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南城的街道都有些冷清。長街上的店鋪早早的關了門,門上貼了紅色的對聯,喜氣洋洋。
季錚到了山遙小區門口,等了半天打到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季錚說:「師傅,麻煩去一下南城軍區大院。」
司機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聽到軍區大院四個字,眼睛瞬間一亮,邊調頭邊道:「回去過年啊?」
軍區大院幷非普通軍人可以住進去的,要麽是副營級以上的軍官,要麽軍齡達15年以上的正連級才可以申請入住,也就是說,能住在那裡面的軍人都是特別優秀的軍人。
車窗外陽光有些耀眼,季錚還想著剛剛姜格說的話,聽到司機的話後,他笑了笑說:「嗯。」
既然是回去過年,也就是說他住在那裡,那眼前這個人,要麽是軍官,要麽是軍二代,司機瞬間肅然起敬。
大過年還要出來拉單接活本就是件枯燥的事情,而且過年客人少,好不容易有個客人,司機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你是個軍人吧?」司機打量著季錚問道。
季錚笑起來,問道:「能看得出來?」
在季錚上車前,司機就發現了他,主要這個男人太過醒目。身材挺拔,長相清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季錚的著裝很簡單,夾克長褲,但簡單中却自有章法,一雙腿筆直修長,褲腿扎進靴子裡,乾淨利落。他給人的感覺隨意溫和,可在隨意溫和下又帶著一股刀鋒般的銳利感。
司機也笑起來,道:「那當然,而且還能看出來是個很優秀的軍人。」
優秀這兩個字,伴隨了季錚6年的軍旅生涯,但這半年來,他已經很少聽到這樣的評價了。
他抬頭看向車窗外,車子駛過南城市中心,大厦拔地而起,上面的LED廣告屏正播放著廣告,姜格的臉印在上面。
她演技很好,跟著她拍攝的這幾周,雖然姜格性子冷淡,但總能在她拍戲時看到不一樣的姜格。比如現在的這個護膚品的廣告,姜格就在笑著。桃花眼上挑,棕色的瞳仁裡倒映著光芒,嫣紅的唇下,牙齒潔白整齊,格外燦爛。
她的旁邊寫著廣告詞,兩排字,季錚集中注意力集中想要看清字時,却是一片模糊。
模糊的廣告牌上,只有姜格是清晰的。很快,車子離開這條街道,視綫裡的姜格也消失了。
季錚回到了軍區大院,他走到一幢二層小樓前,敲了敲門。裡面的人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阿姨開了門。
看到阿姨,季錚笑了笑,道:「趙阿姨。」
趙阿姨是季家保姆,在季家做過多年,見到季錚,她笑起來趕緊讓開身體,邊和裡面的人道:「阿錚回來了。」
季錚笑著進門,還未換鞋,一個圓團子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叔叔!」
奶聲奶氣的聲音,讓季錚笑容變得柔軟,他彎腰將小傢伙抱起,後面跟著過來的黃怡君笑著說了句:「這麽大了還讓叔叔抱。」
懷裡粉團子一樣的女孩,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抱著季錚的脖子,道:「我喜歡叔叔抱。」
客廳裡的人聽到小孩的聲音,皆是一笑,季錚也笑起來,動作輕柔地把小女孩的劉海撩到腦後,笑著說:「叔叔也喜歡抱灼灼。」
懷裡的小孩叫季灼,是季錚堂哥季錦的女兒,今年剛五歲。季灼繼承了季家的優秀基因,小小年紀身體也拔到了一米二三,但相比季錚來說,還是小巧。
季錚抱著季灼換了鞋,走進了客廳,客廳裡已經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了。
季錚的爺爺季顯膝下有兩兒一女,季錚的大伯有一兒一女,兒子季錦已經成家,女兒季釧在國外工作。小姑嫁在了國外,也生了一個兒子,正在讀高中。季錚的父親季凡,也就只有季錚一個兒子。今年聽說季錚在家過節,家人聚得比較齊,就連國外的小姑和常年在國外工作的堂姐季釧也專門趕了回來。
季凡公司有事還沒回來,季錚先和客廳裡家人打了招呼。打完招呼後,就看到奶奶從厨房裡走了出來。
季錚的奶奶梁清閣是大戶人家出身,即使到了晚年,老人仍然精緻,一身旗袍,白髮一絲不苟的盤起,站在那裡身段依然挺拔,氣質非凡。
在季家,季顯的性格溫和,相比季顯,梁清閣的章法和規矩則是比較多。
季錚看到梁清閣,放下懷裡的季灼,走過去叫了一聲奶奶。他比她高了很多,梁清閣抬頭看他,眼睛裡隱有笑意,但說話的語氣却聽不出慈祥來。
「你現在在給人做保鏢?」梁清閣道。
這件事情顯然家裡人都知道了,梁清閣問出來後,客廳裡的人都看了過來,沒人再說話。
季錚也沒想瞞著,他笑起來,說:「是,你們什麽時候知道的?」
梁清閣喉間輕哼了一聲,道:「早就知道了,就等你自己回來負荊請罪了。沒想到你倒是沉得住氣,趕著年三十兒回來了。」
季錚看著奶奶的神色,已經比剛剛有所緩解,他笑得更深,問道:「爺爺呢?」
這件事情,他們知道歸知道,還是要談一下的。
