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他從未和蒙特利爾私下見面,這一番對話也是他杜撰出來的。
不過安東尼絲毫不擔心自己的謊言會被揭穿。
因為事實擺在那裡。
福克斯家族確實和光明教會過從甚密,也的確不顧王室顏面,讓古爾丹戰勝了阿科瑞,盛怒之下的國王陛下絕不會招來蒙特利爾讓兩家對峙的。
“很好,我明白了。”凱恩斯十六世漸漸喘勻了氣,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坐回到了桌後:
“這一次,要勞煩你了,盡快出發回到諾德行省主持大局。”
“落葵計劃,可以提前啟動了。”
安東尼壓下嘴角微笑:“是,國王陛下!”
他又瞥了一眼桌上地圖:“您一直在看著地圖,是不是在為戰爭憂心?”
作為凱恩斯十六世的近臣,安東尼就知道帝國早晚會面臨一場戰爭。
說起來,這戰爭還和死亡之手教團不無關系。
5年前,帝國東北部的伊納行省邊境發現了一座未曾被開采過、儲量極為豐富的高品位魔晶礦,以3階、4階魔晶為主,最高品味甚至可以達到6階。
總儲量目前難以探明,但經過宮廷法師預估,即便是投入數萬人進行挖掘,也至少足以開采200年。
這種規模、這種儲量的魔晶礦,可說是近300年來整個大陸新發現的最大一座。
要知道,王都銘耐加爾城之所以能夠崛起,就是因為毗鄰著一座魔晶礦,而其中最高品位,也不過只有5階。
在發現之初,帝國就派出了4個皇家軍團前往看守,之後又前後遷移了60萬人口,就地築城。
這種消息是瞞不住的,自然就引來了北方鄰居,因薩帝國的關注。
兩國自古以來就摩擦不斷,近些年來雖然沒有大規模戰爭,但邊境線卻一直因為小股摩擦在變動,至今也未曾厘清。
而魔晶礦發現的地點、現如今被稱為“馬基克城”的區域,就是雙方的爭議領土。
據此,因薩帝國以外交手段,提議共同開發,凱恩斯帝國當然是嚴詞拒絕。
本來這會扯皮很久,但4年前,死亡之手教團同時在多地生事,只有凱恩斯帝國反應最為遲鈍緩慢、處理得最為難看。
這讓因薩帝國動起了心思,開始在邊境不斷布置軍隊,凱恩斯帝國也因此做出了應對戰爭的準備。
如今的馬基克城就像是一個火油桶,誰都不知道何時會被點燃。
“我的確是在思考戰爭的事。”凱恩斯十六世一隻腳踩在椅子上,雙手抱膝:“但沒什麽可擔心的,如今邊境駐軍已有27個軍團,雖然因薩帝國的‘凜冬軍團’虎視眈眈,但我的‘血怒軍團’也絕非吃素。”
“如今屯在邊境的糧食,足夠這十萬大軍吃上兩年。”
手指在地圖上一劃,凱恩斯十六世道:“只等今年春天一過,我軍就會立即發起攻勢!”
安東尼走到地圖之前,遲疑了一下:“雖然我對戰爭並不在行,可國王陛下,馬基克城畢竟在咱們手裡,多拖延一天,就能多一分收益,何必急於向因薩帝國開戰呢?”
“這樣一來,不僅容易給其它國家口實……”
“好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凱恩斯十六世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這些話裴迪南也和我說過,不過我已經把他打發到東北前線去了,難道你也想去?”
安東尼擠出一個諂媚笑容:“陛下,我就是胡亂一說,之後我還得幫您穩定諾德行省不是?”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好大喜功。”凱恩斯十六世這一次卻沒有輕輕放過他:“不過有一點你得清楚,守不如攻。”
“正因為這次進攻不合理,我才要組織攻勢,只有率先進攻,才能夠將主動權握在手裡,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說到這裡,凱恩斯十六世眼中閃過一絲狂熱:“這將一舉洗刷60年前那場戰爭的恥辱。”
“這一次,我要打到因薩帝國割地求和!”
“到時候,我倒要看看,有哪個國家敢說什麽閑話!”
凱恩斯十六世的興頭來得快,去得也快,馬上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安東尼身上:“這一次去諾德行省,除了落葵計劃,光明教會你也要幫我防著一些,這些該死的蛀蟲,趴在帝國身上吸血還不夠,竟然還要寄生下來!”
安東尼侯爵恭敬行禮:“是,陛下!”
