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在顛簸,越過這個陌生而年輕的護院的肩頭,大小姐可以清楚地看到後方百騎追擊而來,那馬背上一張張臉龐面目可憎,讓人膽戰心驚。
大小姐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這一幕,這感覺,似曾相識,好像自己曾經在哪裡經歷過。
可她一直生活在孟府中,連白玉城都未曾遠離,又是什麽時候有過這樣被人追殺,又被人護在身前的經歷?
夢中嗎?還是哪一生的前世?
與陌生男子的親昵原本應該極為不適,然而她卻甘之如飴,雙手愈發用力地摟緊年輕護院的頸脖,好像要將自己融入對方的身體中。
她知道,他不會丟下自己,即便是死也不會!
十幾支箭失從後方襲來,她驚呼出口:“小心!”
然後她的眸子便被一片刀光充斥,楊開並沒有轉身,大小姐護在他身前,若是轉身的話,那大小姐就成了擋箭牌了。他的腦後仿佛長了眼睛一般,持刀反手斬下。
大多數箭失被攔下,卻有一支利箭正中肩頭。
大小姐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一根箭簇,一臂長短的利箭扎進血肉中,深深嵌入其中,沒有多少鮮血流出,但這衝擊視野的一幕卻讓大小姐心頭髮緊。
應該很疼吧?年輕護院卻是吭都沒吭上一聲。
又有箭失襲來,楊開身形騰挪躲避開來,身後追兵的距離越來越近,用不了多久兩人必定要被團團包圍。
楊開朝左側衝去,那邊有一處山坳,或許有什麽地形可以利用一下。
很快他便抱著大小姐轉進了山坳之中,運氣不錯,他一眼便看到了旁邊山壁下的一處坑洞。
坑洞不算大,卻足以容納一人。
楊開飛奔而來,將大小姐放下:“躲進去!”
大小姐重重點頭,手腳並用爬進坑洞中,盡量將自己整個身子蜷縮在裡面。
再抬頭時,年輕護院的身影擋在自己面前,似一座高山,擋住了來襲的風風雨雨。
“你叫什麽名字!”大小姐開口問道。
“楊開!”楊開反手抓住插在自己肩頭上的那一根長箭,用力將之掰斷,留下箭頭在血肉中,回頭衝大小姐一笑:“我叫楊開!”
大小姐重複了一遍,似要將這兩個簡單的字眼記在靈魂深處,伸手捋了下散亂的頭髮,露出一抹顛倒眾生的笑容:“我叫孟茹!”
楊開點點頭:“好名字!”
馬蹄聲響起,百騎追擊而來,領頭的鷹鉤鼻男子抬手,百騎止步,衝楊開虎視眈眈。
四目相對,鷹鉤鼻男子難以抑製眼中的欣賞之意,上下打量楊開:“小子,呂安國是你殺的?”
楊開沉聲道:“不錯!”
鷹鉤鼻男子臉色陰沉道:“呂安國是我寶田峰二當家,你殺了他,咱們可就結仇了。”
“他不應該擄走孟府大小姐。”楊開搖搖頭:“敢對大小姐不利,就要死!”
鷹鉤鼻男子輕笑一聲:“忠心可嘉,不過愚昧至極!呂安國技不如人,死在你手上是他自找的,不過他畢竟是我寶田峰的二當家,你殺了他,我這個大當家就得給兄弟們一個交代。”
“你想要什麽交代!”楊開沉聲問道。
鷹鉤鼻男子咧嘴獰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覺得我想要什麽交代?”
楊開淡淡道:“想要我的命,自己來拿,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鷹鉤鼻男子嗤笑一聲:“相比你的命,我更感興趣的是你這個人,不如這樣,你將身後的女人交給我,做投名狀,然後隨我上山,彼此恩怨一筆勾銷。”
楊開眉頭一皺,低垂眼簾想了片刻道:“我可以隨你上山,不過大小姐不能交給你,你放了她,讓她回白玉城,你的要求我都可以答應。”
鷹鉤鼻男子緩緩搖頭:“這不行,我寶田峰耗費巨大精力,死傷不少兄弟,連二當家都死了,好不容易才將這女人弄出來,又怎麽會放回去?放心,你只要隨我上了山,這女人以後就是你的。”
楊開堅定道:“唯有一條,大小姐必須安全返回白玉城!”
鷹鉤鼻男子的臉色陡然陰沉下去,他已經給足了楊開臉面,也表達出了自己禮賢下士的態度,卻不想這家夥居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上山!”大小姐孟茹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別鬧!”楊開低叱一聲。
“哦。”孟茹乖乖地又縮了回去。
“看樣子是沒得談了。”鷹鉤鼻男子一臉惋惜的神色,大手一揮,下令道:“殺了他!”
