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阿煙開始調度一切,上前對那兩位衙役道:“兩位官爺,這知府大人的紅印文書雖然發了下來要抓了我們舅爺過去,可是今天時日尚早呢,能否容許拖延片刻,也好讓兩位官爺歇歇腳,潤潤口。”
那兩位衙役面面相覷,為難地道:“我們手上還現成地帶著這兩個人證呢,只為了抓這位李慶輝,此時若是跑了,我們必然沒辦法回去交差的。”
阿煙聽此,便掃了眼一旁的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會意,上前哀聲哭道:“官爺啊,我本有兩個兒子,如今外面那個出去掙銀子,好生生的摔死了,只剩下如今這一個,你就讓我和他說一會子話吧。”
這話一出,一旁的李家大媳婦聽著頓時黑了臉,不過如今形勢嚴峻,也並不敢說什麽,隻好忍下。
那邊兩個衙役勉強同意了,當下阿煙卻是讓藍庭請了兩位衙役下去,又讓李氏的陪房李宗寶家的過來,對那李宗寶家的叮囑一番後,才讓她離去。
這李宗寶家的也是個能說會道的,是昔年李家想著女兒到底是嫁給權貴人家,不能就這麽孤身一人去,這才舍財買了這麽一個丫鬟跟著過來。
李宗寶家的在陪嫁過來前,也在李老夫人跟前伺候過,是以何她倒是熟稔的。當下李宗寶家的再把一些道理說給李老夫人,連嚇唬再說道的,把這進了監牢會如何如何都說了一遍。
最後又道:“咱家這小公子簡直是被寵成了個混世魔王,他既然鐵了心恨舅舅,豈不是還要鬧騰起來?若是小公子哪一日記了恨,把這個事兒捅出來,那都是有的。咱們想住在顧府裡,怕是都不安生。”
只不過半盞茶功夫,便得了消息,只要李慶輝這一次能保住,李老夫人願意帶著李慶輝並一家人離開,免得再惹是生非。
他們還沒來得及走呢,這邊阿煙就派了藍庭過去,藍庭又嚇唬了一番,繃著臉道:“為了能保住舅爺,這一次可是使了銀子的,說盡了好話,這才算是把事兒給瞞了下來,知府大人那裡也撤回了文書。以後萬萬小心不能再犯,若是再犯,怕是再也沒辦法救了。這件事也不能走漏了風聲,不然讓人知道了,外人一個知道老爺徇私枉法官官相護,二則到時候你也保不住了,知府大人那裡必然拿了你去。”
當下隻把李老夫人一家嚇得不輕,到底沒什麽見識,當夜帶著一家老小拎著包袱回家去了。
自始至終,李氏這邊只是默默地幫襯著,一句話都沒說。
後來她偷偷地在房裡歎了口氣,私底下說道:
“三姑娘這個手段雖是狠了點,可是我母親我是明白的,竟是真要用個法子嚇一嚇,從此後讓他們得了教訓,長了記性。”
這邊顧清隨著阿煙進到屋裡,顧清拜見了顧齊修,顧齊修半坐在那裡,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一時之間顧清倒有些忐忑,雖說那個舅爺不對,可是自己到底打人了。
顧齊修眯著眸子,望著這個自己素日不喜的兒子,淡問道:
“怎麽好好的打起你舅父來了?”
顧清跪在那裡,握了握拳頭,終於咬牙道:
“他就不是什麽好人,自然該打。”
顧齊修“哦——”了一聲,聲調拉得長長的,最後卻是問道:“為何?”
顧清想了想,終於道:“他不學無術,好賭成性,不知道掙錢養家,卻只知道對我母親耍賴要銀子,分明是蛀蟲敗類。這也就罷了,如今更是趁著父親生病,家中無人做主,竟然欺上門來,對著姐姐辱罵不止,後來又貪了咱家店鋪裡的銀子,實在是可氣可恨。”
顧清說完之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父親,卻見病痛中的父親臉上依舊沒什麽神情,在帳帷的陰影中,臉色很是晦暗。
他的心便慢慢往下沉去,跪在那裡,低聲道:“父親若是要責罰孩兒,孩兒也是認了,但是打了這等敗類,清兒是絕對不後悔的。”
這樣的人,就該將他打出去,若是留在家中,以後還不知道又惹出什麽事來!
