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西北端旳院落,大戰之後的晚餐是一場火鍋宴。
相對清水的鍋中雜燴入各種各樣的食物,輔以自三千裡外帶來的口味獨特的醬料,每十余人圍坐一桌,作為勝利的犒賞,每人分得些許醪糟,再加上場地中央以各種香料佐味烤製焦黃的馬肉,皆是西南傳來的邪道,令人沉醉。
城市在夜色中的鼓噪猶如怪異的背景樂,外圍的崗哨換了一輪,熱鬧的院落裡,華夏軍與背嵬軍的將士走來串去,打成一片。
待到夜色漸深,眾人之間的應酬漸漸結束,熱鬧散場,陳凡方才回到屋簷下的圓桌邊,吃上幾口正經飯菜,此時錢洛寧、小七等人也已巡場結束,黑妞、小黑、宇文飛度等人打完了架,到桌邊作陪,也才能說起一些更加私人也更加機密的話題。
“龍……這個,那什麽龍少俠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作為華夏軍二十九軍的實際主事人,陳凡如今在這天下間的地位已經頗高,許多綠林間的小事,身邊人已不會輕易拿來煩他。早幾日他決定以霸刀的身份對林宗吾出手,在左修權等人看來,已經是紆尊降貴、毫無必要的舉動,對於寧忌的離家出走,他有所聽聞,待到與錢洛寧等人溝通,也知道了對方化名龍傲天的行為,但這些事情,他不會跟身邊的人多說,身邊的人也絕不會有事沒事跟他介紹“五尺Y魔”龍傲天這種綠林新秀的傳聞。
也是因此,今日了解到後續,便頗有些驚奇。
聽得這個問題,錢洛寧、小七等人有些失笑,黑妞等人則是神色各異,相互望望。
“這個事情很複雜……”錢洛寧道。
“複雜才有意思嘛。”陳凡往嘴裡扒飯,“一個好好的年輕人,離家出走不到半年,名字上了黑榜,居然還得了五尺Y魔這麽個外號,我是有些想不到,以寧忌這孩子的性格,怎麽會呢……他離家出走的那個事情,就已經很扯淡了,聽說還跟秦維文爭風吃醋來著……”
“那個於瀟兒是個賤人,可惜沒有找到她。”說起這事,對面的黑妞面色冰冷地開了口。
一旁小七道:“是往日裡的一些遺留問題,小……小龍性格單純,算是無妄之災,他跟維文之間的問題,已經處理好了。但是嚴家的這個事情,鬧得這麽大,的確有點始料未及,早幾日小黑他們帶隊出去調查過,到後來救下了嚴家的這位姑娘,我們才大致的弄清楚來龍去脈……這件事黑妞參與得多,你來跟陳帥說一下。”
她如此說著,交由黑妞開口,將寧忌自通山縣過來的幾件大事一一敘述清楚。黑妞談到後來的這番結果,眾人都有些哭笑不得,當然,其余幾人先前對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已經聽過了,只有陳凡一面吃飯一面聽著,最後表情複雜,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嚴肅。
“其實呢,具體事情,也就是這個樣子……”黑妞最後做陳結,“龍……咱們的龍少俠呢,在通山縣以一人之力面對整個李家的追兵,交換人質,起的是對敵的心思,他可能覺得,一句話讓人焦頭爛額,洋洋得意,這個我覺得吧……唉,也算情有可原。”
陳凡夾些剩菜,扒了兩口飯,筷子敲打一下碗沿,沉默了片刻。
“情有可原……倒也可以這樣說,不過那都是在明事理的人眼裡,小龍他……身份特殊,在張村,是因為一個女人離家出走,到了江湖上,第一個闖出頭來的名頭是Y魔,還帶了尺寸,這在將來,怕是要鬧出問題。”
他說完這些,黑妞那邊面容嚴肅,道:“這個事情,我們有過討論,好在他用的是化名,對外說自己是什麽‘武林盟主’龍傲天,外頭因為李彥鋒這些人瞎傳,雖然也有懷疑他是西南過來的人,但只要真實身份不暴露,應該引不起太多的注意。咱們這邊,八爺已經說了,便不做正式記錄。”
這是正事,陳凡便點了點頭,停頓片刻後,方才笑道:“……武林盟主?”
