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男人忽然鬆開那支筆,薄唇微啟,「沒有。」
話落,又拿過一本公文翻看著,神色平靜:「你可以回去了。」
柳吟一邊用手帕擦拭著手心上的墨汁,可是越擦越多,一邊輕聲嘟囔著:「你就是看不起我。」
看不起看不起了,還非要說出來,非要戳她的心才滿意嗎?
而且她練她的字,哪裡礙著這人的眼了,看不慣可以不看呀,自己又沒說讓他教,教了又說她笨,哪有沈太傅那麼和藹可親又有耐心。
聽著人一直在那裡低聲不知念叨著什麼,秦硯突然出聲,「來人。」
柳吟:「……」
下一刻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只見小祿子立馬躬身走了進來,似乎已經猜到殿下下一句吩咐。
果然,男人跟著道:「帶下去。」
小祿子了然的低著頭上前幾步,客氣的做了個請的手勢,「柳姑娘……」
「我不走!」
柳吟也來脾氣了,整個人抱著桌子,一臉憤懣的瞪著對方,「占了人家便宜就要趕人走,原來太子哥哥是這種人!」
小祿子:「???!!!」
秦硯眼簾一抬,眉間微蹙,「孤何時占你便宜了?」
見他還不認帳,柳吟立馬湊過腦袋言之鑿鑿的道:「你剛剛明明摸了我的手,上回還摸了我的臉呢,難道你敢說沒有?」
小祿子倒吸一口涼氣,可當看到自家殿下那難看的臉色時,嚇得又立馬垂下頭。
「你看你看,惱羞成怒了對不對,你嚇我也沒有用,我說的都是實話。」柳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乾脆趴在了書桌上。
男人眉間越皺越緊,棱角分明的輪廓帶著抹異色,就這麼定定的凝視著那個喋喋不休的女子,視線一轉,忽然落在小祿子身上,聲音低沉,「看夠了?」
驟然打了個機靈,小祿子立馬衝外面喊道:「來人。」
霎那間,外面頓時進來幾個牛高馬大的侍衛,柳吟眼珠一轉,立馬捂著腳喊道:「我被蛇咬了,走不動路,」
以前從沒覺得這柳姑娘這麼難纏,好在小祿子也早有準備,立馬喚了幾個宮女進來,似乎要把她抬下去。
見此,柳吟也不好再裝了,走就走,反正她也待夠了。
不過許是袖擺太寬,起身時還不小心掃落了那塊硯臺,灑落一地墨汁,還有些沾到了她衣服和手背上,還越擦越多。
心思一動,她忽然挪動兩下腳步,措不及防抬起滿是墨汁的手心就在男人身上抹了兩下,跟著又立馬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似乎深怕被人找麻煩。
看著自家殿下身上的「污漬」,小祿子眉頭跳了兩下,「您……可要更衣?」
望著那道走的飛快的身影,秦硯掃了眼滿桌墨汁的狼藉,眉間緊蹙,小祿子也立馬溜了出去。
出了書房,柳吟心情不錯的一邊拿著手帕擦拭著手上墨汁,不知想起什麼,又看著一旁的小祿子道:「你知不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
相視一眼,後者連忙低下頭,滿臉為難,「奴才……」
「你最好祈禱我別成了太子妃。」
輕哼一聲,放了句狠話,柳吟又光明正大被幾個侍衛「護送」出了東宮,只有小祿子苦大仇深的望著那道遠去的轎攆,以前他是不擔心,可是最近他這心裡卻越發虛了起來,殿下何曾讓人在書房裡待這麼久過?
回到擷芳殿,柳吟立馬去洗了個澡,總算把那些墨汁洗乾淨了,倒是六公主一直纏著她說在東宮的事,她只能說被人潑了一身墨趕了出來,這下六公主也在那裡埋怨自家皇兄不近人情。
為了不讓人瞧不起,柳吟開始刻苦鑽研如何寫字,她一定要讓那個太子刮目相看,不是她笨,是他自己太苛刻!
