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用户中心
搜书趣 > 玄幻 > 妖刀記 > 第288章

妖刀記 第288章

簡繁轉換
作者:默默猴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4-08-26 15:50:15 来源:搜书1

使民放鑄聖斷皇圖

——你要的,是高還是低?

耿照一下被問懵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老人說了,三日之內每天予少年一問,視回答決定教什麼。既如此,這話裡的「高」或「低」,指的該是武學罷?

不對。耿照轉念又遲疑起來:前輩人稱「刀皇」,乃當世刀界巔頂,何謂

「刀中至高」,沒誰比老人更清楚。貽此良機,何人能為他指出天下無敵的刀,究竟是什麼模樣?

況且,比起內功掌法,耿照於刀道一途,怕是高低俱缺,無論選哪個,難免都有遺憾。自入武林,他所習碧火功即是絕學,明姑娘取天羅香雙修法門速成,更是天才般的手眼,既不失原初根柢,又添青霄進路,面子裡子一應俱全,造就了少年一身深湛內力,練什麼都是事半功倍,堪稱耿照立身之根本。

便數拳腳一門,也有得自娑婆閣木像的「薜荔鬼手」,招式理路毫不含糊,有所依憑,方能補益精進。乃至後來能夠無師自通,解出三奇谷古卷內的「摧破義」重手法,亦是根源於此。

但刀,就不一樣了。

初遇風篁,名門出身、得刀侯親炙的初老浪人一口咬定,耿照「身上有刀」,卻也不得不承認:對於刀法,少年豈止所知有限?根本談不上登堂入室。老胡傳授的無雙快斬,蠶娘前輩的一式蠶馬刀,與紅兒共譜的霞照刀法,還有妖刀絕學寂滅刀……這些並未為耿照構築出清晰的刀法理路,反弄得一片混沌,若能使出無敵刀境,尚且能扛隱聖一擊;若使不出,遇鬼先生或豺狗圍攻,不免險象環生,勝負難料。

至於刀境是什麼,耿照更是毫無頭緒,僅有一絲微妙感應,卻非百試百靈;

而柳見殘又是如何能金刀大馬闖進他的識海,少年也非常渴望得到解答——耿照甩甩頭,驅散腦中紛亂的雜識,嘆了口氣。

這真不是貪,是兩頭都難啊。

「我選『低』。」斟酌片刻,他終於下定決心。

「不怕入寶山空手而回麼?」武登庸饒富興致。

「萬丈高樓平地起。」既做出決定,便毋須糾結,耿照抬頭微笑,大有鬆了口氣的瀟灑從容。「晚輩於刀法所知,簡直空空如也,怕前輩示以高峰,我也聽不明白。前輩若不嫌此問太蠢,晚輩想先從低處聽起。」

「答——對了!聰明的聰明的。」老人搓著手滿臉諂笑,一身市井無良買賣開張的架勢,哪還有絲毫絕頂高人的仙氣?殷勤得教人渾身發毛,不惟荷包錢囊隱隱震動,連肝腎膽囊都有些發疼。「難得客倌半點兒不貪,誰家買菜不要把蔥呢你說是吧?這題送分多年沒人答對,今兒到時辰啦!來來來,買一送一、買高送低,掌櫃不在隨便賣,通通送給你!」

「前輩,可我選的是低。那個……買一送一,買高送低……」合著陶實當叫頭那會兒,老人也一併實習過,少年非但笑不出來,簡直想哭。

「一樣的一樣的。買低送高,又紅又騷!咱們就從低講到高,步步高升,大吉大利!這優惠只有今天有啊,明兒就沒這種好事了。」武登庸臉不紅氣不喘,大手一揮,轉頭四顧,像是在尋找什麼。

這片中庭的設置分明是演武之用,兩側廊簷下還擱著石鎖和兵器架子,可惜架上空空如也,並未擺放槍棒單刀一類。老人瞧了半天,終於放棄找把實刀的念頭,右手五指虛握著,左掌橫裡一抹,怡然道:

「劍長三尺,舉世皆然。而刀無常制,須與身臂合:直臂垂肘抱刀,刀尖不低於耳,即為最合適的刀長;以尋常男子論,約莫是兩尺五寸三分。此乃金貔、碧蟾乃至本朝軍伍所定,三代因襲,沿用至今。

「單刀的份量視個人膂力,約落在兩斤半到六斤之間。兩斤以下,為快刀或演武之用,殺傷力難免受限;九斤以上,運使的法門近於鞭鐧等重兵器,不能純以刀**之。」

耿照打鐵出身,長年隨七叔按圖造兵,對於尺寸、份量異常敏感,邊聽著老人言語,也學他虛握五指,想像手裡有一柄長兩尺五寸三分、刃如柳葉,線條滑潤如水的銀燦鋼刀,再為它添上三斤七兩半的份量,令重心落於刀身前端,果然應勢一沉,格外稱手。

