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待得裡頭再次傳出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方緩緩地籲出一口氣。
一個時辰後,戚皇后牽著聞溪的手從裡行出。
“嬤嬤,今兒聞姑娘同本宮一起宿在竹樓裡。你讓鸝兒上來罷,她們二人年歲相當,大抵能多些話聊。”
桂嬤嬤怔楞了下。
聞溪是戚皇后之女這事十分隱秘,陪著戚皇后來此的都是她的心腹,許鸝兒還有旁的宮女都被桂嬤嬤安排在山腳下的屋子住著了。
她望了望始終垂著眼的聞溪,心知這姑娘大抵還抗拒著娘娘,娘娘這才讓許鸝兒來陪她。
鸝兒那孩子是個知恩圖報的,有她陪著,小公主興許能與皇后娘娘熟絡些。
桂嬤嬤忖了忖便含笑應下。
山腳的居士樓裡,許鸝兒聽到皇后娘娘的傳喚,微微一驚,忙道:“可是娘娘出甚事了?”
來傳話的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雪映,聽罷這話,便笑道:“慌甚?娘娘有我們伺候著,哪兒能出事?”
嗔她一眼,又接著道:“快跟我來,娘娘今兒遇見個十分投契的姑娘,想著你與那姑娘年歲相仿,便想著喚你去跟前,一同說說話。”
許鸝兒這下終於放下心來,換好衣裳便打著傘跟在雪映身後出了屋。半路經過一處松濤陣陣的松林,她下意識朝那片銀裝素裹的密林望了眼。
雪落紛紛,密林深處一道斜長的影子藏在幢幢樹影裡。
許鸝兒慢下腳步,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旋即快步跟上雪映,往半山腰的竹樓去。
第85章
許鸝兒到了竹樓,桂嬤嬤上前來叮囑道:“夜裡便由你和雪映伺候聞姑娘,記住要用心伺候,莫要怠慢了。”
許鸝兒含笑應“是”,推屋進門。
窗邊的小榻上,氣質恬淡的姑娘一見到她們進來,便站起身行了個禮,一顰一舉皆規矩得很,叫人挑不出錯處。
許鸝兒望著聞溪秀麗的面龐,溫柔地上前福身。
夜裡竹樓半數燈皆熄滅了,戚皇后住的那屋子卻依舊是燈火煌煌。
她一身寡淡的禪衣,正端坐在幾案後頭翻著佛經。
黑夜裡,一行身著緇衣的僧人緩緩行在雪地上,夾雜在這僧人中間的是一名衣衫襤褸的老嫗。
不多時,眾人抵達了竹樓,為首的僧人輕輕叩了叩門,聽到裡頭傳來一聲“進來”,便推開門,領著那老嫗進了屋。
戚皇后抬眸望著他們,目光掃過那老嫗時,柳眉忍不住一挑——
那老嫗面上竟然全是縱橫交錯的疤痕。
緇衣僧人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皇后娘娘,今晨孟大人特地派人護送丁施主到大慈恩寺,孟大人道丁施主便是您想見的那位。”
戚皇后放下手裡的佛經,頷首笑道:“有勞幾位大師了。”
說著便望了桂嬤嬤一眼,桂嬤嬤忙將幾位僧人送出了竹樓。
屋子裡便只剩戚皇后與那姓丁的老嫗。
那老嫗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行叩拜之禮,“民婦叩見皇后,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這聲音十分柔潤,並不蒼老,聽著並不似她外貌這般蒼老。
戚皇后垂眸望著她,溫聲道:“抬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丁氏垂著眼皮抬起臉,柔黃的燈光落在那張傷疤縱橫的面龐,她撐在地上的手忍不住顫抖。
戚皇后眸子裡露出一絲憐惜。
“這是那晚你自己動手劃傷的?”
丁氏應道:“是,民婦不想死,便決定舍了這張臉。”
“難為你了。”戚皇后道:“此事是戚家的錯,日後本宮定會補償你。現在你同本宮說說,可記得那孩子身上有何特征?”
丁氏道:“小公主出生之時,是民婦給她擦身,包上繈褓的。民婦若是沒記錯,小公主的右肩上有一顆朱砂痣。”
說著在肩上比劃了一下。
朱砂痣。
戚皇后一瞬不錯地望著丁氏,又問道:“除了那朱砂痣,可還有旁的東西?”
丁氏撐在地上的手指輕輕一顫,道:“無了。”
戚皇后又問了幾句,待得丁氏一一應答後便頷首道:“今兒你在這竹樓住下,本宮讓桂嬤嬤帶你下去歇息。”
丁氏卻不肯動,伏地請求道:“求求皇后娘娘救救民婦的女兒!”
“你女兒?”
“是,民婦的女兒名喚陳梅,如今就關在了大理寺獄。”
陳梅……
戚皇后對這樁殺夫案早就有所耳聞,此時聽丁氏提起,倒是一下子想起了這事。
“你便是為了你女兒,方才在上京現身?”
丁氏含淚應“是”。
孟宗的人這些年一直在找她,好不容易查到了白坪山的道觀,卻撲了個空。
隻沒多久,這婦人卻憑空出現在了上京。
一個寧肯劃破自己的臉也要銷聲匿跡的人,忽然出現在上京,多少會令人生疑。如今知曉她是為了女兒而來,這就解釋得通了。
一個母親,為了女兒,的確是什麽都豁得出去。
戚皇后垂下眼,溫聲道:“你既然是陳梅的母親,那陳梅與錢大的婚事自是無效。此事本宮會知會孟大人,屆時都察院會替陳梅陳述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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