“嗯,他吹噓自己的門派叫‘武林盟’,所以他是武林盟主。”小七忍著笑,“到了江寧之後,他跟許昭南、周商、時寶豐這三方都有作對,可能是想要揚名立萬,闖出名頭來,幾次出手,教訓一些壞蛋,留下了自己的外號……可惜沒人搭理他。”
“……武林盟的老大叫武林盟主,這笑話老寧以前說過。”
陳凡忍不住笑出聲來,其余幾人便也笑成了一片,屋簷下一時間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如此笑得片刻,陳凡收斂了神情,他看看前方的幾人,伸手向黑妞指了指:“秀秀……跟小龍是一塊長大的吧,上次去張村,寧曦跟初一成親的時候,寧忌被誰追殺來著?老寧說,你們的感情很好,我上次以為小姑娘只是武功高,這次看來,說話做事都很有條理啊……”
黑妞大名靳文秀,先前與陳凡的幾次見面,其實多是以紅提弟子的身份,這次經歷過戰場的並肩廝殺,觀感顯然更加具體起來。他這樣一說,黑妞的臉上倒是露出罕見的羞惱神色來,旁邊的小黑跟宇文哈哈大笑,拍打桌面。
事實上,陳凡說得含蓄,黑妞的年紀比初一稍小,乃是師姐妹的關系,寧曦與初一成親前後,她偶爾會被人認為是寧忌的童養媳,這中間也有著複雜的因由。
一旁的小七笑道:“是這樣的,秀秀一開始是跟隨我那紅提嫂子學武,後來二姐那邊看她聰明,又將她留在張村身邊,學過兩年管帳。她文武雙全,現在可是個香餑餑,將來要不然進總參,要不然留在張村秘書處,就連西瓜嫂子都饞她好久了,說要挖她去當軍師。另外,我姐夫那張嘴在這些事情上也有點瞎開玩笑,嚴姑娘車鑒在前,陳帥您可別跟著瞎說了。”
“嗯,有道理有道理。”陳凡笑著點頭。
幾人說起這些,那邊黑妞撇了撇嘴,倒是伸手拍在了桌子上:“我可沒姓嚴的小姑娘那麽嬌氣,不過我跟初一她們是一輩的,在張村的時候,教訓小龍那也是嬋兒夫人和寧先生拜托我我才做的。哪有那麽多事。”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一旁小黑擺了擺手,“早年呢,寧忌那小子便熱衷習武,陳帥你是知道的,他天分高,又常年在紅提夫人、西瓜、咱們這些人身邊長大,很快打起來就沒什麽緊迫感了,尤其是西南大戰前後,他的武藝進展迅速,到軍隊裡待過之後,一般的比武,就成了兒戲……”
“這樣子進展快,其實也不算好,紅提夫人武藝高,但性格太溫和,在小孩子面前給不了什麽緊張感,我們這些年也板不下臉真把他往死裡揍,但老實說,如果不出全力,這個時候他滑不溜手,還真的留不住他。包括軍隊裡的一些戰士,雖然說起來要盡量真打,但真上了手,多少都有所顧忌,這個時候……年輕一輩裡頭,最下得了手的,就是文秀,經常叫上一幫孩子一擁而上,把寧忌打成死狗。”
“所以我說句公道話。”他說到這裡,手指點了點桌子,“真的……有點像童養媳的感覺。”
話音落下,那邊黑妞臉一橫,左手抓起一根筷子刺了過來,小黑以竹筷擋住,一旁的宇文飛度正要朝後方避開,脫離戰圈,黑妞右手上的一顆蠶豆啪的扔出來,打在了他的頭上。他愣了愣,歎一口氣:“……這王八蛋說的壞話關我什麽事。”
黑妞叉腰:“我就是順手!”
