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為她報仇吧!來啊!讓我給她償命!死後我親自去陰間給她謝罪!”
那人卻始終靜默著,並沒有被他的話激怒,輕揮手,便有人上面將一張張濕透的紙貼在宣毅的口鼻處。
時間過得很慢,地牢裡回響著“嘀嗒嘀嗒”的滴水聲。宣毅覺著自己像被拍上了岸邊的魚,呼吸逐漸艱難,脖頸青筋凸出,眼睛漸漸失了焦。
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侯在旁邊的人撕下他臉上的濕紙,他瞬間又活了過來。
下一瞬,便有人將一顆藥喂進他嘴裡。他被逼吞咽,很快渾渾噩噩的大腦似是著火一般,又熱又疼,曾經存在腦海裡的記憶一點一點模糊。
宣毅不知道自己在地牢裡呆了多久,只知道在那裡的每一瞬都是折磨。
無時無刻都在經歷死亡,偏偏死也不能死得痛快,每每在快死的時候又被救起,喂進一顆讓人痛不欲生的藥。
宣毅的意志被消磨殆盡,甚至可笑地覺得,死反而成了一種解脫,快些讓他死吧……
這樣的日子興許過了許久,又興許只有短短的十數日,他終於崩潰了,腦子裡的所有一切漸漸化為空白,連自己叫甚名誰都不知道。
也就在那時,那日日帶著把黑色拂塵的男子,終是開了口:“殺了他,拿去喂狗。”
……
黑暗中,宣毅靜靜坐於竹床上,弓背垂頭,掌根抵著滑膩的額,頭疼欲裂。
這是他第一次夢見那人說話。
那聲音,似曾相識。
-
翌日一早,下了半宿的雪不知何時停了。
薑黎被山林裡的鳥鳴聲吵醒,迷迷瞪瞪睜開了眼。昨日雖說累了一整日,但一夜好夢,起來時精神格外抖擻。
竹樓裡的客舍十分簡陋,一套樸素的桌椅,一張木床,還有一個粗陋的竹架用來掛衣裳用的。
楊蕙娘這會並不在屋裡,大約是出去齋堂用早膳了。
薑黎從床下跳下,伸了個懶腰後便從竹架上取下衣裳,剛扣好衣襟,束好腰封,便聽得外頭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薑黎忙套上鞋,快步去開了門,道:“霍玨,你來了?用膳了嗎?”
小娘子仰著臉興衝衝地望著他,臉上還帶著剛起時的紅暈,臉頰還壓出了一道印子,說話的聲音清甜得像山間的泉水。
霍玨淡“嗯”了聲,望著薑黎唇角兩顆米粒大的梨渦,笑了笑,道:“尚未用膳,我等你一同去。”
薑黎一聽,便知曉他又餓著肚子等自己起來用膳了。往常在府裡的時候,他便常常如此。起來了也不吵她,點了盞燈便坐在矮榻上看書,等她醒了才慢條斯理地陪她用早膳。
娘說了,似霍玨這般年紀的郎君,是最不遭餓的。她舍不得他餓肚子,趕忙對一邊的桃朱道:“快去幫我打點水過來。”
桃朱忙應聲退下,沒一會便端著盆溫水回來。
待得薑黎漱了口,又淨了面,才端起空空的盆子,悄悄出去。方才公子瞧著夫人的目光黑沉沉的,桃朱很是有眼力見地出了屋。
大約是習慣了霍玨看自個兒的眼神,薑黎倒沒察覺到什麽,踮起腳便要去取竹架上的鬥篷。
竹舍裡沒燒地龍,山裡的清晨又著實是冷,薑黎這會簡直要凍得要打哆嗦了。
手才摸到鬥篷的領子,一具溫熱的胸膛便貼了過來,將她緊緊摟住。
“阿黎。”他低沉的聲音貼著她耳側,順著耳道,震得她心臟一跳。
薑黎登時燒紅了臉,磕磕絆絆道:“霍,霍玨,佛……佛門淨地,要注意些,不可教佛祖看笑話了。”
小娘子的聲音溫溫軟軟的,沒半點唬人的氣勢,連帶著嘴裡說出來的話都跟撒嬌似的。
“佛祖若是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且夫妻恩愛兩不疑,應當是甚感寬慰的。”霍玨冠冕堂皇道。
他這人信誓旦旦地說起話來,總是不自覺地帶著點令人信服的力量,歪理都能說成正的。
薑黎微微睜眼,正思索著他這話似乎很是有些道理時,他溫熱的唇便落了下來,覆在她的唇上。
舌尖長驅直入,輕輕勾住她的。
習慣了有小娘子睡在身側,他徹夜難眠,不自覺就輾轉到了天亮。怕擾她清眠,忍了一個時辰才過來尋她。
眼下見她嬌憨憐人至極,哪裡忍得住了?
薑黎在親密之事上,一貫來都是任他主導的。下意識便踮起腳,勾住他脖頸。
也就在此時,遠處的寺鍾響起,悠揚莊重的鍾聲蕩滌心神,於層巒疊翠間悠悠回響。一行白鷺撲棱著翅膀,飛快地上了天,落下兩片潔白的翅羽飄蕩在山風裡。
薑黎閉上眼,那些鍾聲、那些雪白的羽以及那些回蕩在山野裡的蕭蕭風聲,都漸漸遠去。
整個世界就只剩下眼前的郎君,以及他炙熱的吻。
-
從屋子裡出來,薑黎的臉還很紅,兩瓣紅豔豔的唇微微泛腫。
桃朱早就習慣了,每回公子與夫人獨處出來,夫人的臉就跟塗了兩層胭脂,就像被雨水滋潤過的嬌花一般。
她面不改色地將熱好的手爐遞給薑黎,柔聲道:“雲朱陪著楊掌櫃和如娘去踏雪賞花了,楊掌櫃說等夫人用完膳,就差不多該啟程回盛京了。”
薑黎點點頭,道:“你去尋娘她們罷,我與公子自個兒去齋堂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