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天已經放晴,竹君與蘭萱進來服侍她梳洗。
趁著二人絞帕子的瞬間,她下意識往外殿望了眼。
顧長晉早就沒了蹤影。
竹君見狀便道:“殿下一早便入宮上早朝了,今兒是初十,議完事後還得去坤寧宮給皇后娘娘請安,回到東宮大抵得要午時了。”
容舒“嗯”了聲:“臨近年關,太子殿下定然十分忙碌。”
蘭萱聞言便笑著接過話,“殿下每日都忙得很,夙興夜寐的,連皇上都在勸他多歇息。”
他一直是如此,從前在梧桐巷,他忙起來時真真是廢寢忘食。隻她每次去給他送膳,便是再忙,他都會停下手上的公務,將她做的吃食一點一點吃完。
容舒接過蘭萱遞來的熱帕子,道:“殿下喜食熏肉,尤其喜歡吃鹿肉。將鹿肉用粗鹽醃製兩日,刮下鹽巴子,再放到炭火裡炙烤,切成小塊裝在攢盒裡,配茶配酒都可。”
一邊兒的蘭萱聽罷,心中略有些遲疑。
熏肉這些上不得台面的吃食,當真是殿下愛吃的?
殿下可是個挑嘴的哩。
聽膳房裡的人說,殿下入主東宮沒多久,也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本食錄,上頭羅列了數十上百種上京的吃食。
於是膳房幾十號人熱火朝天地按照這本食錄研究新菜式,偏生研究出來後,殿下總說味兒不對,可把膳房裡的人給愁壞了。
自此,整個東宮的人都知曉了,咱們這位殿下在吃食上不好伺候。
“咱們殿下嘴挑,當真會愛吃這熏肉?”蘭萱忍不住問道。
顧長晉嘴挑?
容舒意外地抬了抬眉,這可是能面不改色吃下一碗豬下水的人。若他挑嘴,那這世上就再沒有不挑嘴的人了。
蘭萱方才說出那話便挨了竹君一個眼刀,隻她姨母就是膳房裡的廚娘,成日叫她打聽殿下的喜好,眼下好不容易遇著個知曉殿下喜好的人,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遂硬著頭皮道:“奴婢的姨母就在膳房裡伺候,殿下給膳房列了本食錄,膳房裡的人倒是做出了那食錄上的菜式,偏生殿下吃完後總覺不對味。姨母天天愁著怎麽做出對味兒的吃食呢,容姑娘不若尋個時間看看?”
容舒還真多那食錄起了些好奇之心。
早膳一用完,手已經捧上那本食錄了。
隻翻開第一頁她便愣了愣,顧長晉不嗜甜也不愛酸,這上頭好些菜都是又酸又甜,分明是他最不愛吃的。
真正愛吃的人是她。
容舒一頁一頁翻完這本食錄,旋即闔起書冊,望著扉頁上那熟悉的字跡,垂眸不語。
紫宸殿的事,顧長晉自是不知曉,上完早朝,在養心殿與嘉佑帝議完事後便去了坤寧宮。
戚皇后這些時日為了照料聞溪,就不曾離開過坤寧宮。
朱嬤嬤過來通稟時,她剛給聞溪喂了一碗藥。
孫院使施針了大半月,聞溪的身子漸有起色,昏迷的時間也愈來愈短。她吃的湯藥,戚皇后從來不假手於人,都是自己親自喂。
用帕子輕輕擦拭聞溪唇角的藥汁,戚皇后將碗遞與朱嬤嬤,道:“本宮先去見太子,嬤嬤在這守著溪兒。”
往常顧長晉來請安,多是吃一兩盞茶便會離開。
戚皇后倒是想與他親近些,隻二人到底沒有血脈關系,又隔著戚家與蕭馥,彼此間俱都無法信任對方,能維持面上的和氣已是不易了。
回到坤寧宮,戚皇后正欲像從前一樣,讓人給顧長晉上茶,說幾句無關痛癢的瑣碎事,便讓他退下的。
殊料她這廂還未及開口,顧長晉便已開口道:“母后一直在尋的那顆玉佛珠子,孤找到了。”
玉佛珠子?
戚皇后一頓。
他怎會知曉她有一串玉佛手釧,還知曉那玉佛手釧少了一顆珠子?
那玉佛手釧是外祖母傳給阿娘,阿娘又傳於她的,珍貴異常,這世間便隻得一串,上頭有四十九顆玉佛珠子,每一顆珠子上雕刻的佛像都不一樣。
當初在大慈恩寺的小佛堂,孩子落地之時,手釧斷裂,玉珠子散了一地。
最後卻只找回來四十八顆,還有一顆遍尋不得。
戚皇后屏退左右,掀眸望了顧長晉一眼,笑道:“太子說說,本宮尋的那顆玉佛珠子,上頭雕的是哪尊菩薩?”
顧長晉淡聲應道:“那顆玉佛珠子雕著的不是菩薩,而是四面孔雀明王,一坐、二倚、三立、四臥。”
戚皇后唇角的笑意散去。
那珠子刻著的確實是四面孔雀明王,這事兒連桂嬤嬤都不知曉。
想來太子是真的見過那珠子了。
隻他這些話是何意?想要告訴她,他知曉當年發生在大慈恩寺的事麽?
仿佛是猜到她在想甚,顧長晉抬眼注視著戚皇后,道:“丁氏與兒臣道,當年給小公主裹繈褓的穩婆曾偷偷將一枚玉佛珠子塞入小公主手裡,企圖偷走那珠子。只不過後來小公主被劫,那顆玉佛珠子也跟著沒了蹤影。”
“太子想要說什麽?”戚皇后定定望著顧長晉,神色冷凝,“但說無妨。”
“兒臣知道一個姑娘,她肩上亦是有一顆朱砂痣,還自小戴著一顆玉佛珠子。”顧長晉道:“而她的乳娘,乃雲華郡主蕭馥的心腹。蕭馥給這姑娘安排的結局,便是叫她慘死在‘三更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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