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舒拿了信,著急著要回屋看,忖了忖便道:“郎君今兒大抵還要在書房忙公務,妾身便不打攪郎君了。”
說著盈盈一福,轉身喚上盈月幾人,步履匆匆而去。
常吉總有種主子被少夫人嫌棄的錯覺。
雖說主子本就打算要宿在書房,但主子說與少夫人說,那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
方才少夫人那話聽著,怎麽好像很希望主子睡在書房似的……
容舒回到松思院便迫不及待地拆了信,看完信中的內容,柳眉忍不住一蹙。
怎會如此?
直至將信中內容一字一字看了兩遍,她方抬起眼,將信折起,從一邊的**櫃抽出一封文書,一同塞入袖筒裡。
張媽媽給她端了碗甜羹進來,見她伸手去取黃梨木架子上的狐裘,不由疑惑道:“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容舒披上狐裘便提上一小壇屠蘇酒,笑道:“我去尋二爺說幾句話,你們不必跟來。”
第30章
六邈堂。
安嬤嬤從酒壺裡倒出一小杯屠蘇酒,對徐馥道:“除夕都得吃屠蘇酒,三姑娘再不喜歡這味兒,圖個喜慶,吃一杯也好。”
徐馥皺眉:“嬤嬤又不是不知,我最討厭酒味兒了,臭熏熏的。”
安嬤嬤壓低聲音哄道:“您這畏寒的毛病一到落雪日便要變本加厲,老奴往這屠蘇酒裡又添了不少藥材,您就吃一杯,便當是給老奴的恩典了。”
徐馥隻好將杯子裡的屠蘇酒一點一點抿進嘴裡。
安嬤嬤見她神色依舊懨懨,不由得道:“您既然不喜她,今兒又何必讓她來六邈堂吃團圓飯?”
“硯兒待她委實是太過冷漠,這是她嫁與硯兒過的第一個年節,總不能讓她冷冷清清地過。”徐馥放下酒盞,接過安嬤嬤遞來的蜜餞,“時機未到,不能讓她離開顧家,還得想個法子穩住她。明兒讓硯兒來我這,他不能再宿在書房了。”
話音甫落,便聽得廊下傳來叩門聲。
林清月提著個燈籠走進來,道:“夫人,姑婆婆,松思院那位提著壺酒去書房找少主了。”
安嬤嬤微訝:“她這是要去尋少主吃酒?”
林清月撇嘴:“就是想借著吃酒,同少主親近些罷,說不得還會借著醉酒硬要留在書房過夜呢。”
安嬤嬤與徐馥對視一眼。
徐馥笑道:“清月這丫頭倒是比咱們了解女孩兒的心思,既如此,明兒也不必讓硯兒來了。”
安嬤嬤跟著笑笑,瞥見林清月手裡提著的屠蘇酒,斂笑冷哼了聲,道:“你提著這酒是想去哪兒?又不聽話了?”
林清月微微羞赧道:“我想去倒座房那裡給常吉、橫平送一壇我去歲做的屠蘇酒。”
安嬤嬤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道:“去罷,莫要耽擱太久。”
林清月忙道:“我就去兩刻鍾,兩刻鍾後一定回來。”言罷,一手提燈籠,一手提個酒壇出了門。
看得安嬤嬤直搖頭。
這般折膠墮指、雪大如席的落雪夜,凍不住少女一顆滾燙的心。
行至半路,林清月在書房與松思院的岔路口住了腳。
鵝毛大雪遮住了視線,月洞門裡掛著的兩盞大紅喜慶的燈籠成了雪夜裡的兩點朦朧光。
她目光怔忪了須臾,旋即咬唇扭過頭,疾步往倒座房去。
林清月去倒座房的檔口,容舒正在書房的廊廡下抖落狐裘上的落雪,待得衣裳上的雪沫子掉乾淨了,這才輕叩書房的門。
橫平與常吉早就回了倒座房,書房裡便隻得顧長晉一人,來開門的自然是他。
立在廊下的少女著一襲白狐裘,靡顏膩理,華骨端凝,好似寂寂冷夜裡成了精的雪魄冰魂。
夢裡便是在這一夜,她提著燈籠出現在書房,與他同擠在一張榻上。
顧長晉本就跳得極快的心仿佛被巨石重重砸了下,那聲“夫人尋我何事”從胸膛滾到舌尖,正要出口,便聽對面那姑娘溫婉道了聲——
“顧大人。”
男人一頓,深炯的眸子難得恍惚了瞬。
她喚他顧大人,不是郎君,亦不是二爺。
“顧大人,我來是想同您說一個人的消息的。”她抬了抬手裡的小酒壇,眉眼漸漸彎下,“若您不怪罪,順道再同您討兩杯賠罪酒。”
顧長晉目光直直盯入她琥珀色的眸子裡,須臾,緩緩往後一退,讓出路,淡淡道:“請。”
書房裡難得燒起了地龍,容舒覺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溫暖的人間,她解開狐裘,抱著酒壺衝顧長晉屈膝鄭重行了一禮,認真道:
“我知顧大人娶我實乃逼不得已,非汝之所願。可惜我嫁大人時並不知大人心有所屬,這才錯就了一段姻緣。此事,乃容舒之過,容舒先自罰一杯,權當是給大人賠罪。”
容舒拔開酒壇的紅布蓋子,倒了一杯,仰頭飲盡。
“阿娘知曉聞溪姑娘乃大人心上人,悄悄將她送離了上京,此事,雖是阿娘之過,但終究是根源於我。我本想將聞姑娘從肅州尋回,將大人的正妻之位歸還與她,只可惜丹朱縣主打聽到她的蹤跡時,她人已離開了肅州。縣主在信裡寫道,聞姑娘離開肅州是為了尋人,如今縣主已派出數十人在附近幾個州府打聽聞姑娘的消息。”
容舒說到這,到底有些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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