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譚正走進院子裡,有些意外地與已經身處這邊的王難陀見了禮,隨後更加恭敬地衝著裡頭院落出來的那道身影拱手:“聖教主,您來了。”
“哦,譚正啊。”從裡頭出來的正是體型龐大的林宗吾,“來得不慢,看來外界說你挺照顧這個侄子,所言不虛。”
譚正微微躬身:“當年與李若缺論拳,於我刀道大有裨益,倒是聖教主怎麽……”
“正好遇上了這場打鬥,因此從那邊趕過來。”林宗吾笑了笑,“我過來時,那刺客便逃了,但觀其身法,再問了問彥峰與他交手的經過,很像是當年的吞雲和尚。呵呵,沒了那身鐵甲的牽累,周侗追不上,我也沒追上。”
說到這裡,林宗吾頓了頓,隨後才道:“哦,彥峰沒什麽事,吞雲出手刺殺,有心算無心,他隻受了些小傷,算是命大了……你且進去看看他吧,年輕人,有點挫折是好事,我看他將來會有一番成就。。”
得了林宗吾的這番批語,譚正便拱手告辭朝裡去。這裡頭又有兩重院落,最裡頭的院子帶著竹林與山石,此時有不少竹子傾倒在地,一些是被刀鋒斬斷的,一些則是被棍棒打折,顯然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打鬥。李彥鋒赤著上半身坐在有假山的池塘邊,上半身已經包好了繃帶,看起來傷在肩膀或是背上。
年輕人有點挫折是好事,但最近這段時間,猴王在江寧這裡經歷的挫折未免有些多了。
事情的發端由那次金街的廝殺開始,吞雲和尚殺了劉光世的使節古安河,隨後導致長街上一片大亂,李彥鋒起初在長街上大顯身手,後來卻不知道發現了什麽可疑人物,一路追去,廝殺過後傷勢不重,卻也頗為狼狽。
他隨後借著金街的事情向孟著桃發飆,許昭南不得已出來當和事佬,向李彥鋒許下大量補償,而在古安河死後,他成為劉光世使團之中的實權副使,倒是得到了最大的好處。
只是事情沒過幾天,孟著桃於一場聚會當中主動向李彥鋒約戰。此時李彥鋒不過三十余歲,一身猴拳功夫據說青出於藍,面對肩上仍舊有傷的孟著桃,自然不打算退卻,結果在雙方僅僅比試拳腳的前提下,被對方打得當場吐血認負,這便是第二次受傷。
又過得幾日,參與到時寶豐次子時維揚遇刺的事件當中,據說當場遇上了西南來的高手,雙方互毆,結果被對方打得鼻青臉腫,雖然說起來他也成功將對方逼退,但在更多的訊息中,據說那人擅長的是十三太保橫練金鍾罩,這場互毆便很難說是他佔到了便宜。這是第三次受傷。
此後便到了九月十六這日的傍晚,看來是吞雲和尚突然殺來,李彥鋒也算是反應迅速,揮棒還擊,隨後正在附近的林宗吾呼嘯趕來,吞雲遠飆離去,如此一場刺殺又以李彥鋒輕傷告終。
綠林人刀口舔血,比武受傷本是常事,然而李彥鋒畢竟與普通綠林武者不同,他家學淵源天分也高,更是已然有了一定成就的亂世諸侯,無論武藝與智力,都算得上是這亂世中的風雲人物,也是因此,這次來到江寧的摩尼教年青一代中,譚正對他最為重視。
但誰知道也不知道這是犯了什麽太歲,短短二十天的時間內,連續被打了四次——如今的江寧城內,能打得過李彥鋒的綠林高手,本已經算得上是這場遊戲最頂層的一撥人,如他譚正一般,輕易是不該出手的,然而——他每次受傷還都是如此的莫名其妙,令得譚正此時看了,覺得心情有些複雜。
當然,這些心情,眼下是不可能說出口的,有人點背而已,他人生閱歷豐富,也不是沒見過。例如不死衛當中,就有個以前跟過他的副隊長,最近聽說被人兩次打爛了鼻子,天天敷藥,很是淒慘。那又能怎麽樣?你鼻子第一次受了傷,再遇上敵人,人家當成是弱點照著打,聽起來很惡劣,實際上也算是打鬥中的人之常情。
撇開腦海中這點無聊的思緒,他靠近竹林的邊緣看了片刻,隨後便也發現了刀、棍之外第三種武器造成的破壞。
“流雲鐵袖……這看起來確像是吞雲和尚的功夫,他是袖裡藏刀?”
