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另有打算,借口想買東西,在街上亂逛。好不容易支開了珊瑚和苗莆,她偷偷溜進塗山氏的車馬行,把一個木匣子交給掌事,拜託他們送去清水鎮。
匣子里是小夭製作的毒藥,雖然相柳已經問顓頊要過「診金」,可他畢竟是救了她一命,小夭在高辛的三個月,把五神山珍藏的靈草,靈藥搜刮一番,煉製了不少毒藥,也算對相柳聊表謝意。
等交代清楚、付完帳,小夭從車馬行出來,看大街上商鋪林立、熙來攘往,不禁微微而笑,大概經歷了太多的顛沛流離,每次看到這種滿是紅塵煙火的生機勃勃,即使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她也會忍不住心情愉悅。
正東張西望,小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防風邶牽著天馬,從熙攘人辟中而來。他眼神溫和,嘴角噙笑,就像個平常的世家公子。
小夭不禁滿了腳步,看著他從九曲紅塵中一步步而來,明知道沒有希望,卻仍舊希望這煙熏火繚之氣能留住他。
防風邶站定在她身前,笑問:「你回來了?」
小夭微笑著說:「我回來了。」
兩人一問一答,好像他們真是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可小夭很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兩人在賭場門口不歡而散,他殺氣迫人,她倉皇而逃。
防風邶問:「最近可有認真練習箭術?」
「劫後餘生,哪裡敢懈怠?每日都在練。」
防風邶點點頭,嘉許地道:「保命的本事永不嫌多。」
小夭問:「你打算在軹邑待多久?還有時間教我箭術嗎?我從金天氏那裡得了一把好弓,正想讓你看看。」
防風邶笑道:「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如何?」
小夭想了想,半個時辰就能到青丘,太夫人的藥丸不急這一日,說道:「好!」
防風邶翻身上了天馬,小夭握住他的手,也上了天馬。
苗莆和珊瑚急急忙忙地跑來,小夭朝她們揮揮手:「在小祝融府外等我。」說完,不再管她們兩人大叫大跳,和防風邶一間離去。
天馬停在了一處荒草叢生,沒有人煙的山谷,小夭和防風邶以前就常在此處練箭。
防風邶說:「你的弓呢?」
小夭展開手,一把銀色的弓出現在她的掌中。
防風邶眯著眼,打量了一番,點點頭:「不錯!」
小妖說:「想讓我射什麼?」
防風邶隨手摘了一片葉子,往空中一彈,葉子變成了一隻翠鳥,在他的靈氣驅使下,翠鳥快如閃電,飛入了雲霄。
防風邶說:「我用了三成靈力。」
小夭靜心凝神,搭箭挽弓。
嗖一聲,箭飛出,一隻翠鳥從天空落下。
防風邶伸出手,翠鳥落在了他掌上,銀色的箭正中翠鳥的心臟部位。
小夭禁不住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師父,對我這個徒弟可還滿意?」
防風邶似笑非笑地瞅著小夭:「我對你這個徒弟一直滿意。」
小夭有點羞惱,瞪著防風邶:「我是說箭術!」
防風邶一臉無辜:「我也說的是箭術啊!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麼呢?」
小夭拿他無可奈何,悻悻地說:「反正吵也吵不過你,打也打不過你,我什麼都不敢以為!」
防風邶從小夭手裡拿過弓,看了會兒說:「如果只是玩,這個水準夠了,如果想殺人,不妨再狠一點。」
小夭說:「這本來就是殺人的兵器,我打算給箭上淬毒,一旦射出,就是有死無生。」
防風邶把弓還給小夭,微笑著說:「恭喜,你出師了。」
弓化作一道銀光,消失在小夭的手臂上,小夭問:「我出師了?」
「你靈力低微,箭術到這一步,已是極致。我所能教你的,你已經都掌握了。從今往後,你不需要再向我學習箭術。」
小夭怔怔不語,心頭湧起一絲悵然。幾十年前的一句玩笑,到如今,似乎轉眼之間,又似乎經歷了很多。
防風邶含笑道:「怎麼了?捨不得我這個師父?」
小夭瞪了他一眼:「我是在想既然出師了,你是不是該送我個出師禮?」
防風邶蹙眉想了想,嘆了口氣,遺憾地道:「很久前,我就打算等你箭術大成時,送你一把好弓,可你已經有了一把好弓,我就不送了。」
小夭嘲笑道:「我很懷疑,你會捨得送我一把好弓。」
防風邶看著小夭胳膊上的月牙形弓印,微笑不語。
小夭鄭重地行了一禮:「謝謝你傳授我箭術。」
防風邶懶洋洋地笑道:「這箭術是防風家的秘技,送給你,我又不會心疼。當年就說了,我教你箭術,你陪我玩,我所唯一付出的不過是時間,而我需要你償還的也是時間,一直是公平交易。」
「一筆筆這麼清楚,你可真是一點虧不吃!」
防風邶笑睨著小夭:「難道你想占我便宜?」
小夭自嘲地說:「我可算計不過你的九顆頭,能公平交易已經不錯了。」
防風邶眯著眼,眺望著遠處的悠悠白雲,半響後,說:「雖然今日沒有教你射箭,但已經出來了,就當謝師禮,再陪我半日吧!」
小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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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小夭才和防風邶一起返來。
