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淡淡“嗯”一聲, 十分心虛地解釋:“六斤六的小名兒是娘給取的。”
自己親娘起的小名還能說不好不成?
姜令摸了摸鼻子,違心道:“倒是個別緻的小名。”
原本姜令還想說一句“想來六斤六也會喜歡”,可瞧了眼揮舞著小拳頭的小外甥,他還是默默選擇了閉嘴。
姜黎與姜令對視一眼,基於多年的默契,二人在剎那間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還好他們的小名兒不是娘起的……
姜黎吃了口剛出蒸籠的紅棗奶糕, 瞥了姜令一眼,道:“你怎地這般早就回來了?書院應當還未放年假罷?”
姜令眼下還在麓山書院讀書,今年秋才剛過鄉試, 正在為明年的會試做準備。
麓山書院是出了名的嚴格, 書院原本是到大年三十那日才放年假的。
姜令老老實實道:“這不是昨兒何寧哥過來同我說你生了, 我這才同先生請假的嘛。”
說來,自打麓山書院的山長及一眾授課先生知曉了他的姐夫是衛太傅的小孫兒衛瑾後,對他是愈發的關懷備至了。
青州衛家名揚天下,卻遭了那樣一場滅族之災, 這天底下的讀書人誰不道一聲“可惜”?
大抵是因著愛屋及烏, 姜令在書院的日子當真是一日過得比一日好。便是從前那些不拿他當一回事的同窗, 也開始言笑晏晏地同他往來。
要擱兩三年前, 姜令定然是覺著受寵若驚的。
可現下他卻是平靜得很,他知曉旁人同他示好,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姐夫衛瑾。
即便如今他在書院的成績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但姜令很清楚單憑這樣的實力,還不足以叫那些世家少爺刮目相看。
平日里有衛瑾與宗奎兩人指點他的學問, 他雖天資不如二人,可也是個讀書的料子,這兩年的學問是穩紮穩打地一步步提升。
但他到底不是那種叫人一眼就驚豔的才子,他自己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他也不急切,都說路漫漫其修遠兮,他既然做不來衛瑾哥與宗奎哥那樣的少年天驕,那就做個大器晚成的棟樑之材。
大抵是心境不一樣了,姜令眼下寫策論做文章反倒有種豁然開朗的通透感。
“你既然提早回來了,便好生過個年節罷。”姜黎打了個呵欠,道:“總歸離明年的會試還有一段時間,你每次從書院回來,娘都要說你瘦了。正好趁著這幾日,在家多吃些好的補補身子。”
姜令忍不住瞥了姜黎一眼。
這位只比他早一刻鐘出生的姐姐,當了娘到底是不一樣了。
說起話來,越來越像娘了。
姜令頷首應一聲,拿出兩對掛著個小平安扣的金手鐲,遞與姜黎道:“這是我這舅舅給阿滿還有六斤六的禮物。”
兩對金手鐲沉甸甸的,做工精緻,上頭的平安扣做成了月牙形狀,輕輕一扣,便是一輪滿月。
這麼兩對精巧的金手鐲,頭面鋪沒個十天半月根本做不來,想來是一早就備好的。
姜黎詫異道:“你怎麼知曉我生的是雙胎呢?還恰好一大一小。”
連她自個兒都不知道呢。
姜令輕咳一聲,指了指比較大的那對金手鐲,瞥了六斤六一眼,壓低聲音道:“這對原先是打算拿來做阿滿的腳鐲的。”
姜黎:“……”
“噗嗤”笑了聲,姜黎收下兩對手鐲,道:“我替兩個小傢伙謝謝他們的親親舅舅啦,等滿月宴的時候,我就給他們戴上。”
聽姜黎提到滿月宴,姜令眸光微微一動,不自在道:“滿月宴的請帖可要我幫忙撰寫?正巧我如今得閒。”
姜黎挑了挑眉,“你若是願意代勞,那自然是好。”
等姜令出了屋,姜黎想起方才他那不自在的模樣,微微蹙眉。
阿令他……莫不是想親自給誰寫請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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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就寢時,姜黎同衛瑾說起這事。
“阿令已經十八了,等過了年就要滿十九。雖說明年他要參加會試,眼下也不是給他說親的時候。”姜黎拿著把象牙梳篦梳髮,道:“但若是能知曉他心悅於誰,至少我同娘能提前尋好媒人,等他會試一過,便親自替他提親去。”
姜黎說著,便抬起眼望向衛瑾,“你同阿令都是男子,他又那般崇拜你。不若你替我去探探口風?”