帝國層面的戰爭還在醞釀,但在諾德行省雪楓郡,卻有一場迫在眉睫的小型戰爭。
科嘉領,科嘉鎮。
韋薩辛坐在城堡裡,身上披著鎧甲,臉上滿是陰雲,愁眉不展地看著桌面上的地圖。
自從競技大會結束之後,他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整個科嘉領也每況愈下。
最先受到打擊的是押運業務,接連4支隊伍被人截殺,屍體更是被報復性地摞在一起,這是一種清晰的威脅和警告。
這明顯是得罪了什麽人,可韋薩辛想破頭也想不到究竟是誰動的手,畢竟他雖然也有仇家,但有這能力的卻不多。
最有嫌疑的就是雷文。
可問題在於,韋薩辛的押運業務也不是一天兩天,近來兩家又沒什麽衝突,雷文要是想做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呢?
摸不著頭腦的韋薩辛為了自救,不惜親自進行押運工作,也成功完成了兩單。
可是這並沒有讓他的押運業務回暖,近兩個月來,他連一單生意都沒有收到。
做不了押運業務,只是少了一條發財的手段,他領地上的特產依舊價值不菲。
然而就在上個月,兩條通往外界的商路就被人派兵全部堵死,外間商人進不來,他的貨運隊伍也出不去。
而派兵堵截的,竟然是布洛卡子爵!
這簡直毫無道理,韋薩辛以為是有什麽誤會,就壓著怒火以謙卑的語氣寫信給布洛卡,想要問清其中緣由。
可送回來的信,措辭卻激烈無比,把韋薩辛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甚至還強硬地讓韋薩辛自己去歇查領請罪、道歉!
收到回信之後,韋薩辛怒火上頭。
你布洛卡雖然是子爵,但咱們兩個可沒有從屬關系,你無端找茬也就算了,現在還敢這麽理直氣壯地辱罵我?
於是韋薩辛做出了一個讓自己後悔到現在的決定——率領一隊騎兵,強行衝開了領地西南方向的商路,殲滅了布洛卡麾下一個小隊。
這一下可是捅了馬蜂窩,布洛卡子爵立即公開發布聲明,通過天鷹平台等渠道,嚴厲斥責了韋薩辛的惡劣行徑,宣稱這是一種挑釁、侵略,如果韋薩辛不肯道歉、賠償,布洛卡要進行最狠辣的報復。
看著那聲明,韋薩辛幾乎氣笑了。
是你布洛卡的軍隊堵在我領地門口,我只不過是被動反擊,你還要不要點臉啊?
他也對等地發布了聲明,但卻驚訝發現,外郡貴族對此都並沒有表態,而雪楓郡內,竟然是以支持布洛卡的聲量為主流!
尤其是多琳夫人,在天鷹平台上聲嘶力竭地控訴韋薩辛曾經的惡劣行徑,並且表示如果布洛卡子爵需要,那麽她也可以同時出兵。緊接著,事態就朝著失控方向一路狂奔。
布洛卡真的親自率領軍隊開入了韋薩辛的科嘉領,並且當天晚上,就屠殺、焚毀了一座700人規模的村莊。
韋薩辛這時候才真的慌了神。
他手下擁有一個大隊、也就是500人規模的脫產士兵,雖然以騎兵居多,但能稱為精銳的也就一支小隊的規模,不到100人。
而布洛卡則是傾巢出動,集結了2000人規模的軍隊,尤其是還大批列裝了其家族特產的附魔弩箭,攻勢之強,在野戰之中,韋薩辛沒有絲毫勝算!
他只能四處發信求助,可都石沉大海,就連與他領地毗鄰、素來同進同退的色列瓦男爵都選擇了裝死,就好像從來沒有收到過他的信一樣。
只有斯萊特家族做出了回應,可信中的內容讓韋薩辛更加心涼。
“尊敬的韋薩辛·奧塔·科沃嘉男爵,對於您的請求我已經知悉,然而對於這場摩擦的起因,我並不了解,因此不便插手。但我希望,您能夠和布洛卡子爵坐下來好好談一談,避免流血事件的發生。”
能坐下來談早就談了,我用你說啊!
所有方法都試過了,眼看著布洛卡的軍隊一天天逼近,韋薩辛愁的連飯都吃不下了。
“男爵大人。”管家敲了敲洞開的門:“布洛卡的軍隊,來了!”