苗莆和珊瑚看到她,都鬆了口氣,小夭躍下天馬,對防風邶揮揮手,轉身進了小祝融府。
馨悅陪小夭走到木樨園,等靜夜開了園子門。馨悅對小夭說:「我就不招呼你們了。」
小夭道:「我們來來往往,早把你家當自己家了,你不用理會我,待會兒我和璟就直接趕去青丘了。」
馨悅笑道:「行,幫我和哥哥給太夫人問好。」
靜夜領著小夭走進屋子:「公子,王姬來了。」
璟站在案前,靜靜地看著小夭,目光沉靜克制。
小夭心內咯噔一下,竟得他好似有點異樣,笑問道:「怎麼了?不歡迎我來嗎?太夫人的藥丸應該要吃完了,我們去青丘吧!」
璟好似這才清醒過來,幾步走過來,想擁小夭入懷,可又好似有所猶豫,只拉住了小夭的手。
小夭笑說:「走吧!」
「嗯。」璟拉著小夭,出了門。
兩人上了雲輦,璟依舊異常沉靜。
小夭以為是因為她不辭而別去了高辛的事,說道:「我獨自去高辛。只是覺得自從我蘇醒,我們一直被形勢逼著往前走,你需要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我也需要去陪陪父王。」
璟低聲叫:「小夭。」
「小夭。」
「嗯,我在這裡。」
「小夭……」
小夭疑惑地看著璟,璟卻什麼都沒說。
日影西斜時,到了青丘。
璟帶著小夭先去拜見太夫人。
一進太夫人的院子,就看廊下掛著一排鳥架子,幾隻棒槌雀正閉目打著瞌睡。
一隻精神抖擻的棒槌雀停在太夫人的手上,太夫人喂它吃著靈果,它吃一口歡快地鳴叫一聲。看到璟和小夭進來,好似懂得人們要談正事,用頭挨了挨太夫人的手,咕咕了幾聲,從窗口飛了出去,衝到藍天之上。
小夭笑起來:「這小東西已經不需要籠子了。」
太夫人笑道:「它精怪著呢,知道我這裡有靈果吃,我們又都把它當寶貝供奉著,哪裡捨得離開?」
小夭為太夫人把脈,太夫人說:「不用把脈,我都知道自己很好。以前我睡覺時,最怕鳥兒驚了瞌睡,可現在我聽著這幾隻棒槌雀叫,卻覺得舒心。」
小夭對蛇莓兒說:「你把太夫人照顧得很好,又要麻煩你取一碗自己的血。」
蛇莓兒誠惶誠恐地給小夭行禮,訥訥地道:「都是應該做的。」
篌對小妖說:「所需的藥草都已經準備好。」
小夭對眾人說:「為了煉藥,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就先告退了。」
太夫人忙道:「王姬只管好好休息,任何人都不許去打擾!」
小夭用過晚飯後,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日清晨,睡醒後,檢查了所有的藥材和器具,看所有東西都完備,她打發侍女叫了蛇莓兒和胡珍來,讓胡珍用玉碗取了蛇莓兒的一碗血。
和上次一樣,小夭用了七日七夜,煉製了一百粒藥丸。不過,這一次,她把胡珍帶在身邊,讓他跟著學。胡珍醫術精湛,人又聰慧,在小夭的悉心教導下,七日下來,已經完全學會,下一次胡珍可以獨自為太夫人做葯。
胡珍向小夭誠心誠意地道謝,他身為醫師,自然知道這七日跟在小夭身旁,學到的不僅僅是一味葯的煉製。
葯九成時,已是傍晚,小夭吩咐珊瑚用玉瓶把藥丸每十粒一瓶裝好。
小夭十分疲憊,連飯都懶得吃躺倒就睡。
一覺睡到第二日晌午,小夭起身後,嚷道:「好餓。」
珊瑚和苗莆笑著把早準備好的飯菜端了出來,小夭狼吞虎咽地吃完,休息了一會兒,對珊瑚說:「準備洗澡水。」
把整個身子泡在藥草熬出的洗澡水中,小夭才覺得神清氣爽了。
苗莆坐在一旁,幫小夭添熱水:「王姬。」
「嗯?」
「奴婢看到防風意映去暄熙園找璟公子,靜夜冷著臉,堵在門口,壓根兒沒讓她進門,真是一點情面都沒給。靜夜敢這麼對防風意映,肯定是璟公子吩咐過。謝天謝地,璟公子終於開竅了!」
小夭笑起來:「你啊,有些東西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不是你的盯著也沒用。」
苗莆撅著嘴,什麼都沒說。
小夭穿好衣服,掩理好發鬌,帶上煉製好的藥丸去看太夫人。
璟,篌,意映,藍枚都在,正陪著太夫人說笑。
小夭把煉製好的藥丸拿給太夫人,太夫人讓貼身婢女小魚收好,篌問道:「不能一次多煉製一些嗎?」篌並不信任小夭,雖然太夫人時日無多,可這樣依賴小夭供葯,他總覺得像是被小夭抓住了一塊軟肋。
小夭淡淡回道:「以塗山氏的財力,靈藥、靈果自然想要多少有多少,可蛇莓兒的血卻絕不能多取,每三個月取一碗已是極限,再多取,血就會不夠好,即使煉出了葯,藥性也會大打折扣,太夫人吃了,根本壓制不住痛苦,這就好比靈草要找長得最好的靈草,蛇莓兒也一定要在身體的最佳狀態,取出的血才會藥效最好。」小夭的話半真半假,她也不相信篌和太夫人,她怕他們為了得到葯而傷害蛇莓兒,所以用話唬住他們,篌和太夫人對蠱術一點不懂,聽到小夭平淡道來,不能說十成十相信,可也不敢再胡思亂想。
小夭話鋒一轉,說道:「我已經教會胡珍煉藥,日後縱然我有事不能來。太夫人也大可放心,絕不會耽誤太夫人的葯。」
太夫人和篌又驚又喜,都不相信小夭會如此輕易把藥方教給胡珍,就是對平常人而言,救命的藥方也能價值千金,何況這可是能讓塗山氏的太夫人減輕痛苦,延長壽命的藥方?
