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隨目前的家是一套三居室的小高層, 這套房子是以前他買下的出租屋拆遷之後分到的房子,大約一百來平左右, 小區環境也很好。
寂白在這個房子裡住了一年半,把家裡布置得規規整整, 家電家居都已經齊備了, 非常溫馨。
謝隨以前生活得渾渾噩噩, 後來撿回小白之後, 他的生活重新有了希望, 現在開出租車掙錢, 他很努力, 早出晚歸,掙多少都是自己的,所以生活過得其實還不錯。
直到她離開人世……
謝隨將女孩抱回家, 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蹲在她面前,觀察著她。
要說像, 還真是有點像, 尤其是這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和他小時候, 幾乎一模一樣。
寂白曾說過,他的這雙桃花眼會勾人, 如果長在女孩的臉上, 指不定就會成爲禍國殃民的紅顔禍水呢。
現在這雙禍國殃民的桃花眼, 就長在面前這個叫他爸爸的女孩臉上。
謝隨皺起了眉頭。
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以爲是小白捨不得丟下他一個人,所以把女兒送到他身邊。
不過理智立刻讓他掐滅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危險念頭。
他和小白沒有寶寶,永遠不可能有...
謝隨發現,女孩的脖頸上挂著一枚白玉觀音。
「我能看看嗎?」
謝櫻桃立刻把觀音摘下來遞給謝隨。
謝隨猜測,她的父母一定很愛她,才會把觀音娘娘挂在她的脖子上,保佑她平安。
可是爲什麽觀音缺了一角?
「這是爸爸送給我的啊。」謝櫻桃期待地望著他:「記得嗎?」
謝隨當然不可能記得這件事,他將觀音挂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塞進她領口。
「你爸也是心大,這麽貴的東西挂在身上,這是招惹禍端。」謝隨叮囑她:「自己藏好了,不要給別人看到。」
這一世的謝隨吃了很多苦,自然心思深沉許多。
謝櫻桃似乎幷沒放在心上,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伸出手,捏了捏謝隨的鼻子,嘴角綻開笑意:「爸爸這樣子好傻哦。」
謝隨被她柔軟的小手捏著鼻子,不知道爲什麽,心軟得一塌糊塗。
他不自然地別開了臉,站起身走進厨房:「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女孩坐起身,乖巧地點了點頭:「我要吃鹵肉飯。」
謝隨回頭看了他一眼,略感詫异,鹵肉飯是小白的最愛,可是她...怎麽知道他會做鹵肉飯。
謝隨翻了翻冰箱:「家裡只有麵條。」
「那我要加兩個煎蛋。」
「……鶏蛋也沒有了,只有白水面。」
女孩嫌弃地皺了皺眉:「可是我不愛吃白水面。」
她自小嬌生慣養,口味也很刁鑽,也都是被謝隨的好厨藝養出來的。
小丫頭從沙發邊爬起來,在房間裡兜了一圈,四處查探,回頭看了怔怔的謝隨一眼:「你還楞著做什麽呀,還不快去超商買菜!我要吃鹵牛肉飯。」
謝隨:……
半個小時後,謝櫻桃拿著筷子,嫌弃地看著面前這碗隻加了鹽的白水面,自顧自道——
「也不知道這噩夢什麽時候醒過來,爸爸居然變成只會做白水面還不加鶏蛋的爸爸,真是太可怕了。」
謝隨說:「有你吃就不錯了,吃完去睡覺,明天找到你爸媽,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謝櫻桃嘟噥著嘴,吃了兩口,就吃不下去了,這麵條也太難吃了吧,除了鹹味什麽味道都沒有。
謝隨也不管她,大口吃完了自己碗裡的麵條,然後把她的碗也收走了:「不吃自己就餓著。」
謝櫻桃皺眉看著他:「...你可能真的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才不會這樣對我。」
「我本來就不是。」
「那你櫃子上怎麽會有我媽媽小白的照片?」謝櫻桃指著客廳玄關櫃子上寂白的照片。
謝隨望向照片時,目光變得溫柔了起來,柔聲說:「那是我未婚妻,不是你媽媽。」
「你未婚妻就是我媽媽,不然怎麽會有我咧,你是不是傻了啊。」
女孩氣鼓鼓地說:「你可以不當我爸爸,但是小白永遠是我最親愛的媽咪!哼!」
謝隨揉了揉眼角,拋開所有的巧合,比如她姓謝,比如她媽媽也叫小白...他只問她:「你今年多大?」
