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宾馆,我在纸上写下“考古队”三个大字,让南瓜反复念了几遍,确定他记住后,就让他拿笔照着写。
上过学的都知道,这是不对的。
学写字要先学笔画,先横后竖、先撇后捺什么的,不然就会倒插笔。
好比南瓜,他写“考”字的时候,就是先写三横,再写一竖,然后竖折折钩,最后再写那一撇,撇还是从下往上反着来的。
这给我们三个看的目瞪口呆。
因为别看这小子倒插笔,写的却很快,等到写完之后,尽管没有笔锋,但字型却和我的相差不大。
“窝操?”
小安哥直接爆了句粗口,抢过笔自己试了试,结果发现写的跟甲骨文似的。
“你、你怎么做到的?”
南瓜洋洋自得的咧嘴一笑:“嗐!就这?我还以为多难呢,这比描眉画眼儿简单多了!”
“……”
我顿时恍然大悟。
我这才想起来南瓜虽然不会写字,但他会化妆,而且还是个化妆高手。
看着他画的字琢磨几秒,我问:“哎我说,你除了会化妆,是不是还会画画?”
“会呀!”
南瓜说:“我画的还不赖呢,以前要饭的时候,有时候饿了没东西吃,我就画各种吃的解馋,后来要饭水平见长,不咋饿肚子了,我就想啥画啥,我爷爷就是看见我在桥洞里画的葫芦娃儿,才收我入门的!”
郝润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遍,有点不信的问:“就你?还会画葫芦娃?”
南瓜二话没说,拿过笔唰唰唰就画了起来。
而后三分钟不到,卧槽?
不能说像!
而是特么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画的是白描线条,没有上色。
我估计,南瓜这小子要是生在富裕家庭,指定会被培养成绘画天才……
惊叹了片刻,我让郝润教一教南瓜笔画、拼音什么的,然后就来到了把头房间。
姚师爷也在。
通过屋里的烟雾浓度判断,他俩似乎已经聊了一会。
我立即打开窗子放烟,同时问:“把头、师爷,你俩这是聊啥呢?”
“没啥,就随便聊聊,怎么了平川?”把头问。
跟姚师爷也算熟人了,我没避讳,直接说了下午的事儿。
不料他俩听完后,竟同时朝对方望了一眼,明显都有些意外。
我心顿时一提:“咋了把头?是……是不是不能干啊?”
说着我看向姚师爷。
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姚师爷直接眼观鼻、鼻观口,全然一副不关我事儿的样子。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把头轻咳一声,淡淡说道:“没事儿,考古队也没那么可怕,既然碰上了,去转转也无所谓。”
“啊?真的?”我有点意外。
“当然是真的。”
把头翘起二郎腿,往沙发上一靠:“当着姚师爷的面,我还能拿你开涮啊?至于具体能不能干,你去了看看,看看再说嘛!”
我挠了挠头,感觉把头这话似乎有点怪怪的。
不过把头总不可能坑我,所以我当时也就没多想。
“对了师爷,红山墓你是行家,你觉着捡漏儿的概率大不大?方不方便……给我长长行市呀?”
说完我直接露出八颗牙,眼神清澈的看着他。
“艹!”
姚师爷笑骂道:“我要说不方便你咋着?给我磕一个呗?”
“嘿嘿~”我厚着脸皮,笑呵呵就说:“那哪能啊,师爷你向来是为人宽厚、仗义大方,长得又这么帅,肯定……”
“滚滚滚!”
“少特么拍马屁!”
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姚师爷稍加思索,认真说道:“这种事儿吧,有没有漏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机会去捡。”
“红山的点子和后世的不一样,考古队研究的方向也不同,不光是要勘探墓葬的规模,还要考虑在墓葬附近,有没有还没发现的古人类生活遗迹。”
“所以但凡碰到红山的墓葬,考古队的勘探范围,基本都是以公里起步的,至于具体多大,要看墓葬的具体特点,如果按集中性划分,大概是高、中、低以及小规模大坑这四种类型……”
话一顿,姚师爷拿起烟缸摆到茶几中间。
“打个比方说,这个是祭坛,如果以它为中心,周围存在大片的积石冢,这就是高集中性,像这种一般都是红山晚期,大型的部落联盟墓地,这种和生活区就会完全分离,相差几公里甚至十几公里都有可能,考古学上讲,这是社会复杂化的表现。”
“中集中性的话,墓葬会少,祭坛会小,或者没有祭坛,只有一个大点儿的祭祀坑,这种就偏红山中期,距离生活区也不会太远,大多在一两公里左右,既方便祭祀,又不耽误平常过日子。”
“以此类推,要是没发现祭坛,只有几座随意分布的坑冢,这就是低集中性,这种通常就挨着聚落,离房址基本也就是几十几百步,碰到这种我都不刨,因为里头埋得指定是平民;至于小规模大坑,墓葬通常不超过三座,一般是出于某种特殊的祭祀目的、或者是某些特殊原因死亡的首领或祭祀人员,这种距离生活区,一般在五六公里。”
话说到这,姚师爷脸上露出一丝兴奋:“这种是最带劲的,出货量相当可观,而且很容易出现造型奇特的孤品!”
我边听边点头,心说牛逼!
不愧是搞红山墓的大手,这规律,真是叫他给摸的门儿清!
这里我多说一嘴,就是最后一项,直到今天为止,官方的考古发掘中都没碰见过实例,可反观姚师爷,早在二十几年前就给总结成规律了,真不知道,他究竟刨到过多少红山时期的小规模大坑,又刨出来过什么样的珍稀古玉……
看我理解的差不多了,姚师爷总结道:
“所以能不能捡漏儿,你得先看村民刨出来的那几个坑儿是啥年代、出货量啥样,根据这个推断一下,后续考古队的勘探范围是会扩大还是缩小,然后才能判断,到底有没有机会干。”
呼——
缓缓长出口气,我这才明白之前想简单了。
如果碰上姚师爷说的第一种情况,也就是发现了祭坛或者更多的积石冢,那很可能方圆十几公里的范围内,都会变成“雷区”……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想到这种可能,我当时就怂了。
然而没想到,就在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把头却道:“怎么?怕了?不敢去了?”
嗯?
把头他啥意思?
我怎么感觉……他是在拿话儿激我?
不等我多问,把头继续道:“甭想那么多,该去就去,捡不捡漏儿的先放一边,有些个世面,总归是要见识见识的。”
“有些世面?”我愣住。
见我还没明白,姚师爷笑呵呵解释说:“干咱们这个不能光熟悉同行手法,某些跨界的同行,也得熟悉熟悉才行,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带着工作证,在你面前晃悠的。”
卧槽?
这、这么恐怖么?我直接亚麻呆住了……
虽然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正规军的队伍里,有一批人是专门干这个的,在北派行话中,一般称呼他们为“斑鸠”。
他们有些是科班出身,有些则是跨界转行,而那些跨界转行的群体里,甚至不乏前辈大手!
仔细给我解释了一遍,姚师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冲我扬了扬下巴问:“咋样?还敢不敢去啊?”
说实话,不太敢,或者说是不太想。
但我明白,这不是把头愿意听到的,尤其还当着姚师爷的面儿,我要做了缩头乌龟,把头肯定会失望。
而且把头虽然没说,但他的意思我理解了,就是这条路要想走的长远,不光得会找墓、会刨土,还得会审时度势,辨别什么样的人是斑鸠,只有做到这点,才能接他的班,成为真正的北派把头。
想到此处,我咬了咬牙,立即挺起胸脯,激动的大声说道:
“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