲勞的清香。
據說它還有能增強男性體質、延長床笫時間的作用,雖然沒有切實證據,但也足以獲得大人物的青睞。
寬廣的房間地上鋪著整塊的鵝黃色獅鷲絨地毯,無論什麽時候踩上去都暖意融融,如嬰兒皮膚般柔軟,卻又不會讓人覺得燥熱。
作為上好的法袍原料,獅鷲絨取自0-2歲的獅鷲幼鳥,每隻獅鷲一生中只能采到大約1.5磅重這樣的絨毛。
而如今鋪在地上的這毯子,耗費了整整837磅。
獅鷲絨是王室莊園中的特產,通常隻用於賞賜,不會對外出售。
曾經有一塊半米見方的獅鷲絨出現在黑市中,重量不過1磅,卻立即被人以1700金幣的高價收走。
正中央是一張足有10米長、3米寬的木桌,桌子上擺放著整個大陸的地圖,若是湊近看去就會發現,這地圖不僅邊緣清晰,而且光影閃爍之間,將地形的高低起伏都直觀展現了出來。
桌子後頭,正站著一位披頭散發的年輕人,他身材高大,卻並不多麽強壯,反而顯得有些單薄,身上穿著寬大的絲綢袍服,扎成佩波羅斯形狀。
這種上古風格的衣衫乍看上去就像將一條窗簾披在了身上,配合他那有些單薄的身體,看起來就是一位沉迷於哲學的憂鬱青年。
可當他慢慢抬頭,整體氣質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他的臉如同體格一樣纖瘦,卻給人一種巨龍般的威壓感。
那雙充沛著精力的眼睛鷹隼般居高臨下地看著安東尼,審視、打量,明明沒有任何情緒,但卻好像隨時要把安東尼生吞活剝。
安東尼鼻子微微抽了抽,單膝跪地:“國王陛下,安東尼·梵雅·愛德華茲奉命前來覲見。”
剛滿30歲的凱恩斯十六世又深深看了安東尼一眼,這才隨意地道:“起來吧。”
“是,陛下。”安東尼站起身來,慨歎道:“陛下的生活,真是越發簡樸了。”
“呵呵,想要當中興之主,不簡樸點怎麽能行?”凱恩斯十六世微微一笑:“你這一趟走了一年多,說說吧,路上可見過什麽不一樣的風土人情?”
“的確見識了不少。”安東尼道:“有賴於國王陛下的恩澤,如今帝國境內不說歌舞升平,也是繁花似錦,就算以苦寒著稱的諾德行省,也是人人安樂,我見到的每一個人,無不對您推崇備至、崇拜非常。”
“你啊,也就有這一張好嘴。”凱恩斯十六世嗤笑一聲:“那諾德行省前幾年才經過一場兵災,現在能勉強溫飽也就差不多了,還人人安樂?”
“我怎麽敢欺騙陛下您呢。”安東尼侯爵正色道:“雖然那裡經過一場兵災,但上有您的眷顧,中有斯萊特家族的泰隆伯爵盡忠職守,下有各家貴族眾志成城,其實並沒有受到太多衝擊。”
“尤其是格裡菲斯家族的新任男爵雷文,此人雖然年輕,但頭腦精明,鬼點子很多。”凱恩斯十六世的眉頭一直擰著,直到安東尼的最後一句才舒展開來:
“格裡菲斯家族啊,沒想到他們不僅傳承到了今天,竟然還有崛起之勢。”
“陛下,我有一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安東尼道。
“你是想問,為什麽我會對格裡菲斯家族如此關注?”凱恩斯十六世反問道。
不等安東尼回答,凱恩斯十六世繼續道:“之後你還要去諾德行省,告訴你也無妨。”
“一切,還都要從他們家族的先祖,堂吉訶德開始說起……”
堂吉訶德,崛起於第三次獸人戰爭,在戰爭後期大放異彩,因戰功晉升為實地伯爵。
那可是開國時候的伯爵。
如果按照正常軌跡,那麽如今格裡菲斯家族不說多麽興旺,至少也該傳承有序,在諾德行省生根發芽,權傾一地。
可是就在他41歲時,卻犯下了一個彌天大錯,以至於被削奪了爵位和領地,成為一位男爵,在邊疆之地苟延殘喘。
關於那一段究竟發生了什麽,任何記錄都語焉不詳,只有王室知道其中秘密。
在光明歷211年,堂吉訶德作為主帥,率軍攻打精靈帝國。
表面上看,這是因為精靈帝國曾經率軍幫助獸人帝國對抗人族,而發起的一場報復性戰爭。
可是堂吉訶德身上還肩負著一項秘密使命,那就是取得傳說中精靈一族秘藏的“永生魔法”。
戰爭以和談告終,而這個任務最終失敗了。
種種跡象表明,正是因為堂吉訶德有意想要獨享這恆久的生命,私心作祟,所以才導致功虧一簣。
但在之後直面凱恩斯一世時,堂吉訶德表示自己是在以身試火,因為在他得到的情報中,永生魔法只有精靈才能承受,對其它種族來說就是純粹的詛咒。
這個說法當然不能取信於雄才大略的凱恩斯一世,但又不能因為這種搬不上台面的罪名降罰。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堂吉訶德以近乎自囚的方式,自請削爵、降封,將自己困在了小小的雄鷹領中。
而之後,堂吉訶德的說法果真應驗,身為七階強者的他在51歲就暴斃而亡,之後數代後代,更是沒有一人能活過40歲。
如此,王室漸漸放松了對格裡菲斯家族的監視,而這個秘密也代代流傳,警醒著每一位繼承者,不要盲目追求永生。
講到這裡,凱恩斯十六世忽然一笑:“你說,當初那位格裡菲斯是真的忠心耿耿,還是動了私心、踩了陷阱,才裝出那副樣子?”