衛瑾接過她手上的梳篦,淡聲道:“阿黎可還記得明惠郡主與雲櫻郡主啟程下江南那日?那日阿令原該在書院上學的,但他特地請假去了渡口。”
衛瑾嘴裡的雲櫻郡主便是薛瑩,肅和帝登基後,便給薛瑩賜了個雲櫻郡主的封號。
姜黎聽罷衛瑾的話,美眸微瞪。
她自是記得明惠與薛瑩離開盛京那日,那日是六月十七,姜黎才將將知曉自己有孕沒多久。
雖說她那時有孕還不足三個月,但仗著自個兒身子康健,她還是去渡口送了她們。
那日風大,她同明惠還有薛瑩說了幾句便回了馬車。
之後便見姜令匆匆而來,也不知是同
她們說了什麼,惹得二人拿起團扇掩唇而笑。
當時不覺有什麼,可現下經衛瑾一提,姜黎忽然就回過味來。
阿令那呆頭鵝,何曾見他會那般主動地給小娘子送別的?
除了紅鸞星動,還能是為何?
小娘子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那,那阿令喜歡的是明惠,還是阿瑩?”
見這姑娘總算反應過來了,衛瑾抬手捏了捏她耳垂,笑道:“這個還是你日後親自問阿令。”
姜黎瞧他這神情就知曉他肯定心中有數,正欲開口逼問,忽然聽得桃朱在外頭輕聲問道:“夫人,兩位小主子醒了,可要奴婢抱他們過來?”
姜黎微微一頓,睇了衛瑾一眼,道:“抱他們過來罷。”
兩隻小團子這個點醒來,只能是餓了。
雖說府裡備著乳娘,但姜黎還是想要親自給孩子們哺乳。
大抵是為人母的天性罷,每回看著小孩兒在懷裡那副滿足的模樣,就會油然生出一股子歲月靜好的幸福感。
桃朱與雲朱抱著兩個小孩兒進來,把孩子放在榻上便出了內室。
兩個小娃娃,妹妹胃口小,還嗜睡,總是吃沒幾口就睡著。
哥哥則是個無底洞,好似怎麼都吃不飽似的。
姜黎解了衣裳,先抱起阿滿。
小女嬰乖極了,鼻尖一聳一聳,大約是知曉在娘的懷裡,便舒服地半瞇起眼,彎著唇角,唇角處兩粒若隱若現的小梨渦。
看得姜黎心都軟了,趕緊讓阿滿吃上奶,順道摸了摸她腦門幾根黃黃的胎髮。
摸著摸著便感覺到一道炙熱的目光。
姜黎抬起眼,倏地對上衛瑾那雙黑沉沉的眼。
便見郎君左肘支在小几上,手掌握拳撐頭,右手握著本書卷。
就那般,眉宇含笑地望著她。
衛瑾頭上的玉冠已經摘下,烏髮隨著他的動作,落了幾縷在小几上。
那模樣瞧著,不知該說是慵懶好,還是勾人好。
姜黎耳廓莫名有點兒燙,嗔道:“你看我作甚?快看你手上的書!”
