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行之就是因為不放心她所以才過來看一眼,現在看到岑寧還算清醒,而張梓意也呼呼大睡了,這才放心下來。
「你要待著就待著吧。」言行之道,「進去睡覺,別再動酒了。」
岑寧從他臂彎裡出來,好像還真怕他揍她似得,十分乖地點了點頭:「我進去跟梓意一塊睡。」
「嗯。」
「那你——」
「我等會就走。」
「喔。」岑寧看了他幾眼,轉身走進了張梓意的房間。
她其實又暈又累,再加上言行之在外面讓她有安全感,所以一沾床就睡著了。
言行之在酒罐堆裡站了一會,電話響了。
「喂。」
「言哥……」
「嗯。」
「咳,那什麼……張梓意那傢伙,怎麼樣啊。」
言行之在沙發上坐下來:「我來的時候已經睡了。」
「喔……」
言行之:「怎麼,不放心?」
唐崢支吾了陣:「她一向風風火火的,我也不知道她會這麼難過,但是我……怎麼說,言哥,她小我幾歲,從小到大我就把她當一個小鬼看,現在突然來這麼一茬,我多慌。」
言行之往房間門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小你幾歲現在也是個大人了。」
唐崢:「話是這麼說,可我一時半會轉不過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手機那頭的唐崢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我也不知道。」
「好好想想吧,不喜歡就乾脆點,喜歡……」言行之單手支著沙發扶手,撐著下顎,「喜歡就別讓她難過。」
「那言哥,你和岑寧……」
「怎麼。」
「你對岑寧總是不一樣,我想著你應該是喜歡她。」唐崢試探到道,「是吧?」
言行之半晌沒說話。
唐崢繼續道:「那你喜歡一個人的話,會乾脆說嗎。」
「她不一樣。」言行之眼神出現一絲陰霾,「張梓意喜歡你,但岑寧,她喜歡別人。」
所以這讓他怎麼乾脆說,她那膽子,不嚇走才怪。
唐崢:「啊……是那個叫夏逸的是吧,那,你怎麼辦啊。」
「你現在還關心起我了。」
「我這不是覺得你這性子和脾氣只能嚇人嗎。」
「……滾。」
「咳,那,那我先掛了,梓意那邊有什麼情況你讓岑寧告訴我一聲。」
「想知道就自己問。「
「誒誒——」
***
岑寧陪了張梓意好些天,一開始張梓意也很頹廢,不過她這人一向堅強,沒多久後就風風火火地吃吃喝喝,順便把唐崢從頭到尾罵了個爽。
後來學校即將開學,岑寧這才離開張梓意家,回自己家去收拾行李。
那天下午,岑寧在小樓收拾行李到一半的時候,陳姨說做了好吃的給她,她便先去了那邊。
可她沒想到,回來的時候魏品芳已經回家了,原本魏品芳是去了學刺繡的地方,岑寧沒想到她突然回來了。
「媽,你什麼時候到家的。」
魏品芳坐在沙發上,突然將邊上一書包的書扔到了她的腳下:「你先跟我說說這些都是什麼。」
岑寧看著腳下熟悉的包,渾身一僵:「這是……」
「這是你的,別想否認。」魏品芳氣得發抖,「你竟然碰攝影?!我從小就跟你說了多少這玩意的害處!你看看你爸!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岑寧知道魏品芳會生氣,所以她學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都是偷偷摸摸的,雖然知道總有一天會被發現,但沒想到這麼快。
「媽,你聽我說,我真的喜歡攝影——「「你爸以前也這麼說!可結果呢?錢錢沒賺到,天天東奔西跑神出鬼沒!最後還為了它拋下了我們母女!他為了他這破夢想命都沒了,你說這東西有什麼好!」
岑寧捏緊了拳頭:「爸爸死是意外,跟攝影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如果他不為了去西藏拍什麼東西,至於在路上出車禍嗎!」
岑寧紅了眼眶:「可是,爸是真的喜歡。」
「喜歡能當飯吃,你看看我們被他害成什麼樣了。」
「我們現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嗎,再說,攝影可以賺錢啊,我這個暑假賺了很多,媽我……」