“唉……”宇文飛度歎了口氣,搬起凳子朝桌邊靠了靠,“陳帥我跟你說,你別看黑妞現在很正常,她其實就是神經病,去年西南大戰打完,小忌從戰場上回來,黑妞打他,其實就不怎麽抓得住他了,有一次……我記得是十月底,她偷偷摸摸地摸到茅房邊,往裡面扔炮仗,藥量很足,像小半個手榴彈的那種,然後我就看見……”
他說到這裡,黑妞一拳打在他肩上,他忍著笑不以為意,隨後又挨了第二拳、第三拳:“……然後我就看見,小忌提著褲子從茅房裡竄出來……他戰場上回來,警惕性高,把門都撞破了,身法那叫一個靈活……那整個茅房,裡面上上下下被炸得全都是屎,周圍的人嚇壞了,當時……哈哈,杜殺還去看了,問清楚來龍去脈以後,愁眉苦臉的,說……這個……這個衛生可怎麽搞啊,再後來說,不能用了,算了重新建一個吧……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飛度一時間笑得直拍大腿,旁邊的小黑也笑,小七捂住嘴,拿了顆蠶豆打過去,那邊陳凡歎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飯碗,哭笑不得。黑妞漲紅了臉:“說了都是嬋兒夫人她們拜托我的,那個……那個是為了訓練他被手榴彈偷襲時候的反應!你看杜老大都沒說莪不能炸——”
黑妞說到最後,自己也噗嗤笑了出來,她又狠狠打了宇文飛度兩下,坐在那兒雙手抱胸,過得一陣,笑道:“好吧,我承認那個時候……我也有點懵了,那個茅房……那個茅房四處都是……都是那個東西,房梁上還在往下頭滴……差點掉在杜老大的頭上,我當時想,這要是罰我把茅房複原,我可真的……活不下去了……噗噗……呼呼……”
桌邊幾人都在笑,陳凡也憋不住笑,過了好一陣方才收拾起表情,看著面前的飯碗:“行了我算是知道了,你們這純粹是過來折騰我的,我還沒吃完呢。”
宇文飛度舉起手,表示不再說了,黑妞道:“瘸子一肚子壞水,陳帥你打死他得了。”小黑道:“我也沒意見。”陳凡那邊笑了笑。
“然後,咱們的龍少俠,平時接受的到底是多險惡的訓練,我也算是聽懂了,他從戰場上下來,又一直被文秀這邊追殺了大半年,也難怪……他打死王難陀以後,被林宗吾追殺的一路,應對都很好,你們這是……光教了他武藝廝殺,沒教他人情世故,不過這算是老寧的鍋了,他自作自受吧。”
他微微頓了頓:“那現在這裡其實就有兩件事要想一想的,第一件,嚴家不算壞人,嚴泰威帶領的嚴家堡勢力不算大,但是抗金的立場一直都很明確。嚴鐵和帶著這位嚴姑娘來到江寧,家中的子弟都折了,對這件事……當然可以說是李彥鋒、時寶豐這兩方的問題,但歸根結底,小龍的一句話,功不可沒……”
“……而且,這裡比較麻煩的一件事是,今天你們也看到了,那位嚴姑娘,對小龍這邊,似乎並不單純是恨意,她其實最關心的是小龍的安危。這件事,如果老寧在這裡,會怎麽算?恐怕不是隨便推掉就好。”
他說到這,周圍的人沉默片刻,錢洛寧道:“這件事情,嚴鐵和方面,其實不難安撫,嚴家最初下注時寶豐,是想要給嚴家堡謀一條出路,他們既然秉性不錯,咱們西南這邊跟他結個善緣,對他們會是意外之喜。但麻煩的是嚴姑娘和小龍這裡,這嚴姑娘我看了,對一般人家而言,算是良配,可小龍那邊觀感如何,咱們這裡找不到人,就不好表態……”
說到“小龍”的去向,眾人相互看看,又有些無言。小黑吃了顆蠶豆:“他幹嘛要跑啊,陳帥都到了……你們是不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宇文低下頭歎了口氣:“扯淡呢,追殺林宗吾,誰有空跟他說什麽話,按照他那個十四五歲的別扭勁,不跑才怪了。他要是不跑,今天晚上還不是你們這些壞蛋輪流過去取笑他,問他在江湖上打出名頭來的心得體會。”
黑妞打了宇文飛度一拳,以示讚同。
對面小七笑了笑。
“我看這樣,一開始沒有料到嚴姑娘的事情,他跑了也就跑了,但現在既然還有事情要交代,待會小黑、宇文……你們三個就再出去找一找他,趁著大家現在都還沒離開江寧,這件事情最好能有個答覆。咱們預定返程的時間是後天早上,一天的時間,能把他找回來,盡量找回來。陳帥覺得如何?”
