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入骨 第109章

「阿燃。」季錚叫了一聲。

臥室裡， 季燃睜開眼睛，小手往左邊的方向一抓，手抓空了，朦朧的視綫變得清晰， 床上空空如也。

父親從門外走了進來，他來叫他起床的。父親是名軍人，家裡向來是他先起， 早訓後會去部隊。但今天他沒有離開， 因爲今天是周末。

周末季燃的父母都會在家， 但今天母親不在。

他爬起來，揉了揉眼睛，抬眼看向了父親。

父親穿著簡單的家居服， 即使如此， 也有種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的氣質在。他身體站得很直，而且很高， 手臂有力， 伸手一撈就能把他直接抱起來。

這幷不容易，他今年已經兩歲半了， 父親不會讓母親抱他很久，因爲母親力氣小。他也只是偶爾讓母親抱抱， 大部分時間是被父親抱著的。

「媽媽呢？」季燃被父親抱起，他還沒怎麽睡醒， 趴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小的打了個呵欠。

早起沒有找到媽媽， 季燃從不會生氣或者哭。他的性格和姜格差不多，有些清冷，小小年紀，特別安靜。但他也還是個孩子，如果知道母親不在，臉上的表情會出賣他的心情。

「她今天有課。」季錚解釋道：「她的導師有事，讓她先去帶一節課。」

姜格提前修够了學分，三年結束了本科生活，然後考上了電影學院的碩士研究生。她今年研二，研究生畢業後姜格要留校任教。爲了提前適應，偶爾她會幫助導師上幾節課。

季錚話音一落，懷裡小傢伙的眉頭皺了皺，一雙酷似母親的桃花眼微微耷拉下來些。季燃長得像母親，五官格外精緻，但眉宇間帶著季錚的英氣在。

小孩子做這樣的動作，像極了寵物。季錚看透，不戳穿他想媽媽，隻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溫聲道：「今天爸爸陪你。」

「好。」季燃的臉蛋又埋在了父親的頸間。

在吃東西上，季燃沒有挑食、厭食等不好的習慣，現在兩歲半，也可以自己正常吃早餐。季錚吃完以後，坐在對面協助他。季燃現在用輔助筷，已經比較嫻熟了，只有偶爾會掉出些東西在圍嘴裡。

小傢伙吃東西快，但吃得挺乾淨的，季錚看著他把最後一塊煎蛋吃完，笑著給他擦了擦嘴，問道：「今天想做什麽？」

工作日時間緊張，陪孩子也是在家裡陪，能做的無非是些看書和玩玩具，偶爾一家三口也會玩兒些小游戲。但姜格今天不在，小游戲不太好做。

現在是六月份，今天天也熱得厲害，不太適合出去玩兒。

季燃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嘴巴後，道：「玩兒玩具吧。」

嘴角擦得不算乾淨，季錚提醒了一下：「左邊。」

季燃按照季錚的提示，將左邊的嘴角擦了擦。季燃現在已經開始上幼兒家教課，小孩子現在主要開發腦力，上課的老師說過季燃很聰明，季燃很早就能分得清左右了。

季錚記這件事情記得特別清楚，所以在家裡和季燃在一起時，他也會下意識去問季燃左右的問題。小孩子能一時記住，未必能時時記住。但季燃每次都不會錯，這一點還是挺奇妙的。

想著這件事情，季錚笑起來，去給季燃解了圍嘴，把他從座位上抱了下來。

季燃有起床氣，所以母親不在，他心情更差。而吃過早飯後，起床氣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他被父親帶去洗手，站在盥洗池邊的小板凳上，邊搓著泡泡邊問季錚：「爸爸，你剛剛笑什麽？」

「笑你聰明。」季錚雙手抱臂，身體斜靠在墻邊，看著季燃道。

季燃分得清聰明是褒義還是貶義，他笑起來，水龍頭裡的水衝洗乾淨手上的泡泡，小傢伙道：「像爸爸嗎？」

季錚是個脾性溫和却又優秀强大的父親，不光是姜格會給季燃灌輸這樣的認知，小傢伙自己也能感受的出來。小小年紀，心裡對父親是崇拜而愛戴的。

看著他拿了毛巾擦了手，季錚把他從板凳上抱下來，小孩的手剛洗過，柔嫩冰凉，季錚伸出食指，季燃牽住了。父親的手指修長，還帶著老繭，他邊帶著他去玩具房，邊笑著說：「像你媽媽，你媽媽比我聰明。」

不管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季燃都挺開心，因爲爸爸媽媽他都喜歡。父親推開了玩具房的門，玩具房寬敞明亮，陽光投射進來，他看著父親高大的身影，問道：「那我哪裡像爸爸？」