少年一旋腕,幻想中的刀尖「唰!」一聲昂起,沿霜刃直至尖端,彷彿能見它蛇信般昂然吞吐、顫動不休,勝似活物;鋼質兼具堅、韌二長,正是七叔的拿手好戲。

想像手裡有把刀——這種事怎麼想怎麼羞恥,四下無人偶一為之,事後仍不免臊得面紅耳熱,遑論在刀皇面前為之!這簡直是褻瀆。

但武登庸並無一絲異色,彷彿少年所為理所當然。不及驚赧,見老人也轉了轉手腕,不知怎的,耿照似能聽見刀刃掃風的銳利聲響,察覺老人手裡的虛幻之刀,應有三尺五寸長,份量嘛……差不多是五斤上下。以前輩的魁偉身量,這般配置毋寧是十分理想的。

老人信手挽了個刀花,斜斜指地,臂直身挺,說不出的輕鬆,卻又說不出的森嚴,宛若在潔淨無瑕的白砂之上,憑空豎起一塊純黑的峰岩,一方天地的威勢與氣魄俱都凝於這小爿角的枯山水間,似拙實巧,小中見大,令人難以移目。

「武學中有云:『劍走青,刀走黑。』刀背厚刃薄,運使之際勢頭剛猛,世人以為殺器。殊不知,那是門外漢的愚見。「武登庸續道:

「劍兩面開鋒,尖端奇銳,周身皆可殺人,主攻,古之帝王以為權柄;刀單邊開刃,使刀之人藏於刀後,以守為主,是為君子之器。

「今人論劍,或以武儒為源始,但昔年武儒一脈宰制東海時,門下刀大於劍,乃以刀器為宗。後來發生內鬥,使刀這派被使劍的鬥倒了,高手殞落,絕學封藏。

得勢的一方大筆一揮,索性將劍訂為宗器,抹去故史舊跡,好教失敗的一方永世不得翻身。

「得勢的劍,遂成兵器之主流,鑽研的人越多,成就斐然,地位便越見崇高;

失勢的刀,高手、經藏……就連傳承都被徹底斷去,淪落江湖底層,販夫走卒俯拾可得,與鋤頭棍棒一般,常見於鄉里鬥毆,人皆以為俗鄙。所以說廟堂也好,江湖也罷,這些個讀書人爭權奪利的手段,永遠是最黑最毒的,姦淫擄掠最多就拿你一條命,落在他們手裡,不止刨你祖墳改你族譜,還教你斷子絕孫、傳你萬世罵名,再沒人能替你說幾句。」

耿照沒料到聽老人講述刀道,會聽到一段殘酷無情的鬥爭,更萬萬想不到是發生在儒門之內。按武登庸所說,若非經此巨變,當今之世,恐怕仍以刀器為宗,視刀為「君子之器」,武儒宗脈的那些隱逸高人孜孜矻矻,鑽研的是刀而不是劍;

綠林好漢打家劫舍,鏢師衙差日常所攜,也不能是地位崇高的刀器了,可能得是短棍匕首一類——仔細一想,這可是不得了的變故啊!可說是整個武林都變了樣。

武登庸將少年的詫異看在眼裡,卻無意於此間盤桓,更不稍停,徐徐道:

「明白歷史之變,便不會犯『刀如猛虎』的毛病,一味追求勇猛剽悍、剛勁有力,終身摸不著上乘刀法的邊。你仔細想想,運使刀械,是不是防守比攻擊更得心應手,同樣是缺乏招式理路,立於刀背之後,要比和身撲向敵人,要來得更理所當然?」

還真是。無雙快斬不重招式,講究出手連續、水潑不進,耿照以三易九訣析出十七式刀法,經阿蘭山兩戰去蕪存菁,並成十二;及至「落羽天式」棄絕原形,合四式於一招,最後只餘九式,卻與無雙快斬奮力搶攻的精神頗見扞格,幾看不出兩者的淵源。