陳凡點了點頭:“我估計他會殊死抵抗,既然秀秀這邊有經驗,你們三個去也好。”
三人起身哭笑不得地接受了命令。
陳凡補充道:“下手要注意分寸,他吃了林宗吾一招,受傷不輕,你們打個半死就行。”
“是。”
“那方才陳帥說的第二件事呢?”小七問道。
“第二件事啊。”陳凡笑起來,“我在想,你們回去要怎麽跟老寧交代這個事情。其實在西南這麽久,你們應該都知道,老寧……你姐夫這個人,對江湖生涯還是有向往的,先前成都那場比武大會,給外頭來的高手設局,我跟他在摩訶池等了一晚上,外頭的人不爭氣,沒能殺過來,他還一直感慨,他有一招翻天印好久都沒用了,再這樣下去,江湖人快要不知道他的赫赫威名……那次得知二少一個人在院子裡殺了十多個敵人,他嘴上罵人,私底下還有些羨慕。”
“這一次,二少這邊搞出事情,離家出走,老寧嘴巴上肯定沒好話,但在心裡,他恐怕還是會覺得,是這個孩子繼承了他對江湖的向往……你們看二少這一路過來,十一二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對綠林的野心,在和登三縣打得雞飛狗跳,後來又加入軍隊,上了戰場,作為父親,老寧當然不會希望孩子出事,但既然擋不住,這一直以來,他其實也在培養這孩子在江湖上抗風浪的能力。”
“十五歲,東走三千裡,在通山縣以一人之力,把李家、嚴家幾百人耍得團團轉,到了江寧,又是刺殺衛昫文,又是跟李彥鋒火並,當著林宗吾的面殺了王難陀,被林宗吾一路追殺,居然還跑掉了。老寧若是在此,聽說這些事情,必定欣慰。但是啊……”
陳凡敲了敲桌子:“但是呢……這位少年英雄名震天下後的外號,叫做‘五尺Y魔’……老錢,我就是很好奇,你們跟老寧那邊說起這些事情以後,他到底會有什麽樣的反應……老錢,我一時半會去不了西南,要不然乾脆我替你去報告這件事情,所以你到時候要記得,呵呵,你注意一下他的臉色,我下次過去還要跟他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哈哈哈哈……”
陳凡說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他第一件事說得穩重,到得這第二件事,便顯得狹促起來。錢洛寧哭笑不得道:“你就不怕下去過去寧先生找你單挑。”
“我不怕,他跟西瓜一起上都行,哈哈……”
“他一招翻天印打在你臉上……”
陳凡、錢洛寧、寧毅相識已久,過去平輩論交,這時候說起來,也只是屬於大佬之間的逸聞,兩人咕噥了幾句,其他人不好插嘴。如此又過得片刻,陳凡敲了敲桌子,才道:“哦,其實還有第三件事……”
眾人看著他。
“按照大家的說法,咱們的龍少俠那邊,在張村是受了那個……什麽蕭兒的陷害,通山縣是因為對敵不慎,到了江寧,‘五尺Y魔’這個名聲也是因為壞人潑髒水,咱們姑且認為是這樣,但是……他今日在河上遇見,拖走的那個人是誰,你們有誰知道嗎?”
“拖走?”黑妞想了想,看看宇文飛度,“還有這回事?”
宇文飛度也想了想:“撐船的那個?”
在場幾人之中,對於河邊的那一幕,只有陳凡和宇文飛度在現場目睹,此時陳凡提起這突然出現的角色,宇文細細一想,才覺得有些奇怪。一旁錢洛寧皺了皺眉:“你們說的是什麽?那位四尺Y魔?”
陳凡搖了搖頭:“如果我沒想錯,四尺是那位小光頭吧,他一開始與咱們的人一道追殺李彥鋒,後來折返回去,正好看見小龍擊殺王難陀的那一幕,兩人曾有對話,說林宗吾是他的師父。後來林宗吾追殺小龍一路,我覺得小龍那一路上的應對,可圈可點,因此受傷不重,然而到得河邊之後,他縱身上船,其實應對不好,林宗吾趁他凌空時的那一竹竿,將他傷得不輕。”
宇文飛度想了想:“當時……咱們幾個已經開始合圍林宗吾,小卓那邊是第一個趕到的,在前方院子上架了槍,我隨後趕到。小龍的一路逃亡,實際上是領著林宗吾進了口袋,當時……他若再往回折返,衝進附近的院子裡,應該是更合理的。”
陳凡道:“他看見撐船過來的那個人,換了方向。後來他將小船往另一邊靠岸,趁著咱們沒法追趕,牽著那人的手跑了。”
黑妞靠過來:“會不會是如那‘四尺Y魔’一般,是龍少俠在江寧新交的朋友?”
