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的話很奇怪,明明遠在京城,卻仿佛情況緊急到就發生在我身邊似的李妙真細長而精致的眉毛輕輕蹙起。
她今晚其實有事,經過了白日兵諫的風波,出於天宗修行者的敏銳直覺,她隱約察覺到張巡撫笑容外表之下,隱藏著的殺意。
因此,打算黃昏之前去一趟驛站,周旋一二,看事情能否有回旋的余地。
但三號是她非常看重的網友,正直勇敢,聰明睿智,是一個令人敬佩的讀書人。三號有事,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剛想到這裡,就看見玉石小鏡的鏡面,緩緩浮現一行文字:
【雲州案,真正的幕後黑手是宋布政使,張巡撫破解了謎團,原本打算以雷霆之勢緝拿宋長輔。
但宋長輔提前察覺到了危險,設計迷惑張巡撫和打更人,並暗中封鎖了城門。現在白帝城處處殺機,巡撫隊伍恐遭不測。二號,你速派兵馳援。】
幕後主使是宋布政使?!
李妙真像是被一柄重錘砸在腦門,懵了一會兒,宋長輔才是幕後黑手,也就是說勾結巫神教的齊黨是宋長輔。
宋長輔是齊黨的人?
沒時間思考那麽多了,如果正如三號所言,那麽白帝城的動亂一觸即發,不,甚至已經展開激戰。
張巡撫要是出了意外,整個雲州都會滑向不可控的深淵,薑律中是四品武者,一旦開戰城中百姓難免會被波及。
而這只是動亂的開端,明年開春,朝廷絕對會派大軍進攻雲州,戰火之下,多少百姓會生靈塗炭。
李妙真豁然起身,手已經抓起了靠在桌邊的銀槍,但就在這時,她忽然僵住。
腦海裡閃過一連串大大的問號,然後匯成一句話:三號怎麽知道這些事?
三號遠在京城,又是怎麽知道雲州發生的事?
她心裡隱約有一個猜測,這個猜測在她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震驚程度絲毫不比宋布政使兵變來的小。
於是,李妙真頓住,站在原地,手指略帶顫抖的傳書:【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傳書發出去後,半天沒有人搭理。
李妙真眉梢一揚,扭頭朝坐在床榻邊,低頭看書的女鬼蘇蘇說道:“傳我命令,集結飛燕軍。”
蘇蘇低頭看書的風情,像極了溫婉知性,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那種溫雅是鐫刻在骨子裡的。
如果看的書不是《XX豔史》,那就完美了。
“噢!”
蘇蘇戀戀不舍的放下手裡的小劉備,扭著盈盈一握的小腰,往帳篷外走。
她有些鬱悶,書裡的男主人公清一色的俊秀書生,溫文爾雅,學富五車。
而她將來重塑肉身的話,要給許七安這個好色之徒當小妾。
差距也太大了。
目送女鬼女仆出去調兵遣將,不耽誤時間的李妙真,沉著臉,傳書威脅:【你若不說,我絕不派一兵一卒。】
這當然只是威脅,李妙真現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白帝城。
【三:其實我領了書院的任務,秘密趕往雲州。】
【二:你當我是傻子?】
三號是雲鹿書院學子,眾所周知,開春後就是春闈,是天下讀書人魚躍龍門的時機。四號之前提及過三號要參加春闈,三號也沒否認。
雲鹿書院和雲州八竿子打不到一處,什麽事情會讓三號舍棄備考的寶貴時間南下?書院人才濟濟,又為什麽非得是三號。
雲鹿書院的學子奉師命南下,卻對雲州案了解的透徹清晰,未免也太不合理。除非有人給他泄露許七安確實會向堂弟泄露,假設三號是那位堂弟的話。
那麽驗證三號有沒有說謊,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詢問一號,讓他(她)去雲鹿書院打探。
不過那太耗費時間,現在的情況,時間就是生命。所以二號直接開口詢問,她希望三號能說實話。
【三:好吧,攤牌了,我是許七安,我就是三號。】
三號是許七安!?
李妙真當場石化,俏麗的瓜子臉呆滯如石刻。
她仿佛聽到了自己內心有什麽東西在坍塌,轟隆隆的分崩離析。
正直善良,胸懷正義的讀書人(×)
卑鄙無恥,虛偽好色的打更人(√)
三號的形象,在她心裡進行了坍塌、重組等一系列過程。
乍聞噩耗,李妙真內心是出離了憤怒的,她感覺自己被欺騙了,被玩弄了感情,被當做猴耍。
說實話,她對三號很有好感,三號不像一號那樣心思深沉,總愛窺屏。也不像四號那樣看似溫和,實則驕傲無比。
至於五號六號和九號,各有各的特點,但從觀感上來說,都不如三號。
可是,一切都是騙人的。
這一刻,李妙真在腦海裡回憶起了三號對許七安的評價。
“臭不要臉,簡直臭不要臉啊”她緊緊握著銀槍,胸脯起伏劇烈。
這要擱在現代,李妙真就是今日說法裡的女主角了,標題是:《十八歲少女被網友欺騙感情》
等等!