誰知道他心裡正忐忑著時,顧齊修忽然道:“說得好!”
顧清不敢置信地抬頭看過去,卻難得看到自己父親對自己露出笑來。
顧清聽著這話,開始都是不信的,後來明白過來,忽而間便覺得心裡湧起說不出的喜歡,渾身都充滿了興奮,原來父親竟然是讚同自己的,原來父親竟會誇讚自己的。
他心間發熱,跪在那裡,怔怔地望著父親,眼眶裡甚至開始有了水氣。
他長這麽大,父親還未曾誇過自己呢!
阿煙從旁看著,見顧清清澈的眸子裡閃著淚花兒,忽而便有些憐惜這個弟弟,當下走過去,親自將他牽起來,柔聲道:
“這麽冷的天,還跪在那裡做什麽。”
顧清自己也笑,低頭不好意思地抿唇:
“姐姐,父親不怪我就好。”
不知道是這韓大夫醫術實在是高明,還是趕巧了,反正這韓大夫來了三四次,開了房子,這邊照著他的方子抓藥,顧齊修按時吃了藥,這病果然漸漸好了起來,待到十幾日後,顧齊修已經能由小廝扶著下榻走動幾步了。
阿煙見了,總算是松了口氣。一時那韓大夫要離開了,阿煙忙命人包了重重的診金,謝過了這韓大夫。
這韓大夫卻灑脫地笑著道:“我也是受人所托,如今既然顧左相逐漸好轉,也算是不負所托。”
一旁綠綺聽到,眼睛滴溜溜地轉,低著頭不敢說話。
阿煙掃了眼綠綺,卻是並沒說什麽,只是淡笑道:“辛苦了韓大夫。”
這韓大夫當下告別了,上了馬車就此離去。
阿煙轉過身來準備回去,卻見一旁自己兩個大丫鬟,一個青峰一個綠綺,都仿佛若有所思地低著頭。
阿煙不免覺得好笑:“怎麽了你們兩個,韓大夫走了,你們兩個卻跟丟了魂似的?”
青峰臉上微紅,看向綠綺,卻見綠綺抿著唇不說話。
於是青峰搖頭笑道:“和這個韓大夫有什麽乾系,不過是想著如今老爺好了,那李家的一大家子也走了,總算可以過幾天清靜日子了。”
阿煙心思本就敏銳,如今望向自己兩個丫鬟,綠綺也就罷了,和那韓大夫是親戚,可是青峰卻不是的。
一邊往內院走著,一邊想起,這幾日韓大夫過來,青峰多有接觸,那一日帶著去下腳處,就是青峰前去辦理的,莫不是青峰情竇初開,竟然喜歡上了這韓大夫?