篌立即命人把胡珍叫來,太夫人問道:「聽王姬說,你已能獨自為我煉藥,可是真的?」
胡珍回道:「是真的,幸得王姬悉心傳授。」
太夫人看著胡珍長大,對他穩重仔細的性子十分了解,否則當年也不會把昏迷不醒的璟託付給他照顧,聽到胡珍的話,太夫人終於放心,讓胡珍退下。
太夫人有些訕訕的,笑對小夭說:「王姬身份尊貴,煉藥太過辛苦,總是麻煩你來煉藥,我實在不好意思。」
小夭好似完全不知道太夫人的小心眼,笑道:「煉藥的確辛苦,幸好胡珍學會了。」
璟凝視著磊落聰慧的小夭,只覺心酸。他何嘗不明白奶奶的心思?可那是他的奶奶,一個生命行將盡頭的老人,他無法去怨怪。
小夭略坐了會兒,打算向太夫人告辭,如果現在出發,晚飯前還來得及趕回神農山。
她剛要開口,突然看到一直站在榻旁的意映搖搖晃晃,就要摔倒。
小夭叫道:「快扶住……」話未說完,意映已軟軟地倒在地上,昏厥過去。
太夫人叫:「快。快……」
婢女忙把意映攙扶起,放到榻上,叫著:「醫師,快去傳醫師!」
意映已經清醒過來,強撐著要起來:「我沒事,估計昨夜沒睡好,一時頭暈而已。」她剛坐起,哇的一下,嘔吐起來,吐了婢女一身。
醫師還沒到,太夫人著急地對小夭說:「王姬,麻煩你先幫忙看看。」
小夭走到榻邊,手指搭在意映的手腕上,一瞬後,臉色驟變,她自己竟然搖晃了一下,好似要跌倒,婢女忙扶住她。
太夫人急問道:「怎麼了?很嚴重嗎?」
小夭深吸了口氣,扶著婢女的手坐到榻上,她強壓著一切情緒,再次為防風意映診脈。一會兒後,她收回手,走到了一旁。掩在袖中的手簌簌發顫,甚至她覺得自己的腿部在打戰,卻微笑著,聲音平緩地說:「防風小姐有身孕了。」
屋內一下子鴉雀無聲,靜得落針可聞,人人都面色古怪,有身孕是大好事,可未婚有孕,就很難說了。
太夫人先開了口,問意映:「你和璟已經……」
防風意映飛快地瞅了一眼璟,滿面羞紅,眼淚簌簌而落:「求奶奶原諒璟……不怪他……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糊塗……」
這等於是承認了孩子是璟的,所有人面色一松,雖然未婚先孕很出格,可如今太夫人壽數將盡,能有孫子比什麼都重要。
太夫人一把抓住了意映的手,喜得老淚縱橫,不停地說:「死而無憾了,死而無憾了!」
意映低著頭,抹著眼淚,羞愧地說:「我、我……一直不敢告訴奶奶。」
太夫人寶貝地看著防風意映:「不怪你,怪我!因為我的身子,一直顧不上你們的婚事,你放心,我會讓長老儘快舉行婚禮。」
所有婢女七嘴八舌地向太夫人道喜,小夭力持鎮靜地看向璟,璟臉色煞白,滿面悲痛絕望。
小夭笑了起來,她本來還存了僥倖,希望這孩子和璟無關。
屋內的人都圍聚在榻旁,小夭轉身,向外走去,沒有人留意到她的離去,只有璟一直看著她,嘴唇哆嗦著,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珊瑚和苗莆見小夭從太夫人屋內走出,一直微笑著,好似心情十分好。
苗莆笑嘻嘻地問:「王姬,有什麼好事?」
小夭說:「立即回神農山。」
珊瑚和苗莆應道:「是!」
主僕三人乘了雲輦,返回神農山,苗莆問:「王姬,我剛才聽太夫人屋子內吵吵嚷嚷,到底發生了什麼高興事?」
小夭微笑著,好似什麼都沒聽到。苗莆叫:「王姬?」
小夭看向她,笑眯眯地問:「什麼事?」
苗莆搖了搖頭:「沒事。王姬,您……沒事吧?」
小夭笑起來:「我?我很好呀!」
苗莆和珊瑚覺得小夭看似一切正常,甚至顯得十分歡愉,可又偏偏讓她們覺得瘮得慌。
到紫金宮時,天色已黑。
阿念看到小夭,立即撲了上來,委屈地說:「姐姐,你要幫我!顓頊哥哥帶我去看梅花,馨悅居然也要跟著去,她在我面前老是做出一副嫂子的樣子,看似事事對我客氣,卻事事擠對我!她老和哥哥說什麼這個氏族如何,那個氏族如何,顓頊哥哥為了和她說話,都沒時間理我。我在旁邊聽一聽,馨悅擠對我說這些事情很煩人,讓我去玩,沒必要陪著她!我哪裡是陪她?顓頊哥哥卻真聽她的話,讓我自己去玩!姐姐,你幫我趕走馨悅!來神農山前,我是說過能接受顓頊哥哥有別的女人!」阿念跺腳,「可絕不包括馨悅,除了馨悅,我誰都能接受!」
小夭微笑著,木然地一步步走著。
阿念搖著小夭:「姐姐,姐姐,你到底幫不幫我?」
顓頊從殿內出來,看到阿念對小夭撒嬌,不禁笑起來,可立即,他就覺得不對勁了,小夭獃滯如木偶,阿念竟然把小夭扯得好像就要摔倒,忙道:「阿念,放開……」
