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錚開車, 兩人回到了老宅,夏季的七點,斜陽剛剛落山,天邊還有一抹未褪盡的晚霞。車子停在青石巷口的停車區, 兩人下了車,去了菜市場。
菜市場最熱鬧的晚市已經過去,還未收攤的攤販們坐在菜攤後閒聊消暑, 姜格和季錚去買了些蔬菜和肉。
兩人最近經常一起來買菜, 菜市場的人也差不多熟了。他們說的都是南城方言, 姜格聽不懂,不怎麽說話,但季錚溫和, 邊買菜邊和攤販聊著。
「今天做什麽晚飯啊?」
「準備包水餃。」
「小兩口感情很好啊, 天天一起出來買菜。」
「是的,謝謝。」
買完蔬菜和肉, 閒聊結束, 兩人走出了菜市場。姜格挎著季錚的手臂,季錚拎著菜, 兩人朝著超市走去,要去買些水餃粉。
身後菜市場的笑聲漸漸淡了, 姜格問季錚:「剛剛你們說什麽了?」
季錚看著她笑,道:「他們說我們小兩口感情很好。」
夏日的夜晚, 稍稍起了些風, 頰邊髮絲搔過臉頰, 姜格隨著季錚笑起來,眼角彎彎,道:「我是季太太。」
季錚牽著她的手,推開超市的門,讓她先進去,笑道:「對,你是季太太。」
不管今天軍區大院裡發生了什麽,季錚的家人如何想她和季錚之間的關係,在她和季錚的心裡,他們對這段感情的未來是充滿信心,這些信心,是他們彼此賦予彼此的。
買了水餃粉,兩人帶著食材邊聊著包水餃的分工邊回了家。
相比做飯,包水餃的流程複雜一些,但兩人做事都比較利落。姜格負責技術類的和麵,擀面皮,季錚負責體力類的揉面,剁餡。準備工作做好後,季錚在厨房搭了個小桌,兩人坐在小板凳上,開始包水餃。
差不多半個小時後,水餃包好下鍋,煮好以後,兩人端著煮熟的水餃去了餐廳。
吃晚飯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餐廳裡蒸騰著水餃的霧氣,隔著霧氣,窗外是未落葉的梨樹,梨樹之上,星河璀璨,安謐美好。
小兩口是第一次在老宅做水餃,味道還算不錯。季錚吃飯快,他已經吃完了,在餐廳裡陪著姜格。今天吃飯晚,姜格也確實餓了,吃了十個水餃。
看姜格吃飽,季錚遞了紙巾給她。姜格接過,擦了擦嘴巴後,從餐桌上起身,道:「我要去洗個澡。」
即將步入八月份,晚上的天氣也愈發悶熱,餐廳裡關著窗戶開著空調,但一頓熱氣騰騰的水餃吃下來,姜格還是出了一身汗。而且包水餃的時候,她還和季錚鬧了一會兒,現在臉上和身上都沾了不少麵粉。
收拾起碗筷,季錚提醒道:「剛吃完飯,等會兒再洗。」
聽了季錚的話,姜格乖巧點頭,看著季錚收拾著碗筷,她伸手幫忙,道:「那先收拾下厨房吧。」
包完水餃後,兩人接著去吃飯了,厨房裡有些亂糟糟的。季錚洗碗的時候,姜格把面板之類的東西收了起來,還把地上的麵粉用吸塵器吸乾淨了。等做完這些,姜格離開厨房,去了二樓的臥室。
她現在和季錚是住在季錚外公外婆的臥室裡,臥室很大,家具都是實木的,有些年歲了,像這棟房子一樣,古樸簡單又乾淨。
臥室裡有一個很大的實木衣櫃,裡面放了季錚的換洗衣服。姜格這幾天的換洗衣服,基本上都是季錚初中時的衣服。先前都是季錚幫她拿的,姜格沒什麽頭緒。
季錚把厨房收拾乾淨了,在他收拾著厨房的時候,二樓浴室有了動靜。但姜格洗完澡後,幷沒有下樓來找他。抽了紙巾擦乾淨手上的水滴,季錚起身去了二樓的臥室。
臥室裡,姜格剛洗完澡,頭髮半幹地垂在了肩側,烏黑濃密。她站在衣櫃前,聽到外面的脚步聲,身體微微一側,看了過來。看到季錚,姜格道:「我正給你找換洗衣服。」收拾完厨房,他也該洗澡了。