玩具房地上鋪了軟墊，每天都會清理消毒。父子倆的對話幼稚却又意思，竟然從餐桌一直延續到了玩具房。

季錚拿了七巧板，坐在了軟墊上，他張開手臂，衝著季燃笑了笑。季燃會意，過去坐在了季錚的懷裡。

父親很高，他現在身體小小的，可以完全窩在他的懷裡。隔著父親寬厚的胸腔，他能感受到父親的心跳，有力，强壯。

「你可以有很多地方像我。」季錚道。

「是要我自己學嗎？」季燃問道。

季錚搖頭，他將手上的七巧板放在地上，拼接了一下，道：「勇敢善良，溫柔强大，堅忍不拔，謙和向上……你需要自己學，也更需要我言傳身教。孩子身上會有父親的影子，需要父親做好榜樣。」

季燃看著地上拼接起來的七巧板，抬眼看了看父親，眼神懵懂。

季錚笑起來，揉了揉他的腦袋，道：「聽不懂對嗎？」

季燃乖巧點頭。

這些話對於兩歲半的孩子來說，確實太難了，即使他够聰明，能够記住，但也未必理解。季錚換了個方式，他說：「那阿燃就先從我身上學著吧。」

說完，季錚手掌撑在身後，看著季燃道：「你現在從我身上學到了什麽？」

季燃眼睛清亮，笑著看著父親，道：「愛媽媽。」

小孩子的眼睛總是比大人的更淺更亮一些，像是在琉璃一樣的瞳仁上，浮了一層淺淡的陽光。玩具房開著冷氣，溫度適宜，看向外面的陽光，季錚笑著點頭。

「對，這是最先應該學的。」

父子倆的談話這樣斷斷續續進行著，接近三十歲的年齡差，父子倆之間似乎有跨越不過的代溝。但是兩人互相的愛意將這些消解掉了，季錚耐心地聽著季燃的幼稚，季燃則仔細地聽著季錚一些說不懂的話。現在不懂，以後總歸是懂的。

聊天的話題天馬行空，兩人邊聊著，邊一起協力拼接起來了一幅拼圖。季錚將最後一塊拼圖遞給季燃，季燃接過去放上，抬眼看著父親。季錚笑著鼓勵他，季燃看了一眼拼圖上的圖片，道：「爸爸，我會有妹妹嗎？」

小孩子的想像力是隨著眼睛走的，拼圖的圖案是卡通人物形象，上面是一家四口，爸爸媽媽，哥哥妹妹，季錚神色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後，笑了笑。

「這個要諮詢一下你媽媽的意見。」

陪伴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的，父子倆上午拼圖，吃過午飯後，下午講故事，玩兒游戲，一天很快過去。

季燃雖然安靜，但終歸是個男孩子，下午玩兒游戲的時候，瘋跑了一會兒。季錚抱著他去洗了澡，洗完吹幹頭髮，給他身上擦了身體乳。

擦身體乳的時候，季燃白嫩的身體翻轉過來，翻轉過去，季錚手指勾一下他的腰間，小傢伙像糯米團子一樣翻滾，咯咯笑著。季錚雖然有力，但和他玩兒時，力道都是控制得剛好，溫柔又耐心。

擦完身體乳，季錚給他換上了衣服，季燃自己穿了鞋，牽著父親的食指隨著父親出了門。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海邊的太陽隱有落山的迹象，海風吹來陣陣凉氣，把夏日的燥熱吹走了一些。

上了兒童座椅，季燃手上拿著柔軟的七巧板，問道：「爸爸，我們去哪兒？」

「接你媽媽。」季錚回答道。

今天一天沒見母親，季燃早已想壞了，聽到季錚的話後，小傢伙高興了起來。

姜格今天是代導師上課，今天周六，但導師竟然滿課，所以姜格今天也就上了一天的課程。她不是第一次代課，所以相對來說，課堂沒有第一次那麽振奮了。

拿了板書書寫完最後的重點，姜格抬腕看了一眼時間，還有一刻鐘下課。課堂上開始有嘁嘁喳喳的聲音，學生們按捺不住要出去過周末了。

聽著下面小聲的說話聲，姜格沒有說完，她放下手腕，抬眸掃了一眼階梯教室。

姜格今年雖只讀研二，但比教室裡的本科生年紀大了不少。她原本就是娛樂圈歷練出來的，雖然從外表看也就二十四五歲，但那目光一掃而過，冰冷鋒利，像一把刀，把教室裡的嘁嘁喳喳聲給割斷了。

她收回視綫，抬眼看了看教室門外。看向教室門外時，她眸光驀得一柔。

教室的門是關著的，門上有一方玻璃，玻璃上一張粉嫩的小臉蛋貼在上面看著，桃花眼中找尋著教室內，最後定格在了她的眼睛上。

「媽媽……」季燃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