話未說完,小夭的身子向前撲去,顓頊飛縱上前。抱住了她,小夭一口血吐在顓頊衣襟上。
顓頊立即抱起小夭,一邊向殿內跑,一邊大叫:「立即把鄞帶來!」
阿念傻了,一邊跟在顓頊身後跑,一邊急急地說:「我沒用力。」可提起馨悅就很惱怒,她也不確定了,「也許……用了一點點。」
顓頊小心翼翼地把小夭放在榻上,小夭用衣袖抹去嘴角的血,笑道:「沒事,這是心口瘀滯的一口血,吐出來反倒對身體好。」
瀟瀟抓著鄞,如風一般飛掠而來,小夭說:「真的不用!」
顓頊瞪著她,小夭無可奈何,只得把手腕遞給鄞,鄞仔細診察過後,對顓頊比畫。
阿念邊看邊講給小夭聽:「他說你是驟然間傷心過度,卻不順應情緒,讓傷心發泄出來,反而強行壓制,傷到了心脈。剛才那口血是心口瘀滯的血,吐出來好,他說這段日子你要靜心休養,不應再有大喜大悲的情緒。」
顓頊讓鄞退下,阿念困惑地問:「姐姐,你碰到什麼事了?竟然能讓你這種人都傷心?」
小夭笑道:「我這種人?說得我好像沒長心一樣。」
顓頊道:「這屋子裡就我們兄妹三人,你既然笑不出來,就別再強撐著笑給別人看了!」
小夭微微笑著:「倒不是笑給別人看,而是習慣了,根本哭不出來,反正生命就是如此,哭也一天,笑也一天,既然總是要過,最好還是笑著面對,比較笑臉人人愛看,哭聲卻沒幾個人喜歡!」
顓頊只覺心酸,阿念卻若有所悟,獃獃地看著小夭。
顓頊問道:「你想吃飯嗎?」
小夭苦笑:「這會兒倒真是吃不下,給我熬點湯放著吧!我餓了時喝一點。你們不用陪著我,去吃你們的飯,我睡一覺,一切就好了。」
顓頊拉著阿念,出了屋子。他對珊瑚說:「照顧好王姬。」看了一眼苗莆,苗莆立即跟在顓頊身後離去。
小夭吃了顆安眠的藥丸,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夜裡,小夭醒了,她覺得難受,可又身子無力,起不來。
在外間休息的顓頊立即醒了,快步過來,扶著小夭坐起,給小夭披了件襖子,把一直溫著的湯端給小夭。小夭一口氣喝了,覺得胸腹間略微好受了點。
顓頊摸了下她的額頭:「有些發燒,不過鄞說,你體質特異,先不著急吃藥,多喝點湯水,最緊要的是你自己要保持心情平和。」
小夭倚著軟枕,軟綿綿地問:「你怎麼在外間守著?難道紫金宮沒侍女了嗎?」
「我不放心你。」
「我沒事,自小到大,什麼事沒碰到過啊?難道還真能為個男人要死要活嗎?」
「是啊,你沒事,吐血發燒生病的人是另一個人,不是你。」
「別說得那麼嚴重,過幾日就全好了。」
「我問過苗莆了,她說你去給塗山太夫人送葯時,一切都正常,可從太夫人屋子裡出來時就不對頭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夭懨懨地說:「我想再睡一覺。」
顓頊說:「你連我都要隱瞞嗎?」鄞說小夭性子過於克制,最好設法讓她把傷心事講述出來,不要積鬱在心上。
小夭笑著嘆了口氣:「不是要瞞你,而是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提不提無所謂。」
顓頊覺得心如針扎,很多次,他也曾一遍遍告訴自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娘自盡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反正每個人的娘遲早都會死;叔叔要殺他,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反正誰家都會有惡親戚……
顓頊柔聲問:「那到底是什麼事呢?」
小夭笑道:「只不過防風意映突然暈倒了,我診斷出她有了身孕。」
顓頊沉默了,一會兒後,譏嘲道:「你說的是那個一箭洞穿我胸口的防風意映?她會突然暈倒?」
「她當然有可能是故意暈倒,但懷孕是千真萬確。」
「多長時間了?」
「只能推斷出大概時間,應該在三個月左右,具體什麼時候受孕的只有防風意映和……璟知道。」
「真會是璟的孩子?」倒不是顓頊多相信璟會為小夭守身如玉,而是王叔磨刀霍霍,顓頊實在不希望這個時候,鞏固了防風意映在塗山氏的地位。
「我沒有問他,不過看他面色,應該是他的……意映又不傻,如果不是璟的孩子,意映哪裡敢當眾暈倒?」小夭笑起來,自嘲地說,「沒想到我回了趟高辛,就等來了璟的孩子。」
