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菡!」晉王妃下意識尖叫一聲。
站在旁邊的紫菡,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叩首:「王妃您別怪奴婢們,奴婢還年輕,奴婢不想死。奴婢們勸過您,可您定要聽了那周媽媽的話,要做出這樣的事來。您是主子,就算事情敗露,也是安穩無恙,可奴婢們就是個死的下場。」
「奴婢們?」晉王妃喃喃自語,忽而冷笑,眼睛宛如帶了毒的錐子也似,射向紫夢、紫蝶等人。
紫煙連連搖頭,解釋說自己沒有。紫夢和紫蝶卻是低下頭,默不作聲。
晉王妃身邊的四大丫鬟,竟是背叛了三個,只留下一個紫煙。
何其可悲!
周媽媽從裡面跑出來,破口大罵道:「好你們幾個賤蹄子,竟然敢賣主求榮,老婆子就說平日王妃要做什麼,你們總是勸著攔著,還挖空心思把老婆子往外攆,生怕老婆子近了王妃的身……我打死你們幾個不要臉的賤蹄子,你們一家子可都在國公府,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們……」
周媽媽一面罵,一面就撲了上來,揮著厚實的巴掌劈頭蓋臉地打,宛如竄進雞窩的黃鼠狼。紫夢她們不敢還手,就只能狼狽地躲著,屋裡一片大亂。
紫煙想拉,又不知該怎麼拉,不拉,又是許多年的好姐妹。她們四個是王妃的陪嫁丫頭,打小就在王妃身邊服侍,十幾年的感情了,萬萬沒想到紫菡她們竟會出賣王妃。
紫夢素來是個潑辣性子,挨了兩巴掌,頭髮又被周媽媽這老潑貨拽掉了一縷,也惱了。一把將她推開,回嘴道:「若不是你總在王妃身邊挑唆,王妃會幹出這種事?之前攆你,是王妃的主意,可不是我們!我們是老子娘一家子都在國公府,所以才不敢冒險。殿下是皇子,蘇側妃肚子裡的孩子是龍孫,真查出我們來,那就是個死,死了還要誅九族,到時候國公府能攔得住……」
紫蝶一面哭一面道:「我們是背了主,可也得主子心疼我們。我十一來到王妃身邊服侍,如今已經十三年了。我今年二十四,你見過二十四沒嫁人的丫頭?王妃每次總說幫我們尋個好人家,可就是掛在嘴上說說,她心裡根本沒這想法。我不想當一輩子老姑娘,你愛罵就罵,我不還嘴,但是你別動手,再動手,我們可就還手了!」
周媽媽素來自詡德高望重,幾個丫頭平日裡也對她恭恭敬敬,還沒被人這麼對待過。尤其兩人說的話,句句扎心,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晉王妃如遭雷擊,面色慘白地環視著幾個丫頭,聲音一點點從嗓子裡擠出來:「你們都是這麼想的?」
別看這幾個紫對周媽媽敢頂嘴,對晉王妃卻是不敢,大抵也是愧疚,俱都偏開了臉。視線落在紫煙身上,她忙道:「娘娘,我從來沒有想嫁人的打算。」
晉王妃面色怔忪,之後苦笑:「我以為我是對你們好,沒想到倒是惹了你們的厭棄,嫁人有什麼好?身為女兒身的苦,就是從嫁人開始的。」
這話她說得聲音極小,近似蚊吟,旁人只見她嘴唇動了幾下,倒是不知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她忽的一笑。
這一瞬間,她的笑容極美。
她看向晉王,眼神一片幽暗,沒有一絲光:「我沒什麼想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李德全嘆了一口氣。
他沒想到不過是代聖上來晉王府送賞,竟會看這樣一場戲。之前晉王留他,他心裡就約莫有些數,想著莫是發生了什麼事,萬萬沒想到竟會是這樣。
晉王沒有理會晉王妃,對李德全道:「讓李公公笑話了。」
李德全哂笑一聲:「殿下,這——老奴還等著回宮覆命。」
「本王送你。」
兩人相攜離去,一如來時那般隨意,留下滿室瘡痍。
*
都是混跡宮廷多年的老人精,李德全自是明白晉王的意思。
回宮後,他給弘景帝回話,說了些母子均安,晉王府二公子很是康健的話。話音落下,他頓了頓,將在晉王府所見到的一五一十都對弘景帝說了。
弘景帝聽完後很是沉默,放下手中的硃筆,問道:「那照你來看,晉王是什麼意思?」
「這——」李德全腰往下彎了彎,「晉王殿下大抵莫是想廢了晉王妃。」
不然何必費那麼大的功夫,領著他去看這場戲。
弘景帝今天批了一天的摺子,都是前些天攢下的,也是肩酸腰痛得厲害。他從龍座上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圈,又活動了下筋骨,才道:「當年給老五選這個媳婦,倒是選錯了。」
李德全沒有說話。
其實這事還真怪不是弘景帝,晉王妃身世不差,容貌過人,本人也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當初晉王還未出宮就藩時,弘景帝便知道老五兩口子關係很差,他只當老五性子孤僻,時間長了就好了。
可誰曾想晉王府一直沒有嫡子生出,外面又總是有那種流言傳得沸沸揚揚,他還莫當是五子有什麼問題,賞了幾次女人下去,老五都拒了,還是最後那次他連招呼都沒打,就把人送了過去,他才受下。
這趟進京來,突然多了個兒子,身邊還多了個寵妾。弘景帝向來對女人之事不上心,覺得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寵就寵了,也不當什麼,只要大面上過得去就成。可誰曾想竟鬧出這樣的事,老五竟要休妻,明顯不是一日兩日才積下的怨憤,而是日積月累的。