憤怒中的李妙真忽然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事:
如果三號就是許七安的話,那天她一臉誠懇的在地書群裡求助,請求他們幫忙分析案情。
第二天,有點小驕傲的在張巡撫和許七安面前,吹噓說自己破案了想到這裡,李妙真胸脯起伏愈發劇烈,臉蛋憋的通紅,產生拔劍自刎的衝動。
當時的許七安,心裡恐怕在嘲笑自己吧。
她雙手捧住臉,聲音顫抖:“賤人”
遙遠的京城,金蓮道長盯著地書碎片,等了好久,三號和二號沒有繼續交流。
“密談結束也不說一聲。”金蓮道長抱怨道。
許七安這小子,平時吹牛不打草稿,現在好了吧,身份曝光,無地自容了吧。
不過這也不算什麽,金蓮道長修道數十載,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失態的。
“庫庫庫”
幾分鍾後,一聲橘貓跳上院子裡的圍牆,警惕的往裡張望,似乎打算潛入廚房偷吃。
但這時,橘貓忽然僵住,愣在牆頭不動了,幾秒後,琥珀色的瞳孔恢復靈動,翹著尾巴,開心的走了。
屋子裡,金蓮道長躺在床上,眉目安詳。
許七安最後看了眼玉石小鏡,二號沒有嘲諷、指責、謾罵,詭秘的保持了沉默。
有些意外,但又有所預料。
“她應該也想起那天,一時心態飄了說的話,這就是大家一起死的好處啊。”許七安感慨。
接著,他沉澱精神,抱元守一,在識海裡呼喚神殊和尚:“大師,大師”
“大師,在下遇到危機了,希望能得您的幫助。”
call了神殊和尚半天,竟然沒有回復。
許七安有些慌了,之所以敢一馬當先的趕去現場,他是有底氣的,神殊和尚就是他的底氣。
當初兩人約法三章,許七安把身子貢獻出來,溫養斷臂。神殊和尚則要在危機關頭出手相助。
但現在,外掛商好像跑路了?
“向死而生。”
腦海裡,傳來神殊大師縹緲的聲音。
向死而生?什麽意思,你這個回復是救我,還是不救?
許七安忙在腦海裡溝通神殊,但狗日的和尚又沉睡了,call不醒。
布政使司,後院。
“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那是虎賁衛在搜查罪證。張巡撫與薑律中站在院中,雲州知府恭敬的侯在一旁。
張巡撫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與梅花不同,是從未聞過的花香。
顧盼之中,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朵花,一朵潔白的花,看起來與路邊的野花沒任何區別,但它散發的幽香濃鬱悠長。
“寒冬臘月的,竟還有花?”張巡撫詫異道。
知府大人聞言,扭頭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搖頭:“許是什麽特殊品種吧,下官也不認識,不過宋布政使宋賊倒是個愛花之人。”
張巡撫微微頷首。
虎賁衛沒有搜羅到有用的證據。
“奇怪”張巡撫皺了皺眉。
宋府和布政使衙門太乾淨了,乾淨的就好像特意收拾過一番,沒有留下任何罪證。
不過,宋長輔做事隱蔽,可能另有根據地,收集不到證據也不奇怪。
沒多久,派人傳喚的官員在布政使衙門齊聚。
大堂,張巡撫站在門口的屋簷下,負手而立,庭院裡,十幾名高官分列兩側,沉默的投來注目禮。
“諸位!”
張巡撫眼神銳利,掃視著左右兩列高官,沉聲道:“宋長輔勾結巫神教,貪墨軍需,養寇自重。雲州四圍民生凋敝,變亂頻發。
“本官奉聖上旨意,嚴加查察。事發之後,宋長輔畏罪自盡。
“自今日起,雲州一切軍政要務,由本官負責處理。凡附逆此賊者,即刻到本官處言明狀況,視情節輕重予以處分。”
“謹遵鈞命!”
眾官員俯首。
這時,在張巡撫的視線裡,看見一夥打更人正從大堂的門口衝進來,氣勢洶洶。其中一位銀鑼,手裡還拎著一個人。
堂內的官員們聞聲看去。
“他們怎麽來了?”張巡撫望向身側的薑律中。
薑律中搖搖頭。
“巡撫大人,大事不妙。”
那位手裡拎著人的銀鑼,人還沒到,口中已經高呼起來。
薑律中眯著眼,看清了銀鑼手中的人,吃了一驚,那是府衙的仵作。
“怎麽回事?”