心知拉攏不了楊開,他立刻便要痛下殺手,心性果決至極。
十幾位早有準備的弓手立刻彎弓拉弦,十幾道箭失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朝楊開攢射而去。
下一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只因楊開手中刀光閃爍間,竟將所有的箭失都攔了下來,無一遺漏,他的身形甚至沒有移動半步,如木樁一般定在原地,擋在了孟家大小姐身前。
鷹鉤鼻男子這下是真的詫異了。
能殺掉呂安國,他就知道楊開是個高手,之前追擊的時候楊開的表現他也看眼中,愈發確定自己的判斷。
但直到此刻方知自己還是小瞧了人家。
易身處之,他固然也可以擋下那十幾支利箭,但絕不會這般輕松,更不可能連身形都不動分毫。
十幾位弓手的臉色有些發紅,覺得自己丟了臉面,不待大當家的發令,便又是一輪齊射。
結果如出一轍,依然被楊開全部擋下。
弓手們憤怒了,不再齊射,而是有配合地散亂射出箭失,尋找可趁之機。
一炷香後,所有弓手都無奈地放下弓箭,臉色紅如猴子屁股,四周同伴的嘲笑聲更讓他們無地自容。
十幾個人,每人二十多輪,竟無一人給楊開帶來半點傷害,箭囊已經空了。
大當家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衝四周嘲笑之人罵罵咧咧了幾句,指著楊開的方向點了幾個人:“你們幾個,過去弄死他!”
那幾個被點出來的人頓時笑容一收,變得愁眉苦臉起來,不過大當家的命令違背不得,只能硬著頭皮驅馬上前。
好歹也知道點配合,幾人分散開來,零散地將楊開包圍。
眼神交匯間,一人忽然策馬朝楊開衝去,手中長刀直劈而下,趁此機會,其他人一擁而上。
楊開矮身躲過第一擊,狹刀出鞘,刀光閃動。
第二人已經一劍刺來,第三人馬術不俗,奔襲途中整個人縮進了馬腹下,與楊開擦肩而過時,一刀朝楊開雙腿砍去。
另外幾人各施本事,招招不離楊開要害。
以楊開為交叉點,幾匹健馬交錯而過。
馬背上的人卻留下了幾個,倒在血泊中,只有兩人幸免於難,回頭望去時,面色蒼白。
楊開依然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但胸膛處的衣衫卻是已被切開,血肉翻卷,鮮血直流。
他卻仿若未覺。
狹刀上鮮血落下,發出滴答聲響,刺耳至極。
大當家的臉色徹底掛不住了,怒吼一聲:“一群廢物!殺一個人也這麽費事,都給我上,今天不殺了他你們就不要跟我回山了!”
同夥的死亡也讓剩下的人怒氣衝衝,楊開雖然表現的極為厲害,但他畢竟只是孤身一人,他們近百人難道還不是對手?
齊齊抽出了自己的武器,百騎徐徐朝前推進,仿佛暴風雨壓迫而來。
楊開盡全力調整自己的內息,從身上扯下衣衫,束成布條,將狹刀捆綁在自己手上。
才做完這些,百騎便已四面八方衝擊而來,瞬間將他身形淹沒。
楊開怒吼,刀起刀落,鮮血飆飛,慘叫聲此起彼伏。
將大小姐藏在身後坑洞中,有利有弊,利處便是免除了他的後顧之憂,他只需要守在大小姐面前,就可以保證她不受到傷害。
壞處便是他沒辦法大范圍移動,一旦他露出身後的破綻,極有可能就會被寶田峰的盜寇們利用,大小姐若是再被擒,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發揮。
而這處境對寶田峰眾人來說,同樣是有利有弊。
楊開被大小姐無形地拴在原地,這是他們樂意看到的。
可這麽一小塊地方,也難以讓百人施展手腳。
楊開頂多只需要同時面對正面七八人的攻擊,剩下的人皆都只能在外圍徘徊,根本沒辦法拿他怎麽樣。
一具具屍體倒下,坑洞前的鮮血已經流成了小河,那衝天的血腥味令人作嘔,躲在坑洞中的大小姐驚訝的發現,自己好像並不懼怕這樣的場景。
她感到奇怪,自己這絕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換做一般人家的大小姐,只怕要嚇暈了過去,她卻始終能保持清醒,甚至還仔細關注著年輕護衛的狀態。
一具屍體忽然倒在了她面前,卻是一個馬匪想趁楊開不注意拿下孟茹,才剛閃到楊開身後便被他一刀斬殺。
臨死前瞪大的雙眼中滿是驚恐,距離大小姐近在咫尺。
大小姐定定地瞧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將他手中的利劍抓了過來,雙手用力握住劍柄,劍尖抵住了自己的胸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