耿照甚感疑惑,在冷鑪谷時曾向老胡討教。胡彥之見他試演九式霞照刀後,默然良久,忽放聲大笑,搖頭喟然:「我沒東西教你啦,你小子真箇是奇才!」

才老實承認:當初說什麼獵王所授,純是胡扯,是他靈機一動,將鬼先生傳授的天狐刀刀意,加上天門劍脈的雙劍運使法門,融合成一門速成的快刀法,供耿照倉促間防身用。

狐異門嫡傳的天狐刀,據說脫胎自「天下三刀」之一的《稽神刀法》,算得上是一門上乘刀藝。鶴著衣昔年與胤丹書情同手足,曾聯袂闖蕩江湖,屢經患難,武學上得胤丹書點撥甚多,對狐異門的刀法、輕功,乃至內家功法均有涉獵,在培養胡彥之時,刻意在愛徒身上留了理路相承的根苗;鬼先生與老胡兄弟相認後,欲授以正宗的天狐刀,但胡彥之並無回歸狐異門之意,明快拒絕。

鬼先生心念不死,假意偷襲胡彥之,交手之際反覆施展天狐刀法,使胡彥之入局——武林中各門各派均有對練之法,狐異門於此特走偏鋒,有一門反向鏡射的手法,用以自限限人,令敵對者與己同囚一檻,曰「鴿懸網」、「蛇入籠」;

一旦成局,雙方除以相同的刀路爭先,別無解法,慢者落敗身死,如捕狐人與狐群生死相搏,勝負瞬變,無有和局,又稱「狐鋸樹」。

鬼先生於取勝的剎那間收勢,自受胡彥之一刀,幸未及要害,終使胡彥之信了兄長的誠意。

老胡的天狐刀法起自牛鼻子師傅所埋根腳,復於「狐鋸樹」中生死相搏,遠非本門真傳;能悟出刀意已是天縱英才,哪來的招式教耿照?見義弟淬出的九式霞照刀法,隱現兄長之刀的張弛有度,除了鼓掌讚歎,已難置一詞。

被武登庸一說,耿照終於明白何以霞照刀法不似無雙快斬,反與蠶娘前輩那一式蠶馬刀遙遙呼應,頗有茅塞頓開之感。

武登庸又道:「你格擋見三秋的刀氣時,摒除雜念,一心保護旭兒,正合以守為本的刀法極意,身子本能而動,無入而不自得,你的刀若以十分為限,那一陣便是十二分的發揮,引出了見三秋的好奇之心,想探探你的底。若非如此,他要殺你也就是一眨眼間。」

耿照面露慚色,低聲道:「晚輩理會得。」

武登庸微微一怔,不由失笑。「喂喂,能教『苦海迷覺』見三秋放下殺心,好奇到想瞧瞧你還能變出什麼把戲,這能讓你吹噓大半輩子了,快收起那副窩囊的德性。昔年他殺翻北關那些個『刀法名家』,沒誰能讓他停下來多看兩眼的。」

耿照也笑起來。

「刀法之中,但凡纏、劈、砍、截,撩、掛、扎、斬等,皆有攻守兩面,守為體攻為用,守為君攻為臣;進取為標,存容為本,方圓周天,皆在刀後。鑽研到了這個地步,你的刀才能稱作上乘。」老人一挑刀痕破相的灰白眉毛,又露出那種市賈的奸相,搓手道:「說好了買一送一,低的說得差不多啦,咱們便來講講高的罷?」

耿照還有滿腹的疑問未出,但前輩這麼說了,也吐不出個「不」字,按下飢渴的求知慾望,恭敬道:「請前輩賜教。」

武登庸滿以為他會小小抗議一下,揚了揚眉毛,卻未多說什麼,怡然接口道:

「在三宗共治的古紀時代,乃至更早以前,普天之下以刀為尊,料想應是刀途燦爛、絕學甚多的,可惜都是過去的老黃曆了,多說無益。當今之世,首推

『天下三刀』,《稽神刀法》失傳既久,西山金刀門的《不周風》也沒聽說有什麼橫空出世的厲害傳人,能為你講一講的,只有我公孫家的《皇圖聖斷刀》了。」

公孫氏可是硬生生整出「不敗帝心」和「同命術」這等要命玩意的奇葩家族,耿照忽然覺得,這《皇圖聖斷刀》的名兒聽著如此霸氣,裡頭要沒有幾處坑死自己人的神奇腦洞,簡直就不是公孫家的家風。

「喂喂餵,你這充滿戒備的眼神是怎麼回事?我就講一講而已,沒說教你啊,聽聽都能有事?」武登庸又氣又好笑,本欲屈指敲他腦門一個爆栗,想想畢竟不是自家徒兒,咳咳兩聲端肅形容,正色道:

「刀劍兩道,本以儒門為宗,也只有這些讀書人吃飽了沒事幹,像鑽研學問一樣的鑽研武學。儒門罷刀尊劍後,對內開枝散葉,除了劍法,掌、指、內功,乃至奇門術數、各式異械等,也都立了科門研究,以顯示有司不是故意罷黜你們這些個使刀的啊,是大夥兒都長進了,你們自己不成,這才完蛋大吉……差不多就是這種掩耳盜鈴的作派。