梁清閣朝二樓打了個眼色,道:「書房呢。」
得到提示,季錚笑著說了一聲謝謝奶奶,起身去了二樓書房。敲門之後,在衆人的注視中走了進去。
季錦看著堂弟的背影消失,問道:「爺爺不讓阿錚做保鏢,怎麽現在才說?」
季釧在一旁刷著姜格的微博,道:「阿錚是什麽性子,他决定的事情誰說了也不算。爺爺得想想怎麽勸,才能把他勸回來。但我看今天這事兒懸。」
季錦道:「怎麽說?」
季釧拿了手機遞給季錦,笑著說:「這姜格太漂亮了。」
她笑著的時候,梁清閣看了一眼,季釧看著奶奶的眼神,急忙收了手機沒再開玩笑。
季錚進書房的時候,季顯正在看書。即使退休多年,季顯的書房依然簡潔整齊。老爺子做了一輩子軍人,鐵骨錚錚,即使年過古稀,仍然能見當年的風範。
季錚進門行了軍禮,老爺子抬眼一笑,季錚收起姿勢,身體放鬆,笑著說:「習慣了。」
季顯哈哈笑起來,季錚也笑著過去,坐在了書桌對面的椅子上。爺孫倆就坐以後,交談開始了。
「眼睛最近怎麽樣?」
「還是那樣。」
「做保鏢怎麽不跟我們商量一下?」
季顯問完,季錚倒楞了一下,老爺子直白說出來,他也沒再鋪墊,笑了笑說:「商量一下未必能做得了了。」
季顯一共有四個孫子輩的孩子,而這麽多小輩,大多選擇學術研究和從商,只有季錚和他一樣成爲了一名軍人。因爲家庭的緣故,季錚從小養在他身邊,季顯也最愛這個孫子,季錚從小的夢想就是當兵,做狙、擊、槍手。後來他也確實實現了他的夢想,但是現在這個夢想在分崩離析的邊緣。
季顯看著孫子,他還和在部隊時一模一樣,可細看又有什麽不一樣了。
「你以爲你現在還能做得了?」季顯問道。
老爺子的話已經沒有剛才隨和,季錚却不急,只道:「我現在比在部隊醫院什麽都不做要强。您知道的,我比誰都希望自己能恢復,也比誰都更清楚如何才能讓自己恢復。」
季錚性子溫和,隨了季顯,但溫和中又有軍人的倔强和堅硬在。他有自己的主見,也有說服別人理解他决定的能力。
其實季顯也不想干涉季錚太多,只不過讓曾經最優秀的特種兵去做保鏢,怎麽說都讓人不甘,替他不甘。
季顯沒了話,季錚知道今天的談話算是結束了。沒打擾爺爺看書,季錚起身離開。在他走到門口時,季顯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季錚,你放弃了麽?」
溫潤的眸子裡光芒一滯,季錚回過頭,對曾經的將軍行了個軍禮。
「沒放弃,我死都想死在戰場上。」
季錚從書房出來時,季釧已經忍不住,問道:「怎麽樣?」
其他幾個家人也看著,季錚笑了笑,說:「沒什麽,爺爺比較通情達理。」
許是知道結果是這樣,梁清閣面色微有不悅,道:「我就知道你爺爺說不過你,一把年紀了,還說不過一個小孩子。」
她正說著,季顯從書房走出來,聽到妻子的話,老爺子不滿道:「孩子理由充分,自然是要同意他的要求,要是這樣還不同意,那不是專制獨裁嘛。」
老兩口性格一個硬一個軟,都是强人,平日這種的拌嘴已是情趣,客廳裡的家人們都笑起來。
季錚很多年沒有融入這樣的氛圍之中了,其實沒骨氣的想,因病休養也不是百無一是。
正和季錦談話間,季錚手機彈出一條通知。他的手機連接著姜格家的門鏡,彈出通知一般是門口有人逗留。
季錚唇綫微抿,打開通知看了一眼,門鏡視頻中顯示門口逗留的人是姜格。他剛送了姜格去了山遙小區,她怎麽又回來白鷺湖公寓?季錚心下疑惑,給姜格打了個電話。姜格很快拒接,季錚給她發了條信息。
【季錚:怎麽回去了?】
【姜格:你監視我?】
季錚截圖了門鏡通知發了過去,姜格沒回消息。厨房裡趙阿姨通知馬上開吃年夜飯,季錚看了眼時間,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季錚:需要我回去麽?】
【姜格:不用,我過會兒就走。】
【季錚:不開心?】
【姜格:沒有。】
姜格發完消息,過了十幾秒,又發了一條過來。
【姜格:你和你家人有過矛盾麽?】
【季錚:經常有,剛才還發生過矛盾。】
【姜格:你妥協?】
季錚笑了笑,敲了一串字回了過去。
【季錚:爲什麽妥協?我有正當理由,只要解釋清楚,讓對方知道我的想法,自然就釋懷了。家人之間,沒有什麽說不開的。你不說,她就不知道,更不會懂,那她會覺得你不可理喻。】
姜格很久沒有回復消息,在季灼拿了恐龍玩具過來找季錚玩兒時,姜格的消息才回復了過來。
【姜格:我只想她好好的。】
耳邊是季灼玩玩具的聲音,季錦正和奶奶聊著他的工作,季釧則和嫂子黃怡君談著時尚品牌新出的單品,爺爺正在和小姑的孩子說著學習……客廳裡熱鬧而溫暖,只有季錚是安靜的。
姜格是個很堅硬的人,裹著帶刺的外殼,外人都只能看到她堅不可摧的錶殼,避之不及。這是季錚第一次,從姜格身上感受到脆弱。
【季錚:我知道,你是個很柔軟的人。】
姜格很久沒有回復,季錚看著屏幕,安靜地等待著。在等待著的時候,門鏡軟件突然推送了一條通知。
季錚點開看了一眼,門鏡上的人影讓他眸光一緊。
點開聊天界面,季錚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屏幕,像是怕驚擾到姜格一樣。
【季錚:找個地方藏起來,你家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