掐指一算,青峰其實都已經十六歲了,二八年華,正是思春的好時候,而那韓大夫雖然三十多歲,年紀是大了些,可是看著也算幹練爽朗,若是她自己喜歡,也不失為一個良配。
看來趕明兒自己倒是要和青峰好生談談,看看她到底是什麽心思。若是真有意,總不能讓她錯失好姻緣。
一時這麽想著,走到了西廂房,先和青峰說了幾句話,加以試探,看著那意思,果然青峰是有意的。當下她不免想著,該是尋個時候問問那韓大夫的意思。
待青峰去灶房取今日的晚膳去了,阿煙便問起綠綺關於那韓大夫的身家背景,想著打探下。可是誰知道綠綺一聽這個,越發不自在起來,支支吾吾的,竟然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綠綺隻好道:
“原也不熟,不過是見過兩面罷了,他這個人性子又怪,實在是不知道他是否娶妻。”
阿煙眸中含笑,心中已經隱約有所感覺,並不點破,卻是道:
“多虧你幫著找了這麽一個韓大夫,才讓父親的病情好轉,倒是要好好賞一賞你的。你跟著我這些年,雖說也不曾缺了什麽,可是到底這謝禮不能少。”
說著時,便打開一旁的七寶如意匣子,從中取出一個翡翠貴妃玉鐲,笑道:“這個就給綠綺吧,你好好留著,以後當嫁妝。”
綠綺一看那貴妃玉鐲,卻是微驚,只因那玉鐲子值什麽銀子,她是知道的。這個鐲子價值非常,玉鐲通體圓潤,顏色墨綠,流光溢彩,價值不菲,是以前重金從流浪四方的逯人手中購置的。
阿煙笑著將這玉鐲塞到綠綺手中,淡道:
“咱們年紀尚小,自然不喜這物,戴了之後平白顯得老氣幾分。可是你卻要知道,這個翡翠玉鐲,卻名為善潤,取自上善若水,潤物不爭。當年母親在世時曾說過,佩戴此物,一則能強身健體,二則能修身養性。如今這個,你便拿著吧。”
綠綺怔怔地那沉甸甸的玉鐲子握在手裡,隻覺得那鐲子冰得手涼,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
阿煙見她這樣,越發笑道:
“今日你也累了這麽許久,先回去歇息吧。”
綠綺手裡捏著那貴妃鐲子,慢慢地踏著雪回到自己房中,剛一進門,便見屋子裡有人。外面又開始飄飄灑灑地下起了雪,屋子裡被照得半明半暗,而就在那半明半暗間,一個人用質疑而冰冷的眸子盯著她看呢。
她唬了一跳,險些將手中的玉鐲子掉在地上,幸好抓緊了,忙放到衣袖裡。
可是屋子裡的那人卻是藍庭,她的親哥哥。藍庭目光落在自家妹子的玉鐲子上,微微挑眉,問道:
“你這玉鐲子哪裡來的?”
綠綺低哼一聲,扭身過去,來到茶桌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水,裝作不經意地道:
“姑娘賞的。”
藍庭皺眉,望著綠綺問道:“無緣無故,姑娘為何要賞你這個?這個玉鐲子一看便是價值不菲??”
綠綺原本心裡邊覺得堵了什麽似的,並不舒坦,如今被哥哥這麽追問,無奈地道:“有什麽事兒你就說吧。”
“好,綠綺,我不問這個,如今且隻問你,你什麽時候多了一個遠房表舅,我怎麽不知道?”
綠綺的謊言被哥哥拆穿,頓時有些尷尬,想起大夫的事兒到欺瞞了姑娘,當下囁嚅著道:
“左右是那個韓大夫把老爺的病治好了,管他是不是咱們的遠房表親呢!”
藍庭眸中泛起一絲無奈,望著綠綺:
“綠綺,你這根本是在欺騙姑娘,你到底瞞了姑娘什麽事?”
綠綺無奈,隻好將蕭正峰托她隱瞞請大夫一事都說了,一事又道:“我也是看姑娘不喜見他,他既有自知之明,我便幫著他瞞了姑娘。”
藍庭默了半響,皺眉道:“綠綺,你我在顧府為奴,姑娘一直待我們不薄,便是情有可原,你也不能自作主張幫著外人隱瞞姑娘。蕭正峰和姑娘之間的事兒,不是你我能插手的,無論姑娘想做什麽樣的決定,她都有權利知道真相。”
這一日,阿煙踏著積雪回到了書院。因為這一段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許久不曾來了,如今重新回來,看著這古樸大方的五進院落在那皚皚白雪之下,透出靜謐而雅致的氣息,不免覺得親切。
此時她素日要好的幾個同窗也都過來,圍在她身邊,以話語開解,言辭間自然是對阿煙頗為同情,對那孫雅蔚十分的不屑。
待到周圍人漸漸散去,阿煙才拉住何霏霏的手,悄悄問起孫雅蔚的事來,何霏霏卻頗為不屑地道:
“自從出了那檔子事,就閉門不出了。她如今怕是也沒臉見人了,除非太子娶了她為太子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