顓頊對小夭說:「別傷心了,這世間有的是比璟更好的男人。」小夭眼中淚花隱隱,卻嘴硬地笑道:「我不是為他傷心,我只通傷心自己信錯了人。」
顓頊裝作什麼都沒看見,微笑著說:「好好休息吧!你不也說了嗎?過幾天就會好的。等你好了,我帶你和阿念去山下玩。」
小夭縮進了被窩裡,顓頊揮手,殿內的燈滅了,只皎潔的月光瀉入。
小夭的眼淚滾落,她轉了個身,背對著顓頊,用被子角悄悄擦去:「哥哥,你別離開。」
顓頊拍著她的背,說道:「我不離開,我會一直陪著你。」
雖然小夭沒有發出一聲哭泣,可隨著眼淚,鼻子有些堵,鼻息自然而然就變得沉重,在靜謐的殿內格外清晰。
顓頊什麼都沒說,只是靠坐在榻頭,一下下地輕拍著小夭的背。
第二日,小夭的病越發重了,整個人昏昏沉沉。
鄞安慰顓頊,寧可讓王姬現在重病一場,總比她自己強壓下去,留下隱疾的好。
阿念看到小夭病了,把小性子都收了起來,很乖巧地幫著顓頊照顧小夭。顓頊很是欣慰,他知道小夭心裡其實很在意阿念,阿念肯對小夭好,小夭也會開心。
璟聽說小夭病了,想來看小夭,馨悅也想來看看小夭,顓頊全部回絕了。因為他夜夜宿在小夭的寢殿,顓頊的暗衛自然都嚴密地把守在小夭的寢殿四周,連璟的識神九尾小狐都無法溜進去找小夭。
璟拜託豐隆想辦法讓他見小夭一面,豐隆知道防風意映懷孕的事後,勸璟放棄,可看璟七八日就瘦了一圈,又不忍心,只得帶了璟去見顓頊。
顓頊見了璟,沒有絲毫不悅,熱情地讓侍女上酒菜,好好地款待豐隆和璟。
璟道:「請讓我見小夭一面。」
顓頊說道:「小夭前段日子不小心感染了風寒,實不方便見客。」
璟求道:「我只看她一眼。」
顓頊客氣道:「你的關心我一定代為轉達,不過小夭……」
豐隆看不得他們耍花槍,對顓頊說:「行了,大家都別做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璟和小夭的事!防風意映懷孕了,你和小夭肯定都不高興,不過,這畢竟是小夭和璟的事,就算小夭打算和璟一刀兩斷,你也應該讓小夭親口對璟說清楚。」
顓頊對豐隆很無奈,思量了一瞬,對瀟瀟說:「你去奏報王姬,看王姬是否願意見璟。」
半晌後,瀟瀟回來,說道:「王姬請族長過去。」
顓頊對璟道:「小夭願意見你。」
璟隨著瀟瀟去了小夭住的宮殿,推開殿門,暖氣襲人,隱隱的藥味中有陣陣花香。
珊瑚和海棠拿著一大捧迎春花,說著水鄉軟語,咕咕噥噥地商量該插到哪裡,珊瑚看到璟,翻了個白眼,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隔著水晶珠簾,看到小夭穿著嫩黃的衣衫,倚在榻上,對面坐著阿念。兩人之間的案上有一個大水晶盆,阿念用靈力幻化出了滿盆荷花,小夭拊掌而笑命。
瀟瀟和苗莆打起珠簾,請璟進去。
阿念笑對小夭說:「姐姐的客人到了,我晚些再來陪姐姐玩。」
阿念對璟微微頷首,離開了。
小夭指指剛才阿念坐的位置,笑請璟坐。
小夭面色蒼白,身子瘦削,但因為穿了溫暖的嫩黃色,又暈了一點胭脂,並不覺得她沒精神,反而像是迎著寒風而開的迎春花,在料崤春寒中搖曳生姿,脆弱卻堅強的美。
璟心內是翻江倒海的痛苦:「小夭,我……」
小夭靜靜地凝視著他,在專註地聆聽。
璟艱難地說:「三個多月前,就是你第一次給奶奶製藥那段日子,意映纏我纏得非常緊,往日,我可以立即離開青丘,躲開她,可奶奶有病,我逃都逃不了。有一晚,她竟然試圖自盡,連奶奶都驚動了。在奶奶的訓斥下,我只能守著她,後來……我覺得我看到你了,你一直對我笑……」璟滿面愧疚,眼中儘是痛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我醒來時,我和意映相擁而眠。」
小夭淡淡說:「你應該是中了迷失神志和催發情慾的葯,可你跟我學習過很長一段日子的醫術,怎麼會那麼容易中了意映的葯?」
璟的手緊握成拳頭,似乎滿腔憤怒,卻又無力地鬆開:「是奶奶給我下的葯。」至親的設計,讓他連憤怒都無處可以發泄。
小夭有點驚詫,輕聲說:「竟然是太夫人。」
璟痛苦地彎著身子,用手捂住臉:「意映告訴我,她只是想做我的妻子,如果我想殺了她,可以動手。那一刻,我真的想殺了她,可我更應該殺了的是自己……我從她屋內逃出,逃到了軹邑,卻不敢去見你,躲在離戎昶的地下賭場里,日日酩酊大醉。十幾日後,離戎昶怒把我趕到小祝融府,我才知道原來你早去了高辛。」
小夭想,難怪那三個月來,璟很反常,一點沒有聯繫她。
