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抿了下唇。
他在她身邊安排了許多人保護她,這鳴鹿院附近至少有數十名金吾衛日夜盯著,他們來了後,連山林深處裡的野獸咆哮聲都消失殆盡了。
按說這裡應當是十分安全的。
再者,距他求娶那日已經過去好些時日了,為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今日來?
他防的人真的只有蕭馥?
容舒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思忖間,又聽顧長晉道:“等你娘來了,我便派人送你們去揚州或者大同。”
容舒心中的怪異之感愈發盛,隻她知曉能叫顧長晉這般慎重以待,想來是真的形勢緊迫。
遂也不再遲疑,爽快道:“我去收拾行囊。”
東宮裡秘密多了個嬌客的事,這上京幾乎無人知曉。
容舒前腳才剛離去,鳴鹿院立即便多了一名身形與容舒相似的女子,盈月、盈雀和落煙都留在了鳴鹿院,唯獨柳萍沒了蹤影。
顧長晉將容舒安排在了紫宸殿。
紫宸殿是顧長晉的寢殿,容舒卻不知,跟著兩名宮婢步入內殿後,腳登時就跟生了根似的,僵在原地。
這屋子裡頭的一應擺設竟然跟松思院別無二樣。
一樣的黃花梨木雕十二瑞獸拔步床,一樣的石榴花開幔帳,一樣的花楠木梳妝台,就連梳妝台上的妝奩都是一樣的。
隻這處內殿比松思院委實要大許多,這些個擺設根本佔不了多少空間,於是九座檀香木抱山石屏風又隔出了一個書房,這書房與梧桐巷那處書房十分相似。
唯一的不同便是書房的牆上掛了四幅畫,畫上還掛著一幅字,上書——
【四時有令】。
容舒望著那四幅對應著春夏秋冬的畫,長久不語。
這些畫都是前世她在書房裡畫過的,那時他埋首案牘她作畫,無需言語,便已覺歲月靜好。
可惜後來他將這些畫取了下來,她也不再去書房陪他。
她作畫慣來隨心,想到甚便畫甚,如同天馬行空般無拘無束。
這樣的畫便是她自個兒想要再臨摹一幅都不容易,他又是如何將她曾經的畫一點一點複刻出來的?
便連畫卷上她與他對視時,失神多落下的一滴墨都原原本本地複刻出來了。
“這些……是誰畫的?”她怔怔地問出聲。
伺候她的那兩名宮婢聽見此話,立馬搖頭道:“奴婢不知。”
其實容舒不必問也知曉是誰。
隻那人慣來不愛作畫,他是如何將她前世的畫都複原出來的?
看過了多少遍?
又臨摹了多少遍?
兩名婢女見容舒不說話,年長些的婢女忖了忖,便恭敬道:“容姑娘可要奴婢去問問長史大人?”
太子殿下的寢殿便是長史大人帶人重新裝潢休憩的,想來也會知曉這四幅畫出自何人之手。
“不用問。”容舒笑了笑,道:“我不過是隨口一問。”
她環顧一圈,又道:“這寢殿,平日裡可有人住?”
年長婢女名喚竹君,乃東宮的掌事宮女,略一思忖便如實道:“此乃太子殿下的寢殿,太子殿下平日喜歡一個人在小書房辦事,在大書房議事。這屋子裡的一切,唯有他的兩名內侍能入內,奴婢二人也是頭一回進來內殿。”
正說著,旁邊那扇三交六椀菱花窗外頭忽然一陣影影倬倬的說話聲。
竹君忙道:“容姑娘,先讓蘭萱伺候您換衣裳罷,奴婢到外頭瞧瞧是哪些不長眼的在喧嘩。”
今日風饕雪虐的,容舒裙擺上沾了一層雪沫子,被屋子裡的地龍一烘,全都化成了水,濕淋淋地貼著腳腕,於是點點頭道:“竹姑姑自顧忙去,我這有蘭萱在便夠了。”
竹君恭敬退下,出了內殿,穿過遊廊,往菱花窗對面的小花園行去。
小花園裡種著幾株紅豆杉,此時,幾名宮婢正嬉笑著在樹下掛小木籠。
竹君瞥了瞥那些木籠,問道:“這是甚?”
一名小宮婢笑著道:“這是暗衛送來的,說是從鳴鹿山那片老梅林取下來的物什。”
那小宮婢說到這,往左右一望,悄悄拉開一個柵欄狀的木籠門,同竹君獻寶似地道:“竹姑姑,您瞧瞧這裡頭的小冰獸,當真是活靈活現呢。”
竹君一聽這些木籠子來自鳴鹿山的老梅林,便知這些都是殿下給容舒安排的,忙斥聲道:“莫要亂碰,這些都是貴人的東西,摔壞一個,仔細你的皮!”
小宮婢被她這般一斥,忙合起那木籠門,道:“竹姑姑,我知道錯了。”
“這些木籠子你們好生看著,這幾日風大,記得套牢固些,摸要摔了。”竹君叮囑了幾句,便回了紫宸殿。
容舒已經換好衣裳。
她身上那套衣裳還是竹君親自去司製房取的,上頭用大紅大紫的絲線繡著鸞鳥雛鳳,是太子妃方才有資格穿的花樣。
內殿裡這樣的衣裳足有數十套,都是一個多月前司製房的繡娘們連夜趕製出來的。
今晨太子差她去取這些衣裳時,竹君便猜到了,今日住進這裡的姑娘定然就是日後的太子妃,是以半點都不敢疏忽。
“方才那陣吵雜聲是底下的婢子們聽太子之令在小花園裡掛木籠子。”她規規矩矩地稟告了一聲,便上前推開那寬大的菱花窗,“這些木籠子說來還是從姑娘您住的地方送過來的,想來是姑娘心愛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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