安東尼暗自罵自己嘴賤,好端端的聽什麽故事,現在這送命題就被擺到他面前了。
說忠心吧,這堂吉訶德的行為還真不好界定;可要是說不忠心吧,格裡菲斯還真就替王室擋下了一劫。
不然的話這詛咒降臨在王室,恐怕現在的凱恩斯帝國早就覆滅不知道多久了!
但問題不能不答,安東尼心思一轉道:“堂吉訶德已經作古900年,他的心思,鄙人的確猜測不到,不過現如今這位格裡菲斯,倒是忠心耿耿。”
這回答有些油滑,凱恩斯十六世搖頭輕笑,卻也不追根究底:“這是怎麽說?”
安東尼暗暗松了口氣:“陛下,我之前說過,雷文雖然年輕,但鬼點子多,此前他發明了一種物件,名叫‘天使之耀’。”
“而經過我稍加點撥,他就主動為您奉上了一款世界上絕無僅有的佳品。”
“絕無僅有?”凱恩斯十六世並不相信:“雖然他是三階法師,但終究只是邊地男爵,能拿出什麽絕無僅有的東西?”
“請您允許我展示出來。”安東尼道。
“好,拿出來吧,不過要是不合我的心意……”
話還沒有說完,安東尼手中光芒一閃,隨後那一面寬大的天使之耀就出現在了凱恩斯十六世面前。
“我的肖像?”凱恩斯十六世一怔,然後發覺不對,向前走去,看著自己的身影在其中越來越清晰。
“什麽天使之耀,不就是一面鏡子嗎?”
雖然這麽說,但凱恩斯嘴角卻勾起了略帶驚喜的笑意,他看著自己的形象在鏡中勾勒出來,滿意得無以複加。
為了得到一副完美的肖像畫,凱恩斯十六世曾經在王城內征集過一批畫師,可無論是誰,都無法將他心中完美的自己展現出來。
他甚至不惜一次性砍掉了31名畫師的手,卻還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肖像。
而如今,這天使之耀卻清晰照映出了他的形象,將他的英俊、他的瀟灑、他的霸氣映照出來。
沒錯,這就是完美。
他本身就完美,不需要畫師再去矯飾造作!
“這個禮物,你有心了,格裡菲斯家族那小子,也算是傳承了先祖的忠誠。”凱恩斯十六世揮揮手,命令侍衛將天使之耀搬到一旁。
“不過,競技大會到底是怎麽回事?”
終於來到這個話題了,安東尼一直提著的心微微放下,畢竟目前看來,國王陛下的心情相當不錯。
他仔細斟酌著措辭:“其實,這本來只是為了慶祝雷文婚禮的一項活動,但……”
安東尼的表達能力不錯,在講述的時候基本上沒有添油加醋,而是將客觀事實一一擺出來,包括事情發展超乎他預料這一點。
一直講到半決賽,古爾丹和阿科瑞的戰鬥結束,始終靜靜聽著的凱恩斯十六世才問道:“你就這麽眼睜睜看著福克斯贏了?”
“不是的,陛下。”安東尼低頭道:“實際上,在那場戰鬥之前,我曾經以私人名義去拜訪蒙特利爾,與他深談過一晚,勸他偃旗息鼓、主動退賽……”
“愚蠢。”凱恩斯十六世冷聲評價:“你代表的是我,以私人名義也無法掩蓋這個事實,難道他一個區區伯爵,還要王室低聲下氣地去勸他嗎?”
“的確是鄙人考慮不周。”安東尼面露苦澀:“但我當時只是想著,大家都是帝國貴族,對陛下您的忠心應該是沒有區別的。”
“畢竟,您對福克斯家族只是小小懲戒,和他們犯下的罪相比不值一提,如此寬宏已經是您的恩澤。”
凱恩斯十六世問道:“那蒙特利爾是怎麽說的?”
“他說……”安東尼小心翼翼地看著凱恩斯十六世:“他說,國王陛下的恩澤他已經感受到了,不敢再感受一次!”
凱恩斯十六世的眉頭陡然跳動起來,他咧開嘴角,怒氣上湧,臉色變得猙獰,隨後又轉為笑意:“你就這樣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當然不會,當時我厲聲譴責了蒙特利爾的狂妄之語。”安東尼凜然道:“可是他卻說,您應該學學您的父親,國王也不能為所欲為,如果他有罪,那麽就以帝國法律去治他的罪。”
“法律……法律……”凱恩斯十六世站起身來遊走,笑聲中帶著顫抖:“他跟我說法律……!?”
到這時候,他終於維持不住風度和體面,一腳踹飛面前的凳子,雙目赤紅,兩腮緊繃,走到安東尼面前豎起一根手指厲聲咆哮:“
I
am
the
King!”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