直到太后壽宴那天時,她腳倒是好的差不多了,不過的計劃也終於可以開始實施了。
剛到戌時,外頭的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皇宮,本來早該出門的,可皇后專門派了個宮女給她梳妝打扮,美其名曰不能讓人比了下去。
被擺弄了許久,等兩人拿著黑盒子出門時,探子也立馬過來回報,明月郡主在蓮花池那邊放水燈。
「表姐,我們……這樣是不是太出格了?」六公主依舊有些猶豫。
月色朦朧,兩人走在佈滿鵝卵石的小道上,周圍不時路過腳步匆匆的宮人,今夜太后壽宴,整個皇宮都忙成了一團,皇后為了操辦此事,這幾日都沒空催她去找太子了。
柳吟握緊了她的黑盒子,不以為意彈了下對方腦門,「你這個膽小鬼,有什麼好怕的,她們敢放蛇咬我,還不准我咬回去?」
說著,又將盒子交給後面的細雲,左顧右盼間低聲道:「待會我會故意推她,你就借機將蜘蛛彈她身上,一定要快,蜘蛛這麼小,不會有人發現的。」
接過盒子,細雲滿頭都是汗,聞言也是一個勁點著頭。
「可……可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麼辦?」六公主拉住她胳膊,心裡依舊有些擔憂。
輕歎一聲,柳吟湊過腦袋低聲道:「發現又怎麼樣,是她們先動手的,我也只是反擊而已,你膽子怎麼這麼小,以後還怎麼幹大事。」
聞言,六公主抿抿唇,最後還是重重的點點頭,柳吟立馬笑著拉著她往目的地走去。
這時宴會還沒有開始,這個季節蓮花池那邊早已開滿了荷花,等兩人過去時,只見池水中星光點點,飄著大片靚麗的水燈,照亮朵朵盛開的藕荷,夜色中景色的確格外的美。
而就在池邊正站著一群歡聲笑語身形曼妙的女子,雖然隔的遠,可柳吟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明月郡主,並未看到沈瑤與五公主,不過她旁邊還站著一個眼生的女子,並未在京中見到過此人。
有些眼尖的人卻是注意到了她們,立馬拉了拉明月郡主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了下那邊。
後者順勢望去,當看到來人時,也不禁嗤笑一聲,「聽聞柳二姑娘不幸被蛇咬傷,還以為今日見不到你了,沒想到太醫院的人還是有點用處的。」
一步一步走近幾人,柳吟掃了眼被水燈照亮的荷花,眉梢一挑,「那真是讓郡主失望了,一條畜牲而已,早就被臣女給燉成了蛇羹,聽太醫說這蛇羹可滋補了。」
聞言,一群貴女都是掩嘴後退一步,面上全是異色,從未想過居然有女子會吃這等噁心的東西。
柳吟當然沒吃,那條蛇早就太醫院的人拿去入藥了,什麼蛇膽這些可都是好東西,也算是物盡其用。
「那倒好,只是柳妹妹日後出門可得小心些,也不知這畜牲為何就偏偏咬傷柳妹妹,真是叫人可惱。」明月郡主說著還皺了下眉。
她身後的那個吳玉也見縫插針似道:「說不準這便是緣分。」
話落,其他人都掩嘴低笑出聲,柳吟瞧了眼那個吳玉,看來上次再茶館裡沒有教訓夠這人,居然還敢在這裡挑釁自己的脾氣。
被她盯的有些心虛,吳玉也立馬退後一步,低著頭不敢再出聲。
瞥了眼後面的細雲,示意她準備動手,柳吟就一臉囂張上前推了那吳玉一把,「看來今日你這臉是不想要了。」
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動手,吳玉踉蹌退後幾步,其他人也被嚇了一跳,倒是明月郡主一臉不悅的瞪著柳吟,「你居然敢在本郡主面前動手!」
氣氛忽然變得劍拔弩張起來,柳吟挑著眉梢,又推了吳玉一把,「我就動手了。」
「你——」明月郡主氣的就要上前,卻被宮女立馬拉住。
人群中,細雲低著頭從柳吟旁邊經過,假意抬手去拉吳玉,實則故意擦了下明月郡主衣袖,兩隻蜘蛛,有一隻掉了,還有一隻卻順勢爬了上去。
