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皇后做出驚訝狀, 道:「大哥, 你倒是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高榮解釋:「雲旖真是無心之失, 沒想過事情鬧得這麼大,還請皇后娘娘恕罪……我回去必定好生管教她,絕不輕饒!」
高皇后安靜想了想, 歎息道:「妹妹, 既然大哥都這麼說了,我看也是雲旖尚且年幼,不懂事, 難免犯錯……」
高意如嗤笑,有些來氣,一時忘了身份,語氣愈發鋒利, 質問:「她犯了錯說兩句就這麼算了,我女兒什麼都沒做錯,就要無辜關進監牢, 放火燒死她!我女兒受的驚嚇,受的這些苦都白受了?
「大哥, 你女兒是金枝玉葉,我女兒就該視如草芥?這次高雲旖鬧得這麼大都一點不受教訓, 今後還不更肆無忌憚,不知鬧出什麼事情來!就這樣的人,就是你們悉心培養出來的未來昭王妃?
「更何況, 就算我可以念在血脈至親,不做計較,周太傅痛失愛女,他肯麼?
「皇后娘娘若是不肯做主,那意如只能另尋他人,或許讓老母親做主,或許再去一次御前鳴冤!今日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到時候就別怪妹妹不留情面。」
高皇后和高榮臉色一變,面面相覷,這個妹妹,這是準備咬死了不放?
高雲旖確實是始作俑者,害得慕含嬌差點被燒死,周瓊已經被「燒死」,周家還背負駡名,周太傅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
原本周太傅與高榮算是交情不淺,原本還準備結下兒女親家,把周瓊嫁給高殊的。
但如果因為女兒的事情生了間隙,周太傅翻臉不認人,會是個大麻煩。
殿外,慕含嬌接過魏浟遞過來的裝藥玉盒,觸手之時,還能感覺上頭殘留他身上的熱度……
她手顫了顫,還是收進袖中放下,道謝:「還請殿下替我多謝蒼術大哥的好意。」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著「殿下」總覺得有些刺耳,好像她故意這麼喊似的,魏浟沉吟片刻,問道:「你我既是表兄妹,你喚高顥高殊都是表哥,為何喚我總是殿下殿下。」
慕含嬌愣住,遲疑回答:「殿下身份尊貴,含嬌不敢有所冒犯……」
魏浟卻道:「你上回不是喊過阿浟表哥了,有什麼不敢?」
「……」上次,是口誤!
正說著話,殿裡高意如冷著個臉,從殿內走了出來。
隨後慕含嬌進殿向皇后道別,感覺火.藥氣息很重,他們臉色都很難看,也不知道娘親跟他們說了什麼。
又與魏浟道別,慕含嬌和母親一起出宮。
宮道上,只有母女兩人,慕含嬌才詢問:「娘,你們商量得如何?」
高意如目光溫和下來,摸了摸女兒的肩膀,柔聲道:「嬌嬌不必擔心,等過了你姥姥壽辰我們就回東萊去,這洛京是非太多,不適合我們母女倆,還不如回東萊逍遙自在……正好也避避風頭。」
畢竟現在這種情況,洛京是待不下去了,只有回東萊避風頭,反正高榮不是跟外頭說,她們母女只是進京省親,參加壽宴,壽宴完了離開也名正言順。
經過這次的事情,慕含嬌正好也有回東萊的想法,自然情願。
可是,「那,婚事?」
「你年紀還小,尚未及笄,現在也不是成婚的時候,這門婚事先放著也不礙事,等過個一兩年再說也不遲。」高家這個火坑,高意如是不想讓女兒嫁進去,可是若不暫且認下的話就是欺君之罪,只能今後過了風聲再說。
兩母女正在宮道上往外走,直到背後一個太監急匆匆追了上來,含笑卑躬屈膝道:「二位稍等,皇后娘娘想留慕姑娘在宮裡多陪她幾日,再聽聽慕姑娘說出海尋仙之事……」
高意如臉色一沉……重點是只留慕含嬌一個人,沒有留高意如,讓人有點放心不下。
慕含嬌歪著腦袋看母親。
片刻後,高意如也只好含笑對女兒說道:「嬌嬌,既然姨母留你在宮裡住,你便好生陪姨母兩日吧,莫要惹是生非。」
慕含嬌也有點提心吊膽……畢竟皇后向來不喜歡她,這輩子她進京兩個多月的時間,只有剛來的時候召見過兩回。
前世就更不說了,若不是皇后那麼嫌棄她不知檢點什麼的,她早就可以做昭王側妃了……反正在皇后眼裡,看著長大的高雲旖怎麼樣都好,她怎麼樣都不好!
現在皇后突然要留她在宮裡住,慕含嬌渾身都不舒服,可是又拒絕不了。
也只好跟母親依依不捨的道別,而後高意如出宮,慕含嬌輾轉回後宮。
高意如一路還放心不下,不知皇后想怎樣,該不會留女兒在宮中為質,以防她亂來?
這樣,還不知會不會放她們母女回東萊……
當初想著母親六十壽辰怎麼也要進京,所以才來的,沒想到就是跳入火坑!