璟說:「我本想尋個機會告訴你這事。可你要趕著為奶奶製藥,一直沒機會。等你制完葯,沒等我和你坦白,意映就、就暈倒了……小夭,對不起!」
小夭沉默了半響,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至少讓我覺得我沒有看錯你,我的信任沒有給錯認,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你也不要再怨怪自己了。」
小夭摘下脖子上戴的魚丹紫項鏈,輕輕放在了璟面前:「太夫人應該近期會為你和意映舉行婚禮,到時,我就不去恭賀你了,在這裡提前祝福你們,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璟霍然抬頭,盯著小夭。
水晶盆里,阿念剛才變幻的荷花正在凋零,一片片花瓣飄落,一片片荷葉枯萎,隔著調敝的殘荷看去,小夭端坐在榻上,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沒有看他。不過是一個水晶盆的距離,卻像是海角天涯。
璟的手簌簌輕顫,默默拿起魚丹紫,向著殿外走去。他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了顓頊起居的殿堂。
豐隆看到璟失魂落魄的樣子,為了調解氣氛,開玩笑地說:「顓頊,這人和人真是不一樣,我看你身邊一堆女人,也沒見你怎麼樣,璟才兩個女人,就弄得焦頭爛額、奄奄一息了。你趕緊給璟傳授幾招吧!」
顓頊笑了笑,璟卻什麼都沒聽到,面如死灰、怔怔愣愣。
顓頊對豐隆說:「今日是談不了事情了,你送他回去吧!」
豐隆嘆了口氣,帶著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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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日後,在塗山太夫人緊鑼密鼓的安排下,青丘塗山氏匆匆放出婚禮的消息,塗山族長不日將迎娶防風氏的小姐。
這場婚禮倉促得反常,但塗山太夫人將一切因由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說自己時日無多,等不起了。
眾人都接受了這個解釋,贊防風意映孝順,為了太夫人,連一生一次的大事都願意將就。
顓頊收到塗山長老送來的請帖,命瀟瀟準備了重禮,恭賀塗山族長大喜,人卻未去。
顓頊明明知道,小夭和璟分開了,他更應該小心拉攏璟,往常行動不得自由,現在能借著塗山族長的婚禮,親自去一趟青丘,對他大有好處,可顓頊心情很複雜,一方面是如釋重負的欣喜,一方面又無法剋制對這場婚禮的厭惡。最後,他索性把一切拜託給了豐隆,自己留在神農山,陪伴小夭。
午後,小夭倚在暖榻上,和顓頊、阿念說話,她拎著塗山氏的請帖,問道:「幫我準備賀禮了嗎?」
顓頊淡淡說:「準備了。」
阿念不解地問:「你們為什麼都不肯去青丘?這可是塗山族長的婚禮……」
「阿念,別說了!」顓頊微笑著打斷了阿念的話。
明明顓頊神情溫和,阿念卻有點心悸,不敢再開口了。
小夭看著水漏,默默計算著時辰,馬上就是要吉辰了,此時,璟應該已經和意映站在喜堂中。
水漏中的水一滴滴落下,每一滴都好似毒藥,落到了小夭心上,腐蝕得她的心千瘡百孔。小夭知道自己不該想,卻如著了魔一般,盯著水漏,一邊算時間,一邊想著璟現在該行什麼禮了。
塗山府肯定張燈結綵,十分熱鬧!
璟一身吉服,和意映並肩而戰。
禮官高聲唱和:一拜天地!
璟和意映徐徐拜倒……意映如願以償,肯定心花怒放,可璟呢?璟是什麼表情……
小夭突然覺得心一陣急跳,跳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跳得眼前的幻象全部散開。
顓頊問道:「你不舒服嗎?」
小夭搖頭,「沒有!只是有點氣悶,突然想呼吸點新鮮空氣。」
小夭匆匆出了殿門,顓頊忙拿了大氅,裹到小夭身上,小夭站在庭院內,仰望著藍天,為什麼相柳突然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是感受到了她的痛苦,還是因為他此時正在青丘,親眼看著璟和意映行禮,想到了她不會好受?他是在嘲笑她,還是想安慰她?