謝櫻桃掰著短短的手指頭數了數:「我今年8歲了。」
「我23歲,照你這個算法,我和你媽要在15歲的時候生下你,你覺得這可能嗎?」
謝櫻桃傻了。
謝隨翻了個白眼,收了碗進厨房,不再理會她。
這丫頭可能真的是腦子不太正常吧,也不知道誰家父母這麽倒黴,生了個連爸媽都會亂認的傻逼女兒。
一整晚,謝櫻桃都在叨叨:「怎麽可能呢,我爸明明已經33了,你怎麽可能才23呢,騙人的吧...要是夢就說得通了。」
謝隨拿帕子給她擦了髒兮兮的小臉,然後將她推進客房:「去睡覺,再吵把你扔出去。」
謝櫻桃緊緊盯著謝隨的臉,伸出手指頭摸摸他的臉頰皮膚,驚奇地說:「好像...真的變年輕了。」
謝隨把她的手扯開,推她進了房間,然後關了客廳燈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坐在窗邊,又摸出了寂白的照片,放在唇間輕輕吻了吻:「小白,你再等等我,等我把這傻小孩交給她爸媽,就來找你了。」
「下面會不會黑,害怕嗎?」
「如果害怕的話,也可以到夢裡來找我,我陪著你。」
他側身躺了下去,將照片放在胸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小白,我好想見你,哪怕是夢裡...」
就在這時,他聽見房間門「咯吱」一聲響了,异常清晰。
謝隨無奈地坐起身,望著門邊穿著寂白留下的「大號」睡裙的小姑娘:「又怎麽了?」
「爸爸給我講故事,不然...我睡不著。」
謝隨真的炸了:「你都八歲了!八歲還聽什麽故事!老子八歲的時候,都他媽開始掙錢了。」
「爸爸以前都要給我講故事。」
小女孩趴到了他的床邊,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年輕時候的爸爸,一點也不好,不會做飯,還不給櫻桃講故事。」
謝隨真的很困了,不想和她糾纏:「快滾去睡覺,不然老子把你丟出去了。」
「你好凶。」她伸手觸到謝隨的眉心,揉開:「以前爸爸生氣的時候,媽媽就會這樣,揉啊揉,然後爸爸就不生氣了。」
謝隨感受著女孩柔軟的指尖在自己的額頭上揉啊揉,以前小白也會這樣,說謝隨,你不要總是皺眉,你笑一下啊。
謝隨的心又軟了,他將女孩的手拉開,摸出手機搜童話故事:「講一個,講完馬上去睡覺。」
「好呀!」
謝櫻桃立刻鑽進了謝隨的被子裡,拉著被子便要躺進他的懷裡。
謝隨一脚將她踹下去:「你爸是不是沒教過你,離陌生的男人遠些。」
女孩揉著屁股,委屈地說:「爸爸教了,但...你是爸爸呀。」
謝隨揉著額頭,指著門命令道:「回你的房間。」
「那...故事呢?」
「我在這裡講,你聽得到。」
謝櫻桃不敢太惹老爸生氣,聽話地回了房間,揚聲道;「爸爸,我蓋好被被了,可以講故事了哦。」
謝隨走到門口,疏懶地倚在墻邊,開始講故事:「後來小女兒漸漸長大了,長得水靈靈的,真是人見人愛...她的皮膚真的就像雪一樣的白嫩,又透著血一樣的紅潤,王后給她取了個名字,叫白雪公主。」
他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小丫頭反而越聽越精神了:「再講一個再講一個!」
謝隨連著講了四五個故事,小丫頭終於沒聲了,應該是睡著了,他懶散地倒在了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晚,是他連續失眠三個月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晚。
他真的夢到小白了,他夢到小白牽著一個女孩站在別墅前的草地上,衝他微笑招手。
謝隨走近她,看到別墅院門前寫著香榭小區,309號。
「小白,這是哪裡...」
「這是我們的家啊。」
寂白摸摸謝櫻桃的小腦袋,將她的手放到謝隨的手裡:「謝隨,她叫櫻桃,是我們的寶寶,她說想陪陪你。」
謝隨甩開謝櫻桃的手,不住地搖頭:「我只要你,不要別人,小白,你回來...」
他話音未落,寂白已經已經消失不見了。
草地邊,只有櫻桃站在他身邊,牽起了他的小拇指:「爸爸,快遲到了,快醒醒呀!」
謝隨從夢中驚醒,睜開迷糊的睡眼,看到謝櫻桃又穿上了昨天那件髒兮兮的小裙子,在他的床上滾啊滾,撒嬌耍賴:「爸爸快送我去上學呀!遲到了曾老師又要罰我抄唐詩啦!快起來,別睡啦!」
謝隨打著呵欠把女孩踹下去,洗漱出來,女孩已經站在了門邊,急切地催促:「快點快點,真的遲到了!」
下樓,謝隨將出租車開出來,懶洋洋地給她系上安全帶:「從來沒見過這麽積極要去念書的小孩。」