譚正回過頭去,李彥鋒倒是已經起身走了過來,他樣貌俊逸身形頎長,常年練武的身體猶如刀削斧劈般堅硬,即便最近挨了四次打,在他的臉上也並未見到絲毫沮喪的感覺。
“袖中藏短刀,與金樓那日像是同一個人……身法著實厲害。”
譚正點了點頭:“能在教主手底下逃脫的,普天之下也就那麽幾人了。”
“聽說當年正叔與他,有過些往來?”
“他是孤魂野鬼,四處亂竄的邪派高手,於中原時,有過幾次照面,但算不得熟悉,朱仙鎮殺秦嗣源那次,他也在現場,後來逃得一條生路。此人名聲不好,教主並不喜歡……”譚正搖了搖頭,隻簡單地將事情說了一下,隨後微微蹙眉,“倒是奇怪啊,外頭說吞雲這次受了吳啟梅等人指使,因此刺殺古安河,破壞劉光世與眾人的結盟,還算說得過去。但古安河已死,他不去找其它使團的麻煩,過來殺你是存的什麽心思?莫非是劉將軍跟誰結下的私仇?”
當初金樓事件發生,眾人說是吳啟梅請了高手過來搗亂,不希望公平黨大會順利進行,這倒也算是個合理的推測。不過到得如今,吳啟梅、鐵彥二人派出的使節團人都找不見了,市面上都在傳他們已經暗中被人做掉,回過頭來,這件事難不成反而成了個誤會?
譚正蹙著眉頭,一旁的李彥鋒更是心思敏捷,他或許早已想到了這些,此時倒只是搖了搖頭:“如今這江寧城中,令人想不通的事情又何止這一件呢?”
譚正偏過頭來:“賢侄指的是……”
李彥鋒挑了挑眉:“這城中的局面,到底如何收場,正叔看得明白嗎?”
附近的院落間,因為涉及到猴王的這場刺殺,一隊隊的士兵、護衛正在朝四面八方進行搜索追查,但與此同時,在李彥鋒所示意的方向上,大大小小騷亂、火拚的痕跡即便在夜色之中都已經變得愈發清晰。
自九月十三,公平王何文遇刺之後,整座江寧城中的局面,已經再次動蕩起來,甚至在短短三天時間內,就已經恢復到、甚至超過了一兩個月前最亂時候的局面。
因讀書會這個小小引子點起的一把火苗,開始在短時間內燒成大火。
在野蠻發展了近兩年的時間之後,江寧的這次五方聚會,原本就是為了談事情、做聯合的。
然而作為公平黨首腦的五位大王——以何文為首——突然像是腦抽了一樣,在這件事上不肯讓步,隨後是誰也不打算妥協的將矛盾激化開來。如果說時寶豐等四位大王公開發布緝拿讀書會成員的命令還算是在處理自己的“內政”,九月十二何文不管不顧地向其余四人地盤發布不許濫殺的公平王令,便是直接撕破臉皮在其余人頭上拉屎的宣戰。
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居中調停,彼此退讓一步,事情原本還是可以談的,一切也都會保持在政治試探的范疇裡。然而九月十三,那場當街的刺殺似乎就意味著導火線已經燒到了火藥桶。
在那場刺殺的行動之中,早有準備的何文並未受傷,而是調動早已安排好的人手對數十名刺客進行大規模的圍殺,雙方在長街上爆發的廝殺堪稱慘烈。而在之後的九月十四,瘋子周商手下的“天殺”衛昫文,便第一個派人入侵了掛著公平王旗幟的一條街道,負責治安的“龍賢”傅平波帶人去時,衛昫文以“早就看你不順眼”為理由,與對方展開了激烈的火拚。