衛瑾目光緩緩下移又緩緩抬起,一本正經道:“我在想阿黎成親那晚,果真沒騙我。”
姜黎楞了下。
想起他方才的動作,又細細回想了一遍成親那晚她說過的話,臉頰一時滾燙。
那會她怕他嫌棄她不如旁的女子豐腴,便小小聲地同他道:“我娘說我還會再長的。”
彼時不覺著有什麼,這會再回想起來,當真是窘得腳指頭都要拿來摳床了。
姜黎沒忍住瞪了衛瑾一眼。
之後便把吃飽了的阿滿豎起,沒好氣道:“你若是不看書,就過來給阿滿拍嗝。”
衛瑾撂下書冊,上前湊近母女倆,卻不急著去接阿滿。
反而慢條斯理地掐住姜黎的下頜,在她濕潤的唇上吻了下,之後才抱起阿滿,緩緩給她拍背。
那模樣瞧著要多正經就有多正經,彷彿方才偷親她的人不是他一樣。
姜黎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成親時,他隔著紅蓋頭吻她那次。
他也是這般,嘴裡說著正經的話,手卻抬起她下頜,猝不及防就吻了下來。
那時還覺得羞澀難當,可眼下,倒是半點羞澀也無。
就單純地覺得甜蜜。
姜黎低頭笑了笑,轉身抱起了兒子。
六斤六早就餓狠了,一到姜黎懷裡,頭便使勁兒地往他娘的胸膛拱。
姜黎給他調了個舒服的位置,想起兩個小人兒的大名還沒起,便問道:“哥哥和妹妹的大名你可想好了?”
衛瑾淡淡“嗯”了聲:“六斤六便喚作乘舟,'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之'乘舟'。阿滿則單名為蓁,'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蓁'。”
衛乘舟。
衛蓁。
姜黎把這兩個名兒反反复复念了幾遍,越念越喜歡,她低頭戳了戳六斤六的小臉蛋,笑吟吟道:“我們哥哥以後就叫衛乘舟了,可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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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轉眼便到了該辦滿月宴的時候了。
在大雍,胎兒出生後大多要經歷“滿月”“百日”“周歲”三禮,滿月宴便是第一禮。
因著嬰孩才出生一月,尚且不能立得住,且母親將將出月子,也經不得折騰。滿月宴通常只邀請至親好友來,一切從簡。
兩小娃滿月宴那日便只來了姜府與太子府的人。
可饒是如此,衛瑾喜得龍鳳胎的事滿城的人都知曉,挑在那日登門恭賀的勳貴豪族委實是不少。
送來的賀禮更是堆金疊翠、琳瑯滿目,叫人眼花繚亂至極。
姜黎那會才剛出月子,為了清點這些賀禮,屬實是忙得腳不沾地,一連好幾日拉著姚嬤嬤對禮單。
都說人情往來,是門大學問。
旁人送來的禮,定然要挑個合適的禮送回去,如此才算是有來有往,不失禮數。
姚嬤嬤從前是皇后身邊得用之人,有她從旁協助,姜黎自然很快便將回禮的單列好。
“嬤嬤再過目一遍,看這禮單可有疏漏?”
姚嬤嬤接過禮單細看了一眼,笑著頷首道:“夫人如今辦事是越來越滴水不漏了。”
姜黎被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離滴水不漏還遠著呢。
經歷一次滿月宴之後,她可太清楚掌中饋的不易了。
做當家主母可比做酒肆掌櫃累多了。
姜黎笑了笑,正要開口謙虛幾句,便聽得僕婦上來禀報,說明惠郡主與雲櫻郡主來了。
前些日子的滿月宴,姜黎的這兩位手帕交因著河道結冰,井未能及時趕回來。
原先還以為她們至少要再過半月才能回到盛京,沒想到今兒就到了。
姜黎收起禮單,沉吟半晌後,便喊了雲朱進來,道:“你跑一趟麓山書院,讓阿令來一趟衛府。就說,他上回滿月宴想見又沒見著的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一下:“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出自《楚辭》;“桃之夭夭,其葉蓁蓁”出自《詩經》。
話說,等衛乘舟長大成一個風度翩翩、意氣風發的俊美(毒舌)少年,你們不覺得六斤六這個乳名會讓他格外有魅力嗎?下一章,小狼崽子就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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