陳凡笑了笑:“是個少女。”
“……”黑妞瞪大了眼睛。
“……”一旁眾人也瞪大了眼睛。
宇文飛度想了想:“我當時記得……那人衣衫破爛,應該……像是個少年乞丐……”
“她的裝扮不論,當時驚鴻一瞥,咱們也看不仔細,但後來小龍拖著她上了道路,轉身往巷子裡跑過去那一程的身段,我很確定,是未曾習武的少女的步伐……所以你們想想,這一位,又會是誰?”
“又……又來一個?”
“會不會是於瀟兒?”
“有那麽巧嗎?”
“小龍……不是這個性格吧……”
“他出門的時候跟秦維文揚言,要把於瀟兒的頭砍回去當球踢的……”
“年輕人……食髓知味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覺得沒這麽巧……”
“會不會……他闖下這五尺的名頭……還有其它咱們不知道的事情……”
“他變壞了?”
“想一想,他被於瀟兒這種壞女人玩弄……”
“你不要用玩弄這麽下流的詞……”
“別下結論……冷靜。”
院子裡的火光仍在燃燒,巨大的震驚籠罩了這片屋簷下的區域,桌邊的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過得一陣,黑妞從桌邊霍然起身:“得去找到他,好好問一問!陳帥,錢隊,那我們就……”
錢洛寧看著她:“現在就去?”
“事關華夏軍的臉面,不能再拖了。”
說話間,小黑與宇文也相繼起身,充滿了刨根問底的好奇。隨後小七也站起身來:“城裡的情況瞬息萬變,我也去問問,還有什麽人能幫忙找些情報。”
陳凡點了點頭,待到幾人相繼離去,他拿起桌邊的飯碗,方才笑了起來,衝錢洛寧道:“還說跟小忌之間沒事,你看看,多緊張。”
錢洛寧也笑:“差著年紀呢,當初是嬋兒夫人和寧先生拜托文秀多照顧小忌,打打鬧鬧這幾年,姐弟之情總是免不了的。不過河邊的事情我晚到一步,還真有這麽個女孩子?”
“撐船的那位確實是,不過倒也不用太擔心,白日裡的那一戰,王難陀死後,林宗吾有些失控。他的修為確實在我之上了,若非待武道至誠,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逃不過這輪追殺。”
“我也是這麽個看法。”錢洛寧點了點頭。
兩人都已是層次更高的武者,久經風浪,對於寧忌的事情,便也有著更為簡單直接的看法。此時幾個年輕人業已離開,陳凡吃完幾口飯,方才對錢洛寧說起更複雜的話題。
“從這次的事情開始,江南大亂,要吸引整個天下的目光,你出來時,西南那邊如何了?”
“出門之時,第二次大會已經在準備,按照過去的幾輪推演,第一輪會議是定口號和大方向,第二輪會議,要動真格了。全天下人都在盯著江南的現在,寧先生那邊應該已經通過了土地改革的決議,開始推動落實土改方案了。”
“真的要開始做?”
“他有些猶豫,但是跟這些年來很多大事前的猶豫,是一樣的。操心的太多,怕準備不足,哪怕往前看了十步,他也總能找到擔心的問題。”錢洛寧道,“但越是這樣,說明他對這件事想得越深……想得這麽深了,又怎麽可能不往前推呢?”
“老寧確實有些生而知之了……”
“另一方面,由於江南公平黨的這一輪瞎搞,屠殺式的均平富之後,也算是給西南的土改方案,做了一輪背書,各方的接受度也許能好一點點。外人都說何文心機深沉,這次借著華夏軍的東風開了江寧大會,搶了咱們的風頭,其實寧先生那邊何嘗不是拿著他們當了一塊墊腳石?若是沒有這邊的熱鬧,西南突然提出土地改革,恐怕立馬就會面對整個天下的反對,如戴夢微、吳啟梅之輩, uukanshu 不知道又要寫多少文章暗示西南要因暴虐而亡了。”
說著這個話題,陳凡吃完了飯,兩人起身沿著屋簷,慢慢散步往前。
“老寧的土地改革,跟我聊過幾次,想要把所有土地收回國家,天下有土地者,可能都會變成我們的敵人。”陳凡道,“我知道他跟你們、跟西瓜、還有跟那些年輕學生的推演,在你們的推演當中,所有問題都能解決了嗎?”
錢洛寧搖了搖頭:“推演能發現一些問題,但發現不了所有的問題,能夠考慮一些問題的解法,但能不能解決,還是要看具體辦事的時候。”
“最大的問題是什麽?是要殺多少人嗎?”
錢洛寧再度搖頭。他沉默片刻,隨後歎息。
“……是對官員的製約。”
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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