時寶豐、許昭南隨即發難。
由於過去幾個月搶地盤的行為,城內的各個地盤本就相互錯節,彼此之間也充滿了私怨,在幾位大王之下,名義上的地盤又有直系與借名的區別。當時是因為何文的進程,其余四位大王都配合他的動作做了收斂,許多直系地盤靜下來後,各個借名的小勢力也就再不敢亂動,因此太平了之前的半個月時間。
到得此時,五位大王撕破臉皮,這火藥桶便再度爆發開來。
城市當中,時寶豐、周商、許昭南三人動手最多,讓手下一撥一撥的人與何文的勢力展開衝突,但事實上,城內力量的天平並未因為三打一或者四打一的動作出現一面倒的情況,雙方在一輪輪搶地盤的廝殺中,竟然顯得有些勢均力敵。
這是因為相對於整個江南千裡之地的局勢,區區江寧此時仍舊只是一處消遣用的沙盤。隨著五位大王對抗的趨勢漸漸變得明朗,從江寧發布出去的命令,除了捕殺讀書會成員或是不許捕殺讀書會成員的對抗,還有一輪輪連續不斷的軍令,這些軍令中涉及的對抗,只會在此後十天甚至大半個月的時間後出現效果。
當台面上口頭的談判無法談妥,台面下局部的廝殺便也是擺明態度的一種手段,與此同時,大規模的軍事威懾也是博弈的重要籌碼。
這是情況微妙而又奇特的幾天時間。
九月十五,就在城內火拚變得激烈的同時,原本預定的公平黨大會,仍舊照常召開了一輪,除了五位大王未曾參加外,如陳爵方、如譚正、如傅平波、如衛昫文、如金勇笙這些高層成員,竟都還一個不落地聚首一堂,展開了將近一天的討論與對罵。
表面上吵過架後,私下裡相互打探消息的情況,也最為頻繁。
李彥鋒的迷惑其來有自。
他的這一輪被刺殺,不過是最近幾日城中混亂局面裡最不起眼的小事情,而即便是譚正這種跟隨許昭南已經有些時日的大光明教護法,眼下都有些拿不準局勢的走向。
此刻的情況乍看起來,當然是時寶豐等四人就讀書會的事情逼著何文就范,但何文如此頭鐵的展開對抗,他的手上就真的沒有一點點籌碼?
從私下裡傳出來的消息看來,最為繪聲繪色的說法,還是何文已經聯手了四位大王當中的一到兩家,準備一次性清理兩到三家出局。
許公看起來與何文站在對立面,但實際上,事到臨頭會不會突然倒戈呢?據說何文曾經向他說出了“我們一起乾吧”的邀請。
九月十三長街之上的那一輪刺殺,據說就是高暢乾的,這也符合他乾乾脆脆的性格。但在另一方面的傳言裡,高暢始終都是最有可能與何文走在一起的人。
時寶豐與何文早就相識,平等王如今實力強大,物資豐厚,但實際上,他本就是何文手下專管物資的一系分裂出來的,前些時日以讀書會為借口,逼迫何文表態,隨後事情直接發展到這一步,又會不會是他們私下裡的設的局呢?
包括周商,這個瘋子誰都不喜歡,人們一度以為他才是會被四打一的對象,如今縱然變成了何文,他難道就值得信任嗎?縱然他沒有與何文聯手,事到臨頭背刺同伴,那也不是奇怪的展望。
歸根結底,這幾日人們心中的迷惑實際上還是會歸於一個問題:公平黨五系的風格各有不同,若是何文沒有將其余幾系聯合起來,撇開何文後的四系力量,就真能合成一股嗎?
彼此之間要進行怎樣的妥協?需要保持怎樣的默契?在這個過程裡,會出現多少的變故?