季錚淺笑一聲,走到她身邊,問道:「找到了麽?」
「找到了。」姜格把衣服遞給季錚,後看向衣櫃,道:「我還找到了這個。」
季錚的外公外婆去世後,生前的衣服也在埋葬時一幷燒了,現在衣櫃裡只留了季錚的衣服。除了他的衣服之外,還有一個棕紅色的木箱。
季錚看了一眼,把木箱從衣櫃裡抱出來,放在了一旁的書桌上。木箱有些年歲了,像是手工做的藝術品,表面雕刻著梨花,雕刻精緻而光滑。
「我外婆的東西。」季錚道,「她喜歡梨花,我外公才在院子裡種的梨樹。」
不光梨樹,家裡的家具上,有雕刻的,花紋也以梨花爲主。
聽他提到外公外婆的事情,姜格眼睛亮了亮,道:「你跟你外婆一樣。」
「不太一樣,我喜歡的是梨。」季錚說完,姜格笑起來。
木箱上有金屬卡扣,幷沒有鎖住,季錚把卡扣打開後,掀開了木箱。掀開的時候,姜格看了一眼裡面,雙眸微微一睜。
這裡面是一件絳紅色的旗袍。
旗袍是錦緞材質,上面用金綫綉著梨花,剪裁高級,低調奢華。
季錚認得這件旗袍,他對姜格道:「這是我外婆的嫁衣。」
外婆去世的時候,季錚已經長大了,關於外婆的記憶還是比較清晰的。季錚的外公外婆都是那個年代的大學生,兩人大學談的戀愛,後來結婚生子,陪伴了對方一生。
外婆出身商賈之家,家裡挺有錢的,這件旗袍也是她的嫁妝。不過她生性活潑好動,很少穿這類衣服,結婚之後就沒再穿過了。
這都是小時候,外婆看著照片跟他講故事的時候講的。
季錚回憶了一會兒,姜格抬眸看著他,季錚回神,笑著問道:「要試試麽?」
姜格驚訝,歪著腦袋問道:「可以麽?」
「可以。」季錚低頭對上她的視綫,低聲笑道:「我外婆說是留給我妻子的。」
姜格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她伸手摸了摸旗袍,觸手柔滑。她抬頭對季錚道:「那你出去,我穿一下。」
聽了姜格的話,季錚微微一楞,他直起身體,抬頭揉了揉她的頭髮,笑了笑,道:「好,我先去洗澡。」
季錚拿了姜格給他找出來的換洗衣服出了臥室,他剛出臥室,就聽到身後的關門聲。季錚回頭看了一眼,笑著去了浴室。
季錚洗澡很快,他洗完從浴室出來時,臥室的門仍然是關著的。他沒有催姜格,身體後靠在了二樓的扶欄上,看著緊閉的臥室門等著她。
男人剛洗過澡,換了一件白色的棉質T恤和灰色的棉質長褲,氣質溫潤乾淨。燈光下,他的五官深刻俊朗,清黑的眸底映著燈光如夜空裡的璀璨銀河。
夜晚使人放鬆,季錚幷沒有站直身體,修長的雙腿微斜,雙肘支撑在身側,少有的隨意慵懶。
等待了一會兒後,季錚側眸看向扶欄下的客廳裡的挂鐘,已經快要晚上九點鐘了。在他看著挂鐘的時候,臥室傳來開門聲。季錚回頭看過去,飄零的視綫在看到那一抹紅時,穩穩地定住了。
姜格換了旗袍,還順便把她的頭髮挽在了腦後,她站在臥室門口,黑髮紅衣下,女人身段玲瓏,膚白如雪。
她沒有化妝,但五官却自帶了一股冷艶,長眉桃花眼,紅唇鵝蛋臉,旗袍下腰肢盈盈一握,像是從烟雨江南的水墨畫中走出來的女人。
姜格的美是外放的,既囂張又危險,即使是端莊秀麗的旗袍都壓制不住。桃花眼上挑,眼梢泛紅中,透著淩厲的美感。可在她抬眼看向季錚時,她的鋒芒收斂了,淺棕色的雙瞳清澈,映著盈盈水光,眼角輕輕彎下,浮上了一絲乖巧和清甜。
季錚清黑的眼底,那抹紅靈動地跳躍著,與空白的腦海裡那抹紅色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勾住了他胸腔內跳動的心臟。
他站直了身體,垂眸看向姜格,眸光微微一怔。