「你說什麼?」魏品芳難以置信,「你暑假是在搗鼓著東西?你不是家教嗎?你騙我?」
岑寧:「……我只是,怕你不同意。」
「你還知道我會不同意啊!」魏品芳厲聲道,「你現在就給我把這些東西都扔了!還有這相機!我以前讓你留著是看在這是那人唯一留給你的念想的份上,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那時就該把它丟了!」
「媽!!」岑寧眼看魏品芳舉起了相機,衝上去便搶,「我不許你丟,你還給我!」
啪——
岑寧到底沒有魏品芳速度快,她還沒碰到它,魏品芳已經一個用力將那相機往窗戶外丟了下去。外面是水泥地,相機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岑寧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在這一刻凝結,她瞳孔重重一縮,似乎還不願意相信上一秒發生的事情。
「我警告你岑寧,你給我好好學習走走正途!你要是再碰相機我就——」
「不要你管!!」話沒說話,岑寧突然爆發了。
她甩開魏品芳拉著她手腕的手,惡狠狠地盯著她:「我不要你管。」
「你說什麼?」魏品芳驚愕地看著她,沒想到一向細聲細語膽小懦弱的岑寧會這樣反抗她,她一時都呆住了。
岑寧眼眶裡佈滿血絲,眼淚也在打轉著。可她硬生生忍著,就是不願意讓它滴下來。
她渾身都在發抖,她也從來沒有這麼恨過魏品芳。
魏品芳從來沒有像別的母親愛孩子那樣愛過她,她不親她,不抱她,甚至連牽手都沒有。她對她說話總是冷言冷語,嚴厲、苛刻、冷漠,從小到大,她享受到的母愛就是這樣的。
可是她還是沒有恨她,她覺得她至少是個有媽媽的孩子,至少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一個血脈相連的人。
可這一刻,當魏品芳把父親留給她的相機狠狠丟出去時,她心裡翻湧而來的就是濃濃的恨意。
她多寶貝那個相機啊,它陪她這麼多年,支撐著一個遙遠的夢想。
可它碎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什麼都沒有了。
岑寧不管不顧地跑出了小樓,她衝到了掉落相機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它。
這台相機已經很多年了,父親當初買的時候價值不菲,現在雖然有些落伍了,但因為她一直細心保護,也一直都能用。
可它現在摔成這樣,修的好修不好都不好說。如果修不好,這不僅僅代表她沒了相機,更代表父親留給她的東西她也守不住了。
岑寧失魂落魄地拿著相機跑出房子。
陳姨外出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寧寧,這麼晚了去哪呢?」
岑寧匆匆朝她點了點頭,悶不吭聲地走了。
晚飯時間,言家一家人正準備吃飯。
「寧寧在家嗎?吃了沒。」言國豐問道。
陳姨:「我剛才看她出門了,哎這孩子啊,跟品芳吵架了。」
言行之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只聽陳姨繼續道:「剛才我過去看了下,品芳正在氣頭上呢,說那孩子偷偷學攝影……」
徐婉瑩:「攝影?」
「是啊,但品芳因為丈夫的緣故及其厭惡攝影的,嘖相機都給人砸了。」
徐婉瑩:「那孩子要是真的喜歡,學學也沒關係啊,怎麼連相機都砸了。」
陳姨:「可見以前的事影響太深了……反正現在在氣頭上,說是寧寧瞞著她做這些。」
言國豐:「那寧寧跑哪去了?」
「這就不知道了。「
言國豐:「行之,打個電話。」
其實都用不著言國豐說言行之就已經站起身了,他隨手拿過了車鑰匙:「我去找她。」
陳姨:「早點回來啊,把寧寧帶回來吃飯,這都要天黑了別到處瞎跑。」
「嗯。」
出了門,言行之邊打電話邊往車庫走去,可他打了好幾個電話岑寧都沒有接。
心煩意亂,言行之火速開車出了大院。
另外一邊,岑寧正坐在一家維修店裡,將手裡的相機交給店裡的人看。她已經走了好幾個店了,但是都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
「能修好嗎?」
「嘶……我看看啊。」