「哼,你以爲我喜歡啊,可是不好好念書,你又要揍我。」
「你爸揍你?」
「其實...沒有啦,就是輕輕打一下手板,一點都不疼。」
他轉著方向盤,將車駛上公路,漫不經心道:「你太頑皮了。」
「我才不頑皮呢,我媽媽說,你年輕的時候,可比我難管得多呢。」
謝隨挑挑眉,不言語。
他按著小姑娘指引的方向,將車駛入了S大附小的校門,帶著她上樓來到所在的二年級三班。
想著如果找到這丫頭的班級,肯定就能聯繫到她的父母。
教室門口,謝櫻桃傻了。
教室裡全都是陌生的面孔,根本沒有她的同學。
「咦?走錯了嗎?」
謝櫻桃到處亂竄,謝隨拎著她的衣領,直接帶她去了教務處,找到她口中的班主任曾老師。
可是曾老師却說不認識這女孩,這不是她的學生。
謝隨急了:「怎麽可能,她說她就在你的班上念書,怎麽會不是你的學生?」
曾老師困惑地看著謝隨:「謝先生,請問你和這女孩是什麽關係?」
謝櫻桃連忙說:「他是我爸爸!」
「謝先生,是這樣的,如果您希望把自己的女兒轉到我們學校念書,需要走常規的轉學手續,同時我們也要對她進行測驗,成績通過,才可以轉學。」
謝隨壓低聲音問謝櫻桃:「臭丫頭,你又玩我?」
「沒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曾老師不認得我了。」
謝櫻桃忽然想到了什麽,連忙抓著謝隨離開辦公室,一口氣跑出了校門。
謝隨問她:「你幹嘛?」
謝櫻桃興奮地說:「我上個星期的讀書筆記都還沒交呢,如果她不記得了,那我就不用寫啦,溜了溜了!」
「……」
謝隨回頭望著附小的五層教學樓,伸手摸了摸額頭,感覺這件事...越發離奇詭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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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隨和謝櫻桃站在校門口,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小孩,你到底是哪來的?」
謝隨鬧不明白,謝櫻桃自然更困惑了,她皺眉思索良久,自顧自道:「這個夢...有點長啊。」
謝隨抱著手肘,漫不經心道:「用力掐自己一把,醒來的可能性比較大。」
女孩聞言,果然伸手在自己臉蛋上猛掐了一把,大喊:「啊!快醒來!」
然而,除了把自己掐痛以外,沒有任何效果。
謝櫻桃哭唧唧地看向謝隨:「爸爸,痛。」
謝隨翻了個白眼,將女孩塞進了出租車的副駕駛位:「這麽蠢的小孩,別說這輩子,下輩子都不可能是我閨女。」
「爸爸,我們去哪裡呢?」謝櫻桃按下了車窗,有點興奮地問:「帶我去賽車嗎?」
「賽你個頭,我要去掙錢了。」
「咦,掙錢?」
謝隨要跑出租掙錢,沒辦法把謝櫻桃丟家裡,也只能把她放在車上,隨時帶在身邊。
乘客見到副駕駛有人,疑惑地沒有上車,不等謝隨解釋,謝櫻桃急不可耐地說:「歡迎光臨,快上車,這是我爸爸,我爸爸在帶我掙錢呐!」
乘客會心一笑,坐進了車裡。
謝櫻桃非常亢奮,熱情地跟後座的乘客聊天:「姐姐去哪兒啊,姐姐你看我爸帥不帥,姐姐你要不要我爸簽名啊,我爸爸可是世界冠軍呢!」
謝隨真想把這瘋丫頭的嘴堵住。
他加快了速度,把乘客送到目的地,謝櫻桃熱情地拿著二維碼牌子對乘客說:「掃微信還是ZF寶啊,都有都有。」
「你能不能閉嘴。」謝隨終於忍不了她了:「吵得跟隻蚊子似的。」
「我幫你拉客呀。」
「你閉嘴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謝櫻桃聳聳肩,消停了沒五分鐘,又開始嘰嘰喳喳鬧開了:「雖然年輕的老爸有點凶,但我還是很開心的,你知道我爲什麽開心嗎?」
謝隨專注開車,沒理她。
「第一次跟爸爸待這麽久,還一起出去工作,我蠻開心的。」
謝隨睨了她一眼:「你爸...以前不陪你?」
「他工作超級忙的,但還是經常會抽空接我放學,有對比才有傷害,跟年輕的爸爸一比,才發現老爸對我超好的。」
小傢伙說起話來叨叨叨地跟個小麻雀似的:「不過年輕的爸爸怎麽這麽慘啊,堂堂一級拉力賽車手,DK新能源汽車創始人,大老闆...居然淪落到開出租車的地步。」
「開出租怎麽了,看不起老子,你走啊。」
謝櫻桃嘆息一聲:「狗不嫌家貧,雖然年輕的爸爸窮,但我還是不嫌弃的。」
「……」
這小孩能把自己比作狗,腦子是真沒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