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間,額間忽然一涼,原來是戚皇后絞了一條濕帕子覆在她額上。
“孫院使道你這是吹了風沾了雪,這才起高熱。這幾日你便在偏殿好生養著,哪兒都不能去。”戚皇后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可還有哪兒不舒服?”
聞溪默默垂下眼。
阿娘與安嬤嬤厭惡戚皇后,她自小耳濡目染的,對戚皇后自也喜歡不起來。然住在坤寧宮的這些時日,戚皇后待她實在是太好了,原先的不喜不知不覺間消弭於無形。
有時候甚至會想,這才是真正的母親罷。
孩子生病了會著急、會徹夜不眠地照料,給她一片遮風擋雨的屋瓦。
長晉哥說她應當認清楚自己的本分。
可她不是戚皇后的女兒,入宮也是為了要害她,她不能真就沉迷在這鏡花水月般的溫情裡。
聞溪這會又想起了她故意將自己弄出一身高熱的原因來。
“不好,母后,我很害怕。”她眼眶泛了紅,被戚皇后握住的手輕輕發抖。
“這是被夢魘住了?”戚皇后注視著她,安撫道:“莫怕,母后在這。”
聞溪卻抖得越發厲害了,淚珠子隨著她的動作從眼裡墜落,瞧著格外惹人憐惜。
“我怕她,母后,我怕她。”她恐懼地道:“自從長晉哥與她交換庚帖後,我便開始日日陷入夢魘。若非如此,我也不會下定決心離開梧桐巷。從前容家老太太便是被她克斷了腿,前些時日,她去了侯府後,老太太甚至中了風。那些人說得對,任何老弱之人都不能叫她挨近,若不然會出事的!”
仿佛中了邪一般,說到末尾,她的面孔扭曲,聲音也漸漸拔高拔尖,帶了絲滲人的淒厲。
卻偏偏能叫人聽明白她說的是誰。
老弱之人?
這皇宮裡體弱多病的可不只有她,還有龍體一直欠安的嘉佑帝。
嘉佑帝從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但戚皇后信。
她本就不喜太子求娶那姑娘,這樣一遭話下來,因著對女兒的愧疚以及對夫君的擔憂,她會如何做?
戚皇后面色凝重,望著聞溪驚懼之極的模樣,似是想到什麽,眉梢越蹙越緊。
半晌,她抱住聞溪,溫柔地拍著聞溪因恐懼而抖動的肩背,道:“莫怕,母后不會讓你出事的。”
柔聲安撫了半個時辰,方叫聞溪闔眼睡下。
出了偏殿,戚皇后派人去了請梵青大師。
接下來幾日,聞溪的狀況一日比一日糟糕,不僅說胡話,還開始自傷。連梵青大師都道,這是招了邪祟。
大年初八那夜,戚皇后喊來了朱嬤嬤,將手裡一個半掌大的藥瓶子遞與她,道:“嬤嬤明兒一早便啟程去大慈恩寺,中途尋個機會轉道鳴鹿院,將這藥下在那姑娘的吃食裡。”
朱嬤嬤知曉裡頭裝的是何藥。
這是戚皇后在太原府時,悄悄派人去蜀地尋的秘藥。
說是秘藥,實則是蜀人養的藥蠱,蠱蟲入體後,人的脈息便會弱下,成為假死人。
朱嬤嬤用余光打量著戚皇后的神色,見她不住地揉著眉心,方接下那藥瓶子,道:“老奴遵命,只是那姑娘吃下這藥後,也只能假死三日,娘娘何不用旁的藥?唯有斬草除根,方不會有後顧之憂。”
戚皇后歎了聲:“本宮與她無仇無怨,只要將她送離上京便可,不必趕盡殺絕。待她吃下這藥後,本宮自會安排梵青大師在路過鳴鹿山時,將她帶到大慈恩寺去,屆時會有人送她走。她若不肯走,本宮再用旁的藥罷。”
戚皇后還是個未及笄的少女時,朱嬤嬤便已經在她身邊伺候了。戚皇后是怎樣的性子,她最是清楚。
為了不傷及無辜,將這麽顆珍貴的秘藥用在容舒身上,的確是她會做的事。
若戚皇后送的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朱嬤嬤心裡頭反而要生疑。
朱嬤嬤應下後,戚皇后又道:“桂嬤嬤傷了腿,此事只能由你去做,旁的人我不放心。記得做得隱秘些,切莫叫太子瞧出端倪了,本宮不想因著這事與太子反目。”
朱嬤嬤垂眸,掩住眼底的異色,道:“老奴曉得。”
翌日一早,一輛馬車悄悄駛出了皇城。
聞溪從昏迷中醒來,身側坐著的人依舊是戚皇后,她手裡端著一個白瓷碗,正慢慢地攪著碗裡濃稠如墨般的藥液。
戚皇后扶起她,一杓一杓地將藥喂入她嘴裡。
“吃完這藥,本宮帶你去大慈恩寺。”戚皇后拿著帕子擦著她唇上沾著的藥汁,緩緩道:“時候也差不多了,該看戲去了。”
第101章
看戲?
看什麽戲?
聞溪有些疑惑,動了動唇,想問看什麽戲,但腦袋昏沉沉的,巨大的倦意席卷而來,眼皮撐了幾息終究是沒撐住,緩緩闔起,徹底昏睡過去了。
沒一會兒,便見桂嬤嬤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老嬤嬤雙腿好好的,哪兒還有先頭幾日斷了腿的慘狀?
相比起氣定神閑的戚皇后,桂嬤嬤神色要緊張多了。
瞥一眼睡得不省人事的聞溪,她忍不住碎碎道:“娘娘,老奴跟著梵青大師去大慈恩寺便好,您何必親自涉險?”
“若蕭馥當真在大慈恩寺,本宮自是要會一會她。”戚皇后淡聲道:“隱姓埋名這麽多年,也難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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