岑寧滿心期盼地等著。
「哎呀小姑娘,你這是好多年前的機子吧?」
「對。」
「這零部件壞了可不好修,而且你看這鏡片已經受損,維修費很高的,還不如重新買一個呢。」
這回答跟之前幾家店都一樣,岑寧堅持道:「我想修它,您有辦法嗎?」
「可是你就算修好了它實用性也不強了,很容易壞的。」店家道,「小姑娘,我也不想騙你,所以我實話告訴你,都砸成這樣了,我要是你我肯定就不修了。」
「但它對我很重要。」
「這——」
「您盡力行嗎。」岑寧面色蒼白,「我帶了錢的。」
店家哭笑不得:「這不是錢的問題……哎,行吧行吧,我幫你看看,你坐那等一會。」
「嗯!謝謝!」
岑寧在椅子上坐下來,因為相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也隱隱作痛,她想起之前魏品芳那厭惡的神色,難過地摀住了臉。
她是從來沒有跟魏品芳吵過架的,她不想,也不敢。
今天發生了這件事,讓她到現在都晃不過神來。
她真的覺得太委屈了,她不明白,為什麼媽媽什麼都沒搞清楚就砸了相機,這比直接打她罵她還讓她覺得難受。
「小姑娘。」
岑寧起身:「怎麼樣?」
「我盡力給你修吧,不過你得過幾天再來拿,你留個號碼,到時候好了我給你電話。」
「好!」
留了號碼付了錢後,岑寧從店裡走了出來。
維修費是真的很高,她兼職的工資全給交待了。雖然很可惜,但她不後悔。
天已經黑了,岑寧突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拿出手機,本想給張梓意打個電話,卻有了別人的來電。她剛才付款的時候就看到那一排未接來電了,可她卻沒回撥。
此時看著再次響起的手機,岑寧呆怔著,遲遲沒有按接聽。
「岑寧。」突然,不遠處響起一個聲音。那聲音沉沉的,有些怒意。
岑寧轉頭看去時,的確看到了一張生氣的臉。
威嚴、肅穆、冷寂……這人那幅表情時她原本是最怕的。
可這會,她卻沒感覺到害怕,反而鼻子酸得要命,彷彿她一眨眼,眼淚就能掉下來。
「你怎麼回事!」言行之走上前來,一把抽過她的手機,「不接我電話?」
岑寧身體裡像被塞了一團棉花,那些棉花堵著她的血管,讓她呼吸都困難起來:「我怕,你在家。我……我不想聽到我媽說話。」
「所以你以為是她讓我打給你的?」
岑寧點頭。
「你——」言行之氣得要命,可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又罵不出口,僵持半天後只開口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別人擔心,天這麼晚了你沒看見?」
岑寧低著腦袋:「我來修相機……」
「我知道。」
所以他沿途去了每一家可能修相機的店,一路找到這裡。
岑寧:「可我不知道能不能修好,他們說,修好了也回不到以前了。這是我爸的東西……我媽她怎麼能這樣,她不能這樣……」
忍了一路,氣了一路,此刻看到言行之,不知怎麼的,什麼都忍不了了。
憋了許久的眼淚啪啪地往下掉,甚至都不需要滑過臉頰就砸在地上,岑寧抬手擦了,可擦了之後又掉,她自己止都止不住。
「對不起……」她不想哭的。
「別擦了。」言行之眉頭緊皺,拉住了她的手,她那麼用力,臉都被擦的通紅。
言行之心疼得都鬱結了,右手按著她的腦後,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口。
見不得她哭,眼不見為淨。
可誰想到,她哭得更狠了,倒不是嚎啕大哭,只是淚眼跟破堤似得,很快濕了衣服。
言行之不忍,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哄道:「相機會修好的。」
岑寧兩手揪緊了他腰側的衣服,蹭了蹭臉。
言行之見勸不動,也就任由她哭。等她哭不動了,他才伸手扶起她的臉,用指腹把濕漉漉的淚水劃開。
「鼻涕眼淚全擦我衣服上了,高興了嗎。」
岑寧眼睛通紅地看著他:「……」
言行之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低聲道:「好了別擔心,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