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繼續道:“你帶我去?迷路了不好。”
他這人什麽時候有迷路過?
容舒張了張唇,遲疑幾息,到底是沒說什麽,抱過一個手爐便領著他過去了。
二人並肩而行,默默地行了一截子路後,容舒指著梅林最外頭的一棵老梅樹,道:“就這裡罷。”
顧長晉將木籠掛上去,抬手輕輕一點,木籠輕輕搖晃,裡頭小冰雕爭前恐後地挨上籠子門。
隔著做成柵欄狀的籠子門,幾隻憨憨的小冰雕睜著剔透的大眼正默默地望著二人,充滿了野趣。
容舒唇角抿出一枚笑靨。
頭頂的小木籠晃呀晃的,還有細小的香雪從枝頭墜落。
顧長晉立在覆著皚皚白雪的老梅樹下,低聲問道:“容昭昭,還難過嗎?”
容舒一怔。
“若不是因著你,容家的人此時早已經下了大獄。我願意給他們時間去做抉擇,不過是看在你的面兒上。”顧長晉緩緩道:“你不欠他們。”
容舒自然是知曉自己不欠容家什麽,正如她對容珣說的,生恩已還。
只是一想到阿兄,一想到三妹妹、三郎和四郎他們,心頭無法避免地覺得沉悶。
這兩日她把自己關在鳴鹿院不停地看帳冊,打點阿娘在上京的鋪子,便是不想讓自己去想這事。
她掩飾得好,連自小伺候她長大的盈月盈雀都瞧不出半點端倪,更遑論常吉、落煙他們了。
顧長晉又是如何知曉的?
明明他遠在京裡。
明明他正是政務纏身的時候。
他費工夫跑這麽一趟,便是為了給她雕些小冰雕,掛在樹下逗她開懷麽?
掌心那股子又是冰涼又是滾燙的感覺再次襲來。
她壓抑著不去想前世,不去想那個冬日掛在梧桐樹下被簌簌風雪吹得搖晃的木籠子,也不去想他在背後為她默默學過多少東西,又做過多少東西。
他大抵也知曉她的想法,便也不提,隻默默地做。
容舒目光輕抬,望著老梅樹下的木籠,輕聲道:“殿下日理萬機,不必浪費時間來鳴鹿院做這些的。”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我無事,再過兩日便好了。”
他不過是往前挪了一小步,她對他的稱呼立馬從“顧長晉”變成禮數周全的“殿下”了。
明明,她知曉他就是顧長晉,只是顧長晉。
喉結輕抬,樹下的男人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推了下那木籠子,溫聲道:“因為我很快就要做些讓你生氣的事,是以現在要多做些哄你開懷的事。這樣——”
他望著她,唇角微抬,慢聲道:“容昭昭生氣時多少能念及我這會的好,氣就能消得快一些。”
第87章
顧長晉一行人在竹亭用過了晚膳便回京了。
蕭懷安坐在馬車裡,垂著眼不說話,手裡還拿著容舒今兒給他的臥兔兒,細白圓潤的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上頭的兔絨毛。
顧長晉還在回想著今兒在老梅樹下那姑娘微微瞪圓了眼的模樣,唇角不自覺勾起。那會她嫣紅的唇分明動了動,大抵是要問他想做什麽惹她生氣的事。
卻不想落煙尋了過來,那姑娘隻好生生咽下嘴裡話。
坐在對面兒的蕭懷安抬眸打量著他,他的目光十分直白,直白到顧長晉想忽略都不成。
“我以前聽過宮裡的人說過容姐姐。”蕭懷安忽然道。
顧長晉挑眉,道:“說什麽了?”
蕭懷安想起那些不好聽的話,不想說,隻微微蹙起眉,道:“都是些不好的話。”
顧長晉一聽便猜到了會是什麽話。
左右不過是拿她的生辰說事,還有的便是他們二人和離之事。
人人都以為他們二人和離是因著他厭了她。
他因著這事還曾經動用私權,將幾個亂嚼舌根的貴女“請”去都察院問話,叫那幾個家族丟盡了臉面。
如今他入主東宮,曾經按下的謠言再次甚囂塵上。
這世間總有人帶著惡意揣測旁人,顧長晉甚至能預見一旦容家和沈家的事被傳了出來,又不知有多少髒水往她身上潑。
要麽說她命格克親,因著她不祥,這才使得沈家、容家皆遭了大難。要麽說她得罪了太子,惹得太子報復,這才給沈家、容家招來禍害。
隻這些事他早就有了應對之策。
“太子哥哥既然與她和離了,為何今日還要來尋她?”蕭懷安道:“若是被旁的人瞧見了,會有閑言碎語的。”
顧長晉好整以暇地望著蕭懷安。
小少年成日寡言少語的,這會倒是不覺得話累口了,一說一大串,還話裡藏話地試探他。
顧長晉往後一靠,微闔下眼,道:“我會娶她,會叫這上京嚼過她舌根的人將從前說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撿回去,也會讓這世間再無人敢輕賤她。”
他會當著所有容家人的面求娶她,讓那些輕慢她的人知曉,他們從前對她所做的種種究竟有多錯。
便是他們用容家的一切換下平安,他也要他們在往後的日子裡日日焦灼不安,不得安寧。
她四歲便被逼著離開上京,在揚州府孤獨地住了九年,她這些所謂的至親不聞不問,在她回來上京後,也從不曾善待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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