張巡撫目光落在仵作身上,臉色頓時無比嚴肅。
那銀鑼將手裡的仵作,交給身邊的銅鑼,快步上前,附耳低聲訴說。
聽完許寧宴的分析後,一眾打更人快馬加鞭趕到宋布政使府邸,結果撲了個空,巡撫已經離開。
問詢府裡之後,得知巡撫去了布政使司。
經驗豐富的銀鑼們沒有即可離開,謹記著許寧宴的分析,於是重新查驗了宋布政使的屍體。
這才發現,那張沾滿血汙的臉,其實是一張人皮面具。
死的果然不是宋長輔。
打更人們當即捉拿了仵作,火急火燎的趕來布政使司。
“原來如此!”
張巡撫臉色幾經變化,從震驚到凝重,再到現在沉澱情緒後的面無表情。
他緩緩掃過眾官員,望向仵作,道:“誰指使你的?”
仵作驚恐難安,目光頻頻望向側後方,那是雲州知府所立的位置。
“回稟巡撫大人,是下官。”知府作揖拱手,竟坦然的承認了。
張巡撫冷哼一聲,也不廢話,揮手道:“拿下”
他的手沒揮出去,簡單的一個揮手動作,卻艱難的仿佛是抬起千斤之物。
緊接著,他軟綿綿的摔在地上,身邊的薑律中下意識的想扶,沒想到一個踉蹌,堂堂四品武者竟然被張巡撫帶著一起跌倒。
“中毒了”薑律中心裡一凜。
“薑金鑼,巡撫大人。”打更人大驚失色,紛紛靠攏過來。
庭院裡,一眾官員惶恐不安,此刻的雲州知府在他們眼裡竟如此陌生。
“混帳!”
一位銅鑼抽出佩刀,就要斬殺知府。
知府面無表情,抬手結了個印。
“赫赫”那名被丟棄在地的仵作忽然變異,渾身肌肉膨脹,雙眼化作紅瞳,喉嚨裡迸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一頭撞向抽刀的銅鑼。
噗!
刀鋒斬在肩膀上,把仵作整條胳膊斬斷,他恍然不覺,結結實實的撞入銅鑼懷裡。
眾人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音。
銅鑼倒飛出去,手裡的佩刀“哐當”落地。
打更人們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但這無法改變結局,那位銅鑼眼裡的瞳光迅速黯淡,生命之火熄滅。
“夢巫!”薑律中沉聲道,“原來你就是巫神教那位四品夢巫,周旻是你殺的?”
知府笑道:“正是!”
“嘩”眾官員迅速後退,警惕的看著知府。
那位神秘莫測的夢巫,原來一直就隱藏在身邊?他用的什麽手段克制司天監白衣的望氣術?
紅瞳中只剩猙獰,失去人性的仵作,默默撿起了斷臂,按在斷口處。
猩紅濃鬱的血管閃爍,血色絲線纏住斷臂,重新接續。
血靈傀儡!
這是九品的巫師就掌控的秘術,能夠將活人煉化為傀儡,並以燃燒精血為代價,將傀儡催化成悍不畏死,戰力無雙的死士。
因此,九品巫師又叫“血靈”。
當然,九品的巫師對傀儡的戰力增幅有限,更做不到接續斷臂的程度。
“我中的是什麽毒?”薑律中似乎不甘心。
“這種毒叫松花白蟲,白蟲屍體燃燒,會產生無色無味的毒,這種毒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影響,但會潛伏在身體裡長達十天。
“這十天裡,中毒者一旦聞到一種叫做松花的花香,身體就會軟綿無力,成為待宰的羔羊。這是南疆蠱族毒部的毒方。”
“薑律中,為了對付你,本座真是煞費苦心啊。你是高品武者,普通毒藥對你無效,且很容易識破,唯有這種組合式的蠱毒,且藥性溫柔綿長的毒,才能讓你中招。”知府大人神色得意。
張巡撫虛弱喘息,“是後院那朵花?”
“沒錯。”
“所以,你特意引著我們去後院。”
“巡撫大人的聰明才智,來的晚了些。”知府譏諷道。
“那,白蟲的毒呢?”
“你們天天燒的蠟燭,便是了。你們千防萬防,沒想到毒會在蠟燭上吧。巡撫大人外出視察時,驛站裡的蠟燭就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被偷換。”
驛站不可能時刻都有人守著,尤其外出視察期間,偷換蠟燭防不勝防。
張巡撫強撐著問:“宋長輔在哪兒?”
“等你們死了,他自然會接手雲州官場。”知府冷笑道:“接管白帝城後,囤積在各處的山匪便會進攻各府郡縣,京察年尾,雲州將從大奉割裂出去。”
這時,眾人聽見了雜亂又響亮的腳步聲,正有大隊人馬逼近。
“毒藥會在兩炷香之後緩解,可惜你們活不到那時候了。”知府大笑道。
PS:抱歉,卡文沒有好轉,寫的慢了。另外,這章四千六百字,三千字的早就更新了。下一章在凌晨後,不過千萬別等,肯定是兩三點了,甚至更晚。
先更後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