聽到這句話,韋薩辛身子一僵,隨後抱起頭盔戴上:“我去城牆看看。”
騎馬從城堡中馳騁而出時,韋薩辛看到的是滿地破敗、狼藉。
鎮子裡警鍾大作,領民們尖叫著跑回自己的房屋,路邊攤販早已跑得不見蹤影,貨物散落滿地,又被和泥土踩在一起。
韋薩辛心情越發沉重,很快就來到城頭,看到了布洛卡的軍隊。
2000軍隊結成方陣一字排開,在城堡外大約一裡處停下。
軍容說不上多麽嚴明整齊,但每一個士兵身上都套著雄鷹領出產的鐵面皮甲,即便在陽光下都顯得灰突突的,就像是一面沉在地上的烏雲。
兩翼各有大約100人規模的輕甲騎兵,而在陣型中央,還有大約200身披重甲的重裝步兵,那想必就是布洛卡手下的精銳“銀犛兵團”。
一旁騎士走上前來:“男爵大人!我們該怎麽辦?”
韋薩辛擺擺手示意他安靜,深吸口氣放聲高呼:“布洛卡!你既然敢派兵攻打我,可敢當面一見!?”
軍隊從中分開,一位身穿重甲的騎士從中緩緩走出,在城牆下50米左右摘下了面甲。
“豪威爾!?”韋薩辛皺起眉頭:“怎麽是你?讓你父親前來見我!”
“我父親說了,韋薩辛男爵您處事暴躁無禮,他要是來了,要是被您的守城床弩突襲,那就太不值得了。”豪威爾高聲回應。
韋薩辛臉色氣得發紫,可沒等他反駁,豪威爾就繼續道:“和您這種人,我父親沒什麽好說的,只希望您能夠開城投降,結束這場無意義的衝突!”
“無恥、無恥至極!”韋薩辛牙關緊咬:“你們萊昂家族殺戮我的士兵、侵略我的領地,現在竟然來譴責我、還要讓我開城投降!?”
豪威爾面色不變:“看來您是打算頑抗到底了,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們下手無情!”
說完他放下面甲、撥轉馬頭,向本陣駛去。
旁邊騎士上前道:“男爵大人,床弩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給他個教訓?”
“蠢貨!”韋薩辛強忍著怒火:“他是布洛卡唯一的兒子,是死在這,那就真成了不死不休了。”
旁邊的騎士目瞪口呆,心中暗暗叫苦——人家都兵臨城下了,您還在考慮這個?
可是再勸也來不及了,因為豪威爾已經回歸到了軍陣之中,再也看不到蹤影。
知道自己剛剛的舉措顯得有些慫,韋薩辛智珠在握地道:“你們也不用擔心,他們遠來作戰,後勤補給就是個大問題。”
“科嘉鎮素來是雪楓郡最險要的關隘之一,布洛卡他攻不下來!”
“撐住,只要再過一兩個月,他會主動求和的。”
韋薩辛並不是在裝樣子。
科嘉鎮地勢本就頗高,城牆高達5米,如今正是冬日,只需要在城頭澆上水形成冰層,那就連雲梯都難以放上來。
只要等到春暖花開,大地陷入泥濘,布洛卡的後勤補給就會告急,到時候他想要體面退場,就要看韋薩辛答不答應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事情發展果然如同韋薩辛判斷的一樣,布洛卡象征性地發起了幾次進攻,但都沒能夠成功。
整個科嘉鎮,雖然進入了戰時狀態,但也漸漸從恐慌氣氛中解脫了出來。
而韋薩辛終於能夠睡一場好覺。
反正領土被糟踐得差不多了,春耕也趕不上,只要守住城鎮,再壞能壞到哪去呢?
光明歷1197年1月27日,圍城第21天,清晨。
韋薩辛正睡在自己溫暖的被窩裡。
他做了一場好夢,夢到自己趁著布洛卡後勤不濟、倉皇退兵的時機,率領手下精銳騎兵追擊而上,一路追亡逐北!
先是抓住了豪威爾,然後直奔布洛卡的帥旗,就在他即將把布洛卡斬於馬下時,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忽然響起:
“男爵大人,不好了!”
“別叫喚了!”韋薩辛不耐煩地坐起身來,將尖頂睡帽扔在床上:“進來!”
看到管家那火急火燎的樣子,韋薩辛不滿道:“出什麽事了,值得你這麽著急?布洛卡還能攻進來不成?”
管家臉上寫滿了惶恐,聲音都在抖:“還沒有,可這麽下去就真的快了!”
韋薩辛呵斥道:“胡說什麽?他布洛卡憑什麽……”
嗖——轟!
一塊巨石轟碎窗戶,木石飛濺之間在地上鏗然彈起,帶著氣浪砰一聲將管家糊在了牆上。
噹。
嗡、嗡、嗡……
沾滿了血肉的橢圓形巨石在地上搖晃。
韋薩辛摘下肩膀上的半截血淋淋的手臂,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
“——投石機!?”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