人們並不會天真地認為四家聯手就能順利地打倒何文,更有可能的情況是,打到一半,大家或許就展開了彼此提防的混戰。
這場大會突然變成這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與此同時,倘若能夠真正看清楚未來的走向,這也是能讓每個人獲取最大利益的機會,這件事情對譚正而言是如此,對代表其它勢力過來的李彥鋒等人而言,更是如此。
兩人站在竹林邊聊了一陣。對於吞雲為何要來行刺的事情,李彥鋒未再多提,譚正便也不多說起,談了談許昭南的事情之後,他們又提起讀書會,何文是真的信奉讀書會的說法嗎?西南真的有插手這邊嗎?譚正與李彥鋒一面朝外頭行走,一面說了幾句關於那日對手的事情。
“黑鐵神”仇書延,這是寧毅武藝最高的妾室手下的徒弟,實際上也等同於“心魔”寧毅的親傳弟子,若他確實到了,那整件事的性質,真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我也無法完全確定啊……”譚正說得認真,李彥鋒便也謹慎起來,“畢竟這人我也是第一次交手。”
“聖教主方才問起過這件事嗎?”譚正道。
李彥鋒點頭:“第一次是王先生過來問的,但是方才,聖教主他老人家與我搭了搭手,具體是不是,他卻沒說什麽。”
譚正點點頭,沉默了片刻:“與心魔的對抗,是聖教主私下裡的一段心結。”
李彥鋒看著他:“我聽說他們二位不曾交手。”
“我跟隨聖教主時日不久,未曾親眼見過那寧毅的身手。”譚正道,“但是當年在呂梁山,是有過一輪明爭暗鬥的,後來在朱仙鎮的那一次,心魔攜大軍殺來,當時該是交過手的。那一戰……終究我大光明教上一代的高手,損傷殆盡。”
對於這件事,譚正說的不多,那一次也是上代猴王李若缺的殞命之役,李彥鋒這邊倒也不用多提。
他低聲道:“其實江湖上一直有兩種說法,也有說那心魔寧毅,實際上是不懂武功的。”
“這一說法早有流傳,以訛傳訛,現在愈發繪聲繪色了。”譚正笑了笑,“眾人說心魔不懂武功,是因為他早年便開始經營軍務,出手不多。但你若追索當年,便該知道,寧毅在‘心魔’這一外號之前,尚有一匪號,被叫的是‘血手人屠’,你且想想,得殺了多少人,有多凶殘,方才能有這等滿是煞氣的外號?綠林間啊,有取錯的名字,不會有取錯的外號。更何況這些年來,我們與聖教主提起那寧毅的傳聞,他總是笑而不語,為何?你要知道,聖教主也極少跟人談及周侗……”
譚正這樣一說,李彥鋒也就明白了,點點頭:“我聽說聖教主當年約戰周宗師,但周宗師始終不曾應戰,後來周宗師刺粘罕而死……聖教主是尊重他。”
“他與心魔也是一般,早些年,大光明教與心魔有過衝突,幾次是咱們這邊居於下風,但兩人同為當世宗師,未必沒有惺惺相惜之感。這些年聖教主北上抗金,與西南走的也是一條路……但這次若是黑旗的人真來了江寧,聖教主說不定便要考慮與這些小輩對抗的事情,他的心思,其實比較複雜。”
譚正與李彥鋒說起這些私密的事情,微帶白發的臉上笑起來,更為親近。李彥鋒想了想,目光堅毅:“但是家父死於黑旗之手,若有機會,我是不會放過那心魔的。”
“有機會的。”譚正拍了拍李彥鋒未曾受傷的一邊肩膀,“聖教主也不會放過他,我覺得啊,以後天下太平了,幾位宗師,必有一戰。”
兩人從讀書會閑聊到這些事情,之後譚正讓李彥鋒回去休息,轉身離開。出了這處院落之後,走得不遠,便也看到了正從附近宅院中出現,準備上馬車的孟著桃,兩人打個招呼,發現彼此其實沒什麽重要事情後,譚正開口:“一道走走?”
孟著桃點頭應下,舉步前行,讓馬車在後頭跟著:“譚公從猴王那邊出來?聽說他又挨揍了?”
“聖教主先前也在,竟沒能將刺客留下,出手的像是吞雲和尚。”譚正道,“若非知道孟兄性格,我差點要猜測,他後頭兩次挨揍,是孟兄花錢雇的凶手,如此一來,吞雲收錢辦事,也就解釋得通了。”
孟著桃笑了笑,他性情豪邁,看李彥鋒不順眼時,當場就打了,對其它的卻是懶得解釋:“……吞雲為何要殺他?”