「這徐氏實在不莊重,不體面,一點大婦的樣子都沒有!不過就這麼休了,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李德全不敢接腔,只是笑著支吾,其實什麼也沒說。
弘景帝突然道:「明兒把他宣進宮來,朕倒要問問他是怎麼想的。」
翌日,晉王來到乾清宮。
弘景帝剛和幾位閣老議完事,也沒耽誤就將他召了進去。弘景帝正在看一份奏摺,邊問道:「你是想好了?」
晉王自然知道他在問什麼,「兒臣想好了。」
「不過是個妾。」
晉王倒不是無言以對,只是他想說的話很多都不適合拿來對弘景帝說,索性他便什麼也不說。
弘景帝也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兒子,還算瞭解他的一些秉性,一見他這模樣,就知道他心裡肯定在大逆不道。
遂,他也不打算再繞圈子,似惱非惱地揮揮手:「這事不要再提,朕是不會准的。」
「為何?」
弘景帝很嚴肅鄭重的樣子,「朕是為了你好。」
就如同弘景帝瞭解晉王的一些秉性,晉王同樣也瞭解弘景帝的一些習性,見他這樣,他腦中電石火花般閃過一個念頭,突然明白父皇為何會這麼做了。
不外乎是為了惠王世子趙祚,也就是前皇太孫。
其實弘景帝很早就給趙祚挑好了太孫妃,乃是陳家的嫡幼女。這陳家雖不是什麼簪纓世家,卻也是清貴之家。家中中過舉人進士的子弟無數,在一眾文官中是中流砥柱的存在,趙祚能娶陳家的女兒,對日後繼承大統將會如虎添翼。
可惜這件事讓晉王命人給攪黃了,陳家的女兒和表哥私奔,陳家沒辦法交差,只能報了病喪。當然這是對外之言,陳家自己人以及晉王都清楚陳家的小姐其實並沒有死。
這事且略過不提,因為孫子臨近大婚,未婚妻突然病喪,弘景帝可是有一陣覺得晦氣。也心疼趙祚命中有此一劫,更是想補償他,就又為他指了一門婚事。
這次對象的出身比之前那個更高,乃是王閣老家的姑娘,其祖父在一眾文官中執牛耳地位的存在,本人也是家中嫡出,千嬌百寵長大的。
本是定在今年十月大婚,可誰曾想中間出了岔子,人家小姑娘不願意了。
王閣老親自來找弘景帝說的,說他這孫女從小嬌慣的任性妄為,他家那個老婆子又寵得厲害。不知怎麼突然孫女就鬧著不嫁了,說要在家中多陪祖母兩年。小姑娘哭,老婆子也哭,祖孫倆哭得王閣老實在沒辦法了,只能進宮來找弘景帝。
王閣老能坐上閣老的位置,自然不是傻的,怎麼可能明晃晃來找弘景帝退親,自然是講究策略的。他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就坐在乾清宮的地上哭了起來,讓弘景帝可憐他一把歲數了,實在經不起折騰。
這折騰之說自然是應在他家老婆子身上,京中誰人不知王閣老人品德性皆是一等一的,唯獨有一樣,他懼妻。這算不得是什麼醜事,歷朝歷代沒少有些名臣名將懼妻的,再加上王閣老也一把歲數了,鬍子都白了,也沒人會不自在到他身上找樂子。
可這懼妻懼到和當今聖上作對,也算是頭一份兒了。關鍵這王閣老極為潑得下面子,弘景帝這廂氣得七竅生煙,他渾然不顧,只管哭自己的。
直到把弘景帝給哭軟化了。
弘景帝不得已答應下來這門婚事就當沒提過,反正當初也沒下聖旨。幸好是沒下旨,不然弘景帝還不知怎麼把這場圓回來。
他自然知道王閣老為何會來退親,扯了那麼多由頭都是假的,東宮失勢被廢才是真。可王閣老乃是兩朝老臣,當初提這婚事之事,王閣老就不怎麼願意,再三說自己孫女被嬌慣壞了,恐是不適當做太孫妃,家裡的老婆子也不願意讓孫女嫁入皇家來。
是弘景帝再三保證太孫一定不會虧待王家姑娘,讓王閣老回去勸服家中婦人,這門婚事才算說定。如今不得不說王閣老真是千年的老狐狸,說話做事提前就給自己準備了後手,一句老婆子不懂事鬧著不答應,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也是弘景帝不願和這位倚重的老臣鬧僵。
這期間又發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前腳王閣老把婚事給退了,後面沒多久就有永王妃與王家姑娘來往叢密,有意替永王聘了王家姑娘回來做側妃的消息傳出。關鍵是永王妃表現出這種意思時,王家姑娘竟然沒當場拒絕。
雖是婦人家的事,可到底前朝和後宅也是有所關聯的,諸王撤藩歸京是板上釘釘的事,如無意外這些皇子們個個都是未來儲君的有力角逐者,免不了讓人多思多想。
而之後發生了一件事,更是讓人差點沒驚掉大牙,魯王竟然跑到弘景帝面前表示自己想娶王家姑娘,請弘景帝下旨賜婚。雖是被弘景帝給斥走了,可這連著兩件事已經說明了這八王的角逐已經正式開始。
如今晉王如此大費周折想廢了晉王妃,在多疑的弘景帝來看絕不是為了那個妾,大抵是想表現出自己的誠意,空出王妃之位,拉攏王家人。畢竟八王可都是大婚了的,側妃之位哪有王妃位誘人。
晉王也算是有七竅玲瓏心之人,一瞬間諸多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他倒是沒料到,自己不過是想廢了王妃,竟會是如此不湊巧與這件事聯繫上。要知道他不過是想……
晉王出了宮,就一路回了晉王府。
來到瑤娘住的院子,一進門就看見瑤娘正抱著二寶餵奶,邊上站著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