「門內容不下刀了,殘存下來的刀法刀客,只好往外逃,免得被大筆一抹,消失在歷史的暗影中。這些上乘的刀傳散入江湖,為防儒門追迫,只好解裂原本完整精緻的結構、龐大精微的論述,只保存各自絕不能失的精華部分,與底層那些新起的粗鄙刀派相結合,賭上形神俱失的風險,以求不絕,就這麼倏忽過了幾百年。」

即使是滄海儒宗全盛之際,也不能一手遮天。有人知道這場殘酷的奪權鬥爭犧牲了什麼,有人深自惋惜,有人選擇靜默,也有如金貔王朝公孫氏這樣,試圖從餘燼裡掘出寶藏,賦予新生。

「公孫一族的武庫收藏號稱古今第一,而最初蒐集的就是刀譜。」老人笑道:

「我祖不分精華糟粕,只要是與刀有關的,必定要入手才甘心——抱持著這般執念,在金貔朝肇建之前,公孫氏的列祖列宗已經默默進行了三百多年。頭一個一百年,武庫便號稱搜羅了天下刀譜的近八成,以我公孫氏大膽設想、務實求解的優良家風,諒必非是誇誇其談。」

耿照本以為武庫的建立,是挾帝皇家的威勢而為,料不到公孫氏以草莽之身,竟能得手全武林近八成刀藏,其中的心計、心血乃至血雨腥風,直是不敢多想。

武登庸說起這段,面上笑意淡蔑,語多諷刺,想來亦無誇耀之意。

「缺德事乾了也就乾了,卻不能白乾。第二個一百年,我祖除了持續搜羅刀法之外,更開始整理武庫所藏,分門別類,一一比對拆解、鑽研琢磨,靠的全是真功夫和死功夫。我自問幹不了,不敢腹誹,只有尊敬而已。」

分門別類不難想像,但「比對拆解」是什麼意思?難不成——

「就是你想的那樣。」老人淡淡一笑。「他們把這些刀譜裡的一招一式,無論精粗,全當成小學訓詁般來研究,看看它們有什麼共通處、能不能拆解成更基本的元素,背後有無一以貫之的道理……大抵如是。

「起初,我猜測他們是想從這些刀譜之中,整理、還原出昔日儒門那個華美湛然、廣袤精微的刀法體係來——『既然儒門不要,那就歸咱們罷!』約莫是這般心思。然而,消亡了幾百年的東西,就算殘留著些許痕跡,早被揉捏混雜成了全然不同的物事,如打破的青瓷花瓶再碾碎摻入土裡重新燒製,要如何令它恢復原形?就算花上十幾二十年,總有一天,他們會發現自己追求的,連空中樓閣都算不上,不過是夢幻泡影罷了。」

夢想破滅的公孫氏先祖,並沒有因此而自暴自棄。

既然儒門刀學的體系難以復現,那我們……就來重新打造一個全新的體系!

「他們拿出修史治學、鑽研術數的那一套,將武庫所納,整理成了一座包羅萬有的刀藏。」老人笑道:

「你可按總綱目錄,找到某門某派某部刀法,有經公孫族內的刀法高手重新繕寫的版本,包含通解的心得註釋,以及歷代調閱此卷的高人批註,當然也可以直接調出原本;這部刀法的源頭脈絡,或其後的流變衍生,均可在總綱裡查到,讓你明白它是怎麼來的,而後又變成了什麼樣子。

「要是對東洲刀史不感興趣,也可按你所需,於刀藏中尋得解答。如柳葉刀一門,刀藏中錄有柳葉刀之形制、刀路的原理闡釋,以及運使之法的詳解,其後才羅列各派柳葉刀法,讓你按圖索驥;又或者你想知道『截』或『扎』兩種手法,刀藏亦有詳解,並有索引讓你找到各派刀譜裡的截扎之法……

「以我半生閱歷,說句『天下刀法盡在其中』,想來不算是自吹自擂,鼠目寸光。」

(有這樣一座府庫,普天下的練刀之人,哪個捨得出來!)

耿照聽得瞠目結舌,不禁悠然神往,心念一動,想起南陵鳳翼山中行氏的《中行九疇》來。中行氏執守「天下刀筆令」,其劍不為進取,但求不失,數百年間淬練出一座極盡天下守勢的劍法防禦庫,號稱三尺青鋒之間,堪比雷池難越……在今日得知儒門「罷刀尊劍」的秘辛之前,耿照作夢也不曾將中行氏與公孫氏聯想在一塊兒。

有沒有可能,中行氏是為了保住宗脈,才不惜千里迢迢,遠遷南荒,並易刀為劍,以避免新掌二殿、正大舉剷除異己的當權一派啣尾不放?這樣說來,當年頒下刀筆令予鳳翼山的,正是金貔朝的武皇啊!

