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聽她這一番孩子話,嗔道:“還能選誰,自然是你!”
容舒彎起了眉眼。
“阿娘要記著今日說的話,不許騙昭昭。”
前世阿娘與裴姨娘之間,父親選了裴姨娘。
那時父親尚未認罪,但大抵是怕有萬一,剛下了大理寺獄便寫了封放妾書。裴姨娘成了自由身,卻死活不肯走,說要陪著父親同生共死。
她與阿娘就關在同一個牢房裡,阿娘聽了她的話,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容涴是因何能嫁入蔣家,你難道不知?你若是出了事,她在蔣家的日子會過成怎樣,你難道也不知?她如今大著肚子,你為了個男人便要連自己的女兒都不管了?還有容清,眼下不過七歲,父親若是沒了,難道母親也要沒了嗎?裴韻,若我是你,我便出去!容珣能救便救,不能救便好生守著孩子孫兒過日子!”
裴姨娘怔楞了許久。
最後咬著唇,忍著淚,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同阿娘鄭重磕頭行了妾禮,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大理寺獄。
裴韻一走,容舒便去求父親也給阿娘一紙和離書。
可父親卻拒絕了,冷著聲同她道:“你娘生是容家的人,死是容家的鬼。昭昭,若承安侯府逃不過這一劫,你娘是承安侯夫人,我在哪兒,她便在哪兒。這是她的命。”
阿娘說這是她的命,父親說這也是她的命。
可容舒不信這個命。
容舒拉著沈氏說了半宿話,第二日睡到天光都大亮了方醒來。
張媽媽進來服侍她洗漱,笑著道:“夫人一早便命人把馬車備好了,姑娘今兒是不走也得走。”
容舒扯下臉上的熱帕子。
“無妨,我很快便會回來。”再過一個月,至多兩個月,霓旌那邊兒該有消息了。
張媽媽隻當她是在說氣話,給她又重新擰了條熱帕子,道:“姑娘回來這麽多日,姑爺那頭也沒催過,夫人這是怕顧家會有意見。”
徐氏會不會有意見,容舒不知道,但顧長晉是絕對不會有意見的。
“媽媽放一萬個心好了,顧長晉這會在刑部忙得緊,我便是住到月底他也不會催。”
正說著,沈氏便進來屋來催了,身後跟著盈月、盈雀,兩個丫鬟手裡各提著個裝得滿滿當當的糖罐,那香香甜甜的味兒,一聞便知是容舒愛吃的松子糖。
容舒坐上馬車,抱著個糖罐慢悠悠地吃著松子糖。
回到梧桐巷,先是去了趟六邈堂給徐氏請安,婆媳二人說了不到半盞茶的話,她便回了松思院。
進了屋,才準備換衣裳到榻上歪一歪,便聽盈月進來道:“姑娘,二爺在書房裡,您要不要過去一趟?”
容舒微微一詫,這個點顧長晉不應該在刑部的麽?
“二爺今日沒去上值?”
“去了的,但晌午那會被上峰攆了回來。”盈月頓了頓,道:“聽說是舊傷複發了。”
容舒輕輕蹙起了眉,前世顧長晉夙夜不懈地辦案,傷雖好得慢,但好歹是一日日地見好的,並沒有什麽舊傷複發的事。
就是……
有那麽幾日他心情十分不好,她甚至還問他因何難受呢。
說實話,顧長晉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她也不知曉自己為何就是能感覺到他的情緒。
當時腦中閃過這麽個念頭,話就問出了口。
顧長晉自然不會同她解釋,隻定定看了她許久,旋即淡淡道:“我只是累了。”
那時他看她的眼神,容舒一直看不懂。
瞧著波瀾不驚,可內裡又似有暗湧橫生。
總覺得他那時想說的不是他累了,而是旁的。
算算時日,許鸝兒的案子大抵就是這幾日有結果的。
許鸝兒案結束當日,她還有一樁重要的事兒要做。可任憑她想破腦袋,都想不起來結案那日究竟是哪一日。
容舒腦子裡關於未來三年的記憶,也不知為何,好似變得越來越不清晰。譬如她記得許鸝兒與金氏會從大理寺獄出來,卻記不清哪一日。
一邊兒的盈月還在巴巴等著,容舒想了想,便道:“去把阿娘給二爺備的參榮丸取來,我們去趟書房。”
書房裡,常吉也在同顧長晉稟告:“少夫人剛從六邈堂出來,興許一會便要來書房。”
顧長晉盯著手裡的判牘,淡淡“嗯”了聲。
沒一會兒,便有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顧長晉從判牘裡抬起眼,平靜地看著常吉。
常吉被看得汗毛直豎,雙手攏在袖筒裡,縮了縮脖子慫慫問道:“主子可是有何吩咐?”
顧長晉掀唇:“出去。”
常吉恍然,人少夫人過來,他杵在這到底不算個事,忙不迭道:“屬下這就告退。”
出了屋不免又有些納罕,往常不管誰來了松思院,主子從來不讓他與橫平避開的。
尤其是聞溪姑娘過來時,他與橫平定要有一個人在場。
怎地今個就要他避開了?少夫人多好的人啊,又不是洪水猛獸,幹嘛要他避開?
顧長晉的書房沒有院子,就單獨一間屋子,兩邊各種著棵高聳入雲的老梧桐樹。常吉從另一頭走,容舒自然也就沒撞見他。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