顓頊問:「你在想什麼?」
小夭說:「我突然想起種給相柳的蠱,我身體的痛,他都要承受,那我心上的痛呢?他也需要承受嗎?他說他是九命之軀,我身體的痛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可心呢?心他只有一顆吧!」
顓頊按住小夭的肩膀,嚴肅地說:「我不管你之前在清水鎮和他有什麼交往,但不要和相柳走近!」
小夭苦澀地說:「我明白!」
顓頊說:「雖然你一再說那蠱沒有害處,但等你病好後,再仔細想想,如果能解除,最好解除了。」
「嗯!」
小夭仰望著藍天,靜靜感受著自己的心在和另一顆心一起跳動,那些強壓著的痛苦,也許因為有了一個人分擔,似乎不再那麼難以承受。
小夭的病漸漸好了,她又開始做毒藥。
生病的這段日子,顓頊代她收了不少靈草靈藥,小夭沒吃多少,正好用來調製毒藥。
小夭談笑如常,可她做的毒藥全是暗色調,黑色的蝙蝠、黑色的葫蘆、黑色的鴛鴦、黑色的芙蓉……一個個擺放在盒子里,看上去簡直讓人心情糟糕透頂。但通過製作這一個個黑暗無比的毒藥,小夭卻將痛苦宣洩出來一些。
攢暖劃開時,小夭帶阿念去軹邑城遊玩。
阿念被小販用柳枝編織的小玩意兒吸引,打算挑幾個拿回去裝東西,小夭讓海棠和珊瑚陪阿念慢慢選,她悄悄走進塗山氏的車馬行,把毒藥寄給了相柳。
想到相柳看到毒藥時的黑雲壓頂,小夭忍不住嘴角抿了絲淺笑。
小夭返回去找阿念時,看到阿念竟然和馨悅、豐隆一起。
馨悅埋怨小夭:「你有了親妹妹,就不來找我玩了,連來軹邑城,都不來看我。」
小夭連忙把責任都推到顓頊身上:「顓頊不讓我隨便亂跑,要我好好休養,今日是我生病後第一次下山,打算過一會兒就去找你的。」
馨悅這才滿意,親熱地挽住小夭的胳膊:「既然來了,就別著急回去,到我家吃完飯,我派人給顓頊送信,讓他一起來。」
阿念立即挽住小夭的另一隻胳膊,不停地扯小夭的袖子,暗示她拒絕。
馨悅立即察覺了阿念的小動作,睨著小夭:「你難道打算和我絕交嗎?」
小夭頭疼,求救地看向豐隆,豐隆咳嗽了兩聲,轉過身子,表明他愛莫能助。
小夭乾笑了兩聲,對阿念說:「我們就去馨悅家裡玩一會兒,等吃完晚飯,和顓頊一起回。」
馨悅笑起來,阿念撅嘴,不滿地瞪著小夭,小夭悄悄捏著她的手,表明還是咱倆最親,阿念這才勉強點了點頭。
小夭怕阿念和馨悅鬧起來,根本不敢現在就去小祝融府,只得借口想買東西,帶著兩人在街上閑逛,大街上人來人往,阿念和馨悅還能收斂一些。
好不容易熬到顓頊趕來,小夭立即衝動顓頊身邊,咬牙切齒地說:「從現在開始,阿念和馨悅都交給你了,不許她們再來纏我!」小夭一把把顓頊推到馨悅和阿念中間,去追豐隆。
豐隆笑著祝賀小夭:「終於逃出來了,恭喜!」
小夭沒客氣地給了他一拳:「見死不救!」
豐隆回頭看,不知道顓頊說了什麼,馨悅和阿念居然都笑意盈盈,豐隆不禁嘆服地說:「還是你哥哥厲害啊!」
小夭回頭看了一眼,撲哧笑了出來:「估計他是拿出了應付各路朝臣的魄力和智慧。」
到了小祝融府,也不知馨悅是真的想熱情款待顓頊和小夭,還是存了向阿念示威的意思,一個倉促間準備了晚宴,居然十分隆重。在馨悅的指揮下,整個府邸的婢女僕役進進出出,鴉雀無聲,井井有條。
阿念本來還不當回事,可當她知道馨悅的母親常年住在赤水,整個小祝融府其實是馨悅在打理,她看馨悅的眼神變了。小祝融府看似只是一個城主府邸,可整個中原的政令都出自這裡。所有中原氏族的往來,和軒轅城的往來,複雜的人際關係都要馨悅在背後打理,這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到的,至少阿念知道她就完全沒有能力做到。
阿念沉默地用飯,因為她的沉默,晚宴上沒有起任何風波,眾人看上去都很開心。
晚宴結束後,豐隆和馨悅送顓頊三人出來,豐隆和顓頊走在一旁,聊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小夭她們雖然距離很近,卻什麼都聽不到,顯然是豐隆或顓頊下了禁制,看來談的事情很緊要。
回到紫金宮,瀟瀟和金萱都恭候在殿內,顓頊對小夭和阿念說:「我要處理一點事情,你們先去洗漱,洗漱完到小夭那裡等我,我有話和你們說。」
小夭和阿念答應了,各自回去洗漱。
小夭洗漱完,珊瑚幫著她絞乾了頭髮,阿念才來,頭髮還濕漉漉的,她急急忙忙地問道:「姐姐,哥哥要和我們說什麼?」
海棠拿了水晶梳子,一邊給阿念梳理頭髮,一邊慢慢地用靈力把阿念的頭髮弄乾。
小夭說:「不知道,只是看他那麼慎重,應該是重要的事。」
顓頊走進來,海棠和珊瑚都退了出去。
阿念緊張地看著顓頊:「哥哥,你到底要說什麼?」
顓頊看了看阿念,目光投向小夭:「我是想和你們說,我要娶妻了。」