空氣中是動物屍體燒焦的味道,耳邊嚮導和反盜獵組織的人正在交談著,季錚握著槍,用槍口從屍堆裡勾了一塊東西出來。
東西表面被燎了一層黑烟,黑烟下還透著米白色的光澤,季錚俯身撿起,手上戴著作戰手套,輕輕擦拭了一下,那枚東西也清晰地臥在了他的手掌之間。
「花豹的牙齒。」嚮導看到後,用英語和他說道。
他在說話時,眼底難掩悲慟,這是他的家鄉,花豹是他們國家的圖騰,而因爲盜獵者的闖入,花豹數量越來越少。不得已,他們聯繫了聯合國,正在出維和任務的季錚他們被派來援助。
這是他們今天找到的第一個焚屍點,接下來他們要沿著路綫繼續追捕,爭取在明天前追上盜獵組織,不然將會有更多的花豹慘遭毒手。
季錚把花豹牙齒遞給了他,嚮導搖搖頭,笑著說:「留著做紀念吧。」
季錚溫和一笑,道了聲謝,收起了花豹牙齒後,視綫投向了不遠處。
在剛來焚屍點的時候,季錚就已經看到了遠處枯樹邊的那一行人,差不多有十幾個,有嚮導,有攝影師,還有模特……應該是來拍攝的。
模特是個女孩,高挑纖細,穿著一身紅紗長裙,在枯樹枝丫旁邊站著。她年紀不大,長髮散落在裸、露的肩側,燥熱的風吹起她的長髮,搔過了她平直精緻的鎖骨。夕陽把她的皮膚染成了蜜色,她神色冷清,看著身邊的花豹吞食著面前的食物。
八月份的非洲草原即將步入旱季,氣候乾燥炎熱。傍晚的紅日染紅了乾枯的草原,她身上紅紗飛揚,像草原上的一把火。
在他看過去時,她似乎察覺到,鴉羽般的睫毛下,微垂的眸色抬起,一雙漂亮危險的桃花眼,警惕淩厲地看向了他。
草原上的風是有聲音的,像季錚的心跳,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翻滾。季錚把槍一收,伴隨著草原的風,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去。
在他過去時,女孩的身體和精神明顯緊綳了起來,他淡淡一笑,開始和她攀談。
「害怕麽?」
「不怕。」
「不怕怎麽臉都白了?」
「我本來就白。」
「確實挺白的。」
女孩沒再說話,只是抬眼看著他,眼底的緊綳和鋒利消失了,再看向旁邊的花豹時,後知後覺地帶了些害怕。
季錚的心微微一緊。
老宅裡靜悄悄的,季錚目光出神地看著她。姜格眼中的笑意微收,她有些不太確定,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絳紅色的旗袍,問道:「漂亮嗎……」
她還沒問完,男人手臂伸過來,勾在了她的腰間。姜格身體柔軟,男人手臂結實有力,輕輕一勾,她被他勾進了他的懷裡。
兩人的身體碰撞,軟與硬,熱與凉,姜格心跳加速,喉間溢出一絲低哼。她抬頭看向季錚,男人低頭吻住了她。
這個吻像草原上的風,溫柔却霸道,霸占著她的每個地方。姜格手臂環抱住季錚的脖頸,抬頭迎接著他的吻,最後,男人抱起她,轉身進了臥室。
姜格被放置在了床上,男人的唇順著她的臉頰吻向了她的耳邊,他聲音低沉而沙啞,道:「漂亮的東西總是被人覬覦的。」
同樣的話,同樣的人,姜格微微一怔。
她出神間,季錚低頭吻在了她的額邊,這個吻深情而溫柔。他邊吻著她,邊看著她,漆黑的雙眸深不見底。
「知道我那時候爲什麽這樣跟你說麽?」
姜格回過神來,她看著季錚,身體裡的血液慢慢沸騰。
季錚的雙臂支撑在了她的身側,他低頭吻上她的唇,輕聲道。
「因爲那時候,我就在覬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