高意如以前覺得,她最大的靠山就是鎮國公府和皇后……而現在,她才發現誰都靠不住,在高雲旖和慕含嬌這件事上,他們所想的永遠是如何維護高家的利益,如何保住高雲旖這個始作俑者名譽。
若不是這次魏浟硬把妖女掰成了仙女,恐怕慕含嬌就算洗脫冤屈,也要背負這妖女的駡名過一輩子,一生就毀在這件事上頭。
高意如正冥思苦想,越想越咽不下這口氣,背後突然傳出個低沉渾厚的男人聲音,道:「慕夫人稍等……」
高意如回過頭,便見了是個褐色頭髮,皮膚很白,身材高瘦,尖臉高鼻樑的男子,一看能分辨出鮮卑血統與眾不同,更何況,這樣特別的長相她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只是一眼,高意如便看得驚呆了,渾身僵直,直勾勾的看著他,幾度以為是自己眼花見鬼。
他與當年幾乎沒怎麼變,就是年紀大了些,三十五六,經過時間的洗禮,五官更為成熟深刻了,晃眼還能看出當年那個俊美少年的影子。
男人含笑,從手中拿出一塊手帕,道:「夫人手帕掉了。」
高意如慌忙回神,接過手帕道謝:「多謝閣下……」
隨後扭頭轉身就走,臉色發白,心跳如鼓,腳步加快……幾乎是逃離現場。
出宮之後,上了馬車,往國公府返回,高意如才猛然想起來,那個男人怎麼會在宮裡,為什麼知道她是「慕夫人」。
還有,高意如伸手摸了摸懷裡,她,她分明沒有掉手帕……
高意如將那男人剛才給的手帕展開,便見上頭寫著字「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竟然想約她見面?
不去!
高意如屏住了呼吸,手指慢慢攥緊,將手帕揉成了一團,瞳孔之中,仿佛一瞬間閃過了滄海桑田。
轉眼兩日,鎮國公府裡,高榮風風火火的回到書房,便是又摔又砸,雷霆震怒。
許久,聽見裡頭沒了動靜,高顥才小心翼翼的進屋,詢問:「爹,怎麼了,發這麼大火。」
高榮因為發怒正面紅耳赤,一拍桌案,道:「周文澤那個老東西,他今日找我,竟然跟我說,除非要我把雲旖嫁給他兒子結兒女親家,不然過幾日就到聖上面前告禦狀,把事情捅出來,讓全天下人都知道縱火那件事的真相,要讓雲旖身敗名裂!氣死我了!」
高顥想笑卻還是憋住了,他自然知道,周太傅家那五公子覬覦高雲旖美色已久,奈何高雲旖跟昭王有婚約,求而不得……
不過這不是主要目的,周太傅提出這種要求,分明就是有意折辱高雲旖。
畢竟周瓊原本無心縱火,就算抓住也只是個小罪名,可高雲旖這麼唆使人家傳謠言,才害得局面鬧得全城恐慌,周瓊被燒死,周家還背負駡名。
錯就錯在,高榮當日自己心急,竟然慫恿皇帝下旨燒周瓊……
高顥心平氣和的安慰:「爹,你先別著急,說不定周瓊已經死了,那周文澤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高榮更著急了:「就算周瓊已經死了,這些年我們一直與周文澤來往密切,他手上抓著高家不少黑料,若是他狗急跳牆,拋出去一些,多的是瘋狗嗅著味道就來了!」
高顥遲疑:「可是,三妹與昭王已有婚約……就不能把四妹嫁過去?」
高榮扶額:「我當時也這麼說,可他說雲輕半死不活,指名點姓就要雲旖,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高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歎息道:「周文澤咬得這麼死,你可有法子化解?」
高顥想了想,回答:「現在周文澤正在氣頭上,只有先答應他,不然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如今祖母壽辰在即,若是他在祖母壽辰之日告禦狀,全天下都知道了,三妹名譽掃地,一輩子就毀了。」
「混帳!雲旖嫁入周家,更是一輩子毀了!他們為了給周瓊報仇,還不知會怎麼對雲旖!」
高顥不慌不忙,娓娓道來:「爹別著急,我們先假意答應,然後以雲旖突發惡疾為由,解除婚約,送出京城避避風頭……畢竟洛京人都知道現在雲旖是昭王未婚妻,突然嫁入周家也說不過去,周文澤肯定不會阻攔!反正雲旖年紀還小,等在外頭拖個一兩年,這天下還指不定是誰做主……」
高榮一想,緩緩點頭,記得昭王上回還曾說不想那麼快成親,說不定等解決了周文澤,他們的婚事還是能成……就算昭王成親娶了正妃,她們高家的女兒,當年皇后側妃上位的歷史完全可以依葫蘆畫瓢,重演一遍。
高榮點頭:「行,明日我先進宮與皇后說說,看她意下如何。」
反正這件事皇后已經知道個大概,應該也會為了同意他的應對之策,先行解除婚約,送走高雲旖,將周文澤穩住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