“在老夫看來,有三個可能。要麽,吞雲和尚不是吳啟梅那些人請的……是劉光世的對家請的。當然,此事頗大,不好多猜。”
“那吳啟梅派來的一幫人,還真是倒霉……第二個可能呢?”
“吞雲收錢辦事,李賢侄得罪過的人請了他,這是另一筆交易。那這件事就單純多了。”
“年輕人得罪的人多,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孟著桃神色平淡,“第三個可能呢?”
“跟第二個可能差不多,他私下裡得罪了吞雲,因為某些原因,又不肯說,吞雲非得做了他,也是有可能的,李賢侄這人心思重,偶爾有所保留,咱們猜來猜去,反倒沒什麽憑據……”
吞雲和尚行刺李彥鋒的這個舉動,如果仔細探究其實會有不少的可能性蘊藏,李彥鋒說起城內局勢,將話題隨意引開,譚正便也順著他說些口水話。其實他年老成精,何嘗看不懂李彥鋒那點小小的心思,此刻倒是微微的歎了口氣。
孟著桃只是一笑:“三十出頭的年輕人,順風順水,又借勢打開一片地盤,愛把聰明掛在臉上,不奇怪。”他道,“將來吃點虧就好了。”
譚正也是一笑,兩人沿著街道往前走,前方的夜色之中,又是火拚引起的動靜,孟著桃挑了挑眉:“衛昫文又在趁亂報仇。”
譚正歎了口氣:“孟兄弟,你說,咱們這邊,真的會與何文打起來嗎?”
孟著桃想了想,他看著前方:“譚兄……你說,何文他是真的……想走讀書會的那條路嗎?”
夜色之下的長街蔓延,前方的城池,煙火延綿,一片黯淡而混亂的景象。
借著西南提出來的口號,公平黨因何文而起,也因此迅速地擴大,對於這場劇烈的鬥爭,人們都會說何文一家未必打得過其它四家。然而在西南的理論伴隨著他無可置疑的強大戰績擴散開來的這一刻,離開了何文與公平的旗幟後、離開了西南的名義之後,公平黨這一龐然大物還真能順利延續嗎?
在這一刻,這是夜色中許許多多的人,都在面對的疑惑。
……
同一時刻,新虎宮。
處理完李彥鋒的事情,回到這邊後,許昭南登門拜見。
雙方對坐飲茶,在與何文決裂三天之後,似乎是仔仔細細地想過了整個問題,這一次過來的許昭南,看似閑聊的話語之中,也隱藏著極度嚴肅的神態。
林宗吾跟他輕松地聊完了關於李彥鋒的事情,待到許昭南正襟危坐,開始拱手後,林宗吾微微一笑:“許公但說無妨。”
“昭南有罪。”許昭南拱手俯身,沉默良久,“此次……擺脫王先生北上請聖教主出山,為的是在戰場之上用到聖教主的教誨。只因西南大戰之後,那華夏軍軍人,借著周宗師的訓練之法,小隊作戰,個個皆能為斥候,此事若不解決,將來我等難以與之一戰,而事實上,公平黨五派,我方高手最多,他們性情桀驁,戰場之上不好統禦,因此一是借聖教主的智慧,訓練他們,而是借聖教主的威望,也能壓住他們……”
“此次公平黨大會,原本也以為五方合力,會平平穩穩,接下來便可全力練兵。誰知何文喜怒無常, 突然倒戈、倒行逆施……若是外頭打起來,我們其實並不害怕,但偏有一事,如今何文扯虎皮做大旗,對外稱黑旗之人已至,站在了他們的一邊……若真是如此,咱們這裡,便不得不早做準備。而若是正面對抗真的開始,咱們這裡,能以堂堂之勢壓服黑旗的……其實並不算多……”
許昭南緩慢而謹慎地陳述著想法,林宗吾放下茶杯,他的表情平靜,並不意外。腦海中想起來的,是這些年來,與黑旗的對抗——其實對抗早已停止,即便當初在晉地的那次驚鴻一瞥,也已算不上對抗了……
他講茶杯轉動了一下。
“戰場上的對抗,私下裡的經營,寧毅是很厲害的。”
他道。
“許公……真的決定,不與何文合作了嗎?”
秋風蕭瑟,窗外的星光寥落,許多人都會漸漸的走到,命運的岔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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