看到細雲使的眼色,柳吟見事情成了,也沒空和她們閒扯,擺擺手,轉身就要走人,「罷了罷了,免得郡主又要說臣女不顧禮儀尊卑,我還是先走吧。」
「等一下。」
一道悅耳的女聲頓時從身後傳來,柳吟腳步一頓,慢慢回過頭,只見說話的是明月郡主身邊的那個陌生的女子,模樣清秀可人,並沒有京中女子身上的文弱,一襲黃裙身姿筆挺,氣質毓秀。
見此,六公主立馬湊過腦袋低語了幾句,「這是鎮南王的女兒賀歆,封號祁陽郡主,此次應該是特意進京給皇奶奶祝壽的。」
聞言,柳吟不由眉梢微動,鎮南王手握重兵,盤踞一方許久,要是自己和對方吵起來怕是不太好,還是先忍忍再說。
「不知祁陽郡主有何貴幹?」她面上帶著客氣的笑意。
眼前的女子身形玲瓏有致,一襲玉渦色素雪絹雲形千水裙娉婷動人,五官精緻俏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狡黠動人,哪有傳聞中蠢笨魯莽的模樣,不過這張揚跋扈卻是真的。
「你的丫鬟剛在明月身上擦什麼?」她似笑非笑的道。
細雲眼神一變,低著頭沒有說話,柳吟心裡也「咯噔」一下,面上卻一副不以為意,「我不懂郡主的意思,剛剛發生了什麼?」
聞言,明月郡主也一直在身上搜尋著,面上滿是警惕,她總覺得這臭丫頭今天沒安好心。
見此,柳吟只是微微聳肩,聲音清脆,「定是郡主眼花了,我不過與明月伴幾句嘴,過幾日就好了。」
只要自己不承認,誰又能拿她怎麼樣?
「歆兒,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你也見過她有多過分了,平日裡更加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裡。」明月郡主皺著眉還一直在身上找著什麼。
柳吟卷著發尾轉身就要走人,管她什麼郡主不郡主,沒有證據,誰又能證明是她做的,待會就等著看好戲行了。
看著女子離去的身影,賀歆眸光微動,腕間微動,前頭的柳吟只覺得胳膊驟然一疼,一低頭,只見胳膊上不知何時多了些細微的白色粉末,她立馬轉過身,掃視一圈,最終將視線落在那個祁陽郡主身上。
「不知郡主我身上灑了什麼。」她語氣有些冷。
倒是明月郡主嗤笑一聲,「柳妹妹說什麼呢,我們離你那麼遠,誰又看見了?」
其他人也都裝作什麼也沒瞧見,反而還一個個閒聊了起來。
「小姐,那個祁陽郡主會功夫。」細雲連忙湊過來低語了幾聲。
只有六公主有些擔心的站在那躊躇不安,鎮南王可不是普通的藩王,這祁陽郡主與莊明月自幼便是手帕之交,關係好得很,她就怕表姐吃虧。
柳吟神色不變,就這麼定定的望著那個祁陽郡主,後者面上依舊帶著淺笑,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歆兒。」
就在這時,只見不遠處忽然走過來一行人,許是聽到聲音,那個祁陽郡主立馬轉過身,腳步輕盈往那群人跑去。
過來的是大皇子與三皇子一行人,中間還有一個面容清朗的男子,他身著一襲藍色鎏金騰雲祥紋錦袍,腳步穩健,直到祁陽郡主跑過來拉住他胳膊,面上才出現一抹責怪。
「是否又在胡鬧?」
負手轉過身,祁陽郡主不以為意的輕笑一聲,「大哥就愛多想,我不過是與人開個玩笑罷了。」
霎那間,其他一些世家女紛紛屈身行禮,「見過大皇子、三皇子、世子殿下。」
明月郡主有品階不用行禮,可柳吟只是一個大臣之女而已,她看了眼那個鎮南王世子,心想對方有人撐腰來了,今日不宜再戰,等改天自己再找回這個場子。
也不說話,她轉身就要走人,倒是那個祁陽郡主十分不悅出聲道:「站住!這便是你們柳家人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