蓋因昔日同源,才放心交付刀筆令麼?抑或雙方不約而同走上了建立經藏體系的路子,想瞧瞧是你的劍疇厲害呢,還是我的刀藏技高?

但少年始終沒敢問出口。就算問了,估計老人也是插科打諢,隨口應付過去,沒必要對一介小輩刨根挖底。耿照抑下好奇,接著老人的話頭問:「那座刀藏……便是《皇圖聖斷刀》麼?」

「當然不是。這就是了,第三個一百年他們還能幹嘛?洗衣燒飯麼?」

老人哼笑著。

「老祖宗們在這個過程中,悟出了一門理。儒刀散逸,江湖失據,刀的傳承亂了法度,精湛的刀法與粗劣的合流,市井鄙人手持宗器,拿來屠牛斗毆……壞的趕走好的,看似大亂,這就叫『劣幣驅除良幣』。江山更迭,王朝興衰,每逢勢之將亂,總會有這麼一段黑暗的時日。

「若雷厲風行,想把錯的導正,立時便修整回原有的精細法度,不過是添亂而已;越是禁止劣幣,人們越不想將手裡的良幣花用出去,終使市易崩潰,走向亡國一途。禁劣幣原是好意,卻把國家玩完了,你說冤不冤枉?」

耿照在鎮東將軍的幕府中待了些時日,也曾在皇后阿妍面前自陳抱負,武登庸所說,與現而今的江湖紛亂多有相合之處,耿照雖不明白這和刀法有甚關係,卻忍不住追問:「這……該如何是好?」

「有個妙法,金貔朝開國之初還真用過,叫『使民放鑄』。」

武登庸雙手抱胸,嘿嘿笑道:「就是朝廷訂定度量,讓百姓自行鑄錢,你要想啊,要是你家鑄的錢成色不好,誰人肯用?久而久之,市面上就只剩成色好的錢流通。精妙的刀法流入江湖,雖與原本粗劣的刀法合流,經江湖爭鬥的洗汰,能留下的就是好東西。與其執著於恢復舊有之製,乾脆從這些好東西里淬取精華,未必就輸給了舊的。

「老祖宗拿著這門理,不只做上大官,後來還建立王朝,以之治國,也算學以致用,不辱門楣啦。」

公孫家的先賢們從搜羅回來的刀譜裡,看出儒門舊學以外的可能性,雖難再复舊觀,卻同時有了青出於藍的機會。起初耿照以為在搜羅刀譜的過程中,難免奪人所好,造孽甚多,徒增不必要的紛爭,心中甚不以為然;到得此時,才慢慢體會到這些公孫家人除心性堅毅、不屈不撓,也有著極其深刻的體悟思索,儘管未必能夠認同,終於對其生出一絲敬意。

「你可不要太佩服他們。」武登庸彷彿看穿他的心思,笑得不懷好意。「接下來的一百年,我那些個老祖宗們要幹的事,我有預感你不會太喜歡。我問你:你從小到大所使銀錢,是隔壁張三李四鑄的呢,還是朝廷通寶?」

耿照為之語塞。

他的養父耿老鐵就是鐵匠,可沒膽子私鑄銅錢;便以流影城勢大、獨孤天威爵高,朱城山也不干這勾當,答案不言自喻。

「『使民放鑄』不過權宜罷了,要使國家強盛,終究得法幣一統。編成刀藏之後,接下來的一百年裡,公孫家的高手四出求戰,目標自然便是收不進武庫的那兩成。」

無法收買,又強奪不成,代表門中有刀法大成、卓爾為家的頂尖之材,最適合當成砥礪精進的磨刀石。

「到了這一檻,有沒有這兩成刀譜已然不重要。公孫氏不需要他們的刀法,而是要令刀藏之所出,足以打敗這些頂尖刀客。」武登庸面色凝肅,不含一絲勝者之驕,緩緩說道:

「至此,公孫家每擊敗一名刀客,必求盡破其刀法,然後將破刀的精華濃縮於一式之中,載入秘卷,非經宗主允可,不得窺看,此即為《皇圖聖斷刀》。皇圖也者,意指天下;而『聖斷』二字,指的是禁絕私鑄、復歸一尊的殘酷手段。

當生機茂盛、四方齊放的野草被掃平之日,便是重定法度、皇者再出之時!」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