「什麼?」阿念猛地站了起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你,你……你要娶馨悅?」
「不是。」
「不是?」阿念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傷心,獃獃地站著,臉上的表情十分怪異。
顓頊說道:「我要娶曋氏的嫡女,不是我的正妃,但應該僅次於正妃。」
阿念茫然地看向小夭,壓根兒不知道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小夭解釋道:「曋氏是中原六大氏之一,而且是六大氏中最強大的一個氏族,以前神農國在時,神農王族都要常和他們聯姻。」
阿念問道:「馨悅知道嗎?」
顓頊說:「現在應該知道了,豐隆會告訴她。」
阿念低聲道:「哥哥的事情說完了嗎?」
「說完了。」
「那我走了。」阿念飛快地跑了出去。
顓頊看著小夭,面容無悲亦無喜。小夭拿出了酒:「你想喝酒嗎?我可以陪你一醉方休。」
顓頊苦澀地笑著,接過小夭遞給他的酒,一飲而盡。
小夭說:「曋氏的那位小姐我見過,容貌雖比不上瀟瀟和金萱,但也很好看,性子很沉靜,據說她擅長做女紅,一手綉工,連正經的綉娘見了都自愧不如。」
顓頊沒有吭聲,只是又喝了一大杯酒。
小夭說:「你如果娶了曋氏的小姐,就等於正式向舅舅們宣戰了,你準備好了?」
顓頊頷首。
小夭緩緩道:「外爺對中原的氏族一直很猜忌,因為不是你的正妃,外爺會准許,但畢竟是你正式娶的第一個女人,怕就怕在舅舅的鼓動下,那些軒轅的老氏族會不滿,詆毀中傷你,萬一外爺對你生了疑心,你會很危險……」
顓頊說:「我明白,但這一步我必須走,我必須和曋氏正式結盟。」
小夭伸出手,顓頊握住了她的手,兩人的手都冰涼。
小夭用力握住顓頊的手,一字字說:「不管你做什麼,不論你用什麼手段,我只要你活著!」
顓頊也用力握住小夭的手:「我說過,我要讓神農山上開滿鳳凰花。」
小夭舉起酒杯,顓頊也舉起了酒杯,兩人相碰一下,喝乾凈。
顓頊放下酒杯,對小夭說:「我很想和你一醉方休,但我還有事要處理。」
小夭搖搖酒杯:「你去吧!只要你好好的,反正我一直在這裡,我們有的是機會喝酒。」
顓頊終於釋然了幾分,叫道:「小夭……」
小夭歪頭看著他,顓頊沉默了一瞬,微笑著說:「婚禮上,不要恭喜我。」
「好!」小夭很清楚,那並不是什麼值得恭喜的事,甚至可以說是顓頊的屈辱。
顓頊轉身,頭未回地疾步離去。
小夭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的啜著。
喝完後,她提起酒罈,去找阿念。
海棠看到她來,如釋重負,指指簾內,退避到外面。
小夭走進去,看到阿念趴在榻上,嗚嗚咽咽地低聲哭泣著。
小夭坐到她身旁,拍拍阿念的肩膀:「喝酒嗎?」
阿念翻身坐起,從小夭手中搶過酒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乾,一邊咳嗽一邊說:「還要!」
小夭又給她倒了一杯:「現在回五神山還來得及。」
阿念說:「你以為我剛才沒想過嗎?我現在是很心痛,可一想到日後再看不到他,他卻對別的女人好,我覺得更痛,兩痛擇其輕。」阿念就像和酒有仇,惡狠狠地灌了下去,「這才是第一次,我慢慢就會適應。」
小夭嘆氣:「你沒救了!」
阿念哭:「這段日子,哥哥從不避諱我,常當著我的面抱金萱,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肯定和你一個想法,想逼我離開。在五神山,我只有思念的痛苦,沒有一點快樂,在哥哥身邊,縱然難受,可只要他陪著我時,我就很快樂。即使他不陪我時,我想著他和我在一起時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也很快樂。」
小夭忽而發現,阿念從不是因為顓頊即將成為什麼人,擁有什麼權勢而愛慕他,而其他女人,不管是金萱,還是馨悅,她們或多或少是因為顓頊的地位和握有的權勢而生了仰慕之心。
小夭問道:「阿念,如果……我是說如果現在顓頊還在高辛,是個空有王子頭銜,實際卻一無所有的男人,你還會願意和他在一起嗎?」
阿念一邊抹眼淚,一邊狠狠地瞪了小夭一眼:「你一說這個,我就恨你!如果不是你,哥哥就不會回軒轅,他永遠留在高辛,那多好!」
小夭肯定,如果顓頊是留在高辛的顓頊,馨悅絕不會喜歡顓頊。馨悅要的是一個能給予她萬丈光芒的男人,而阿念要的是一個肯真心實意對她好的男人。阿念愛錯了人,可她已經無法回頭。
小夭抱住了阿念。
阿念推她:「你走開!我現在正恨你呢!」
小夭道:「可我現在覺得你又可愛又可憐,就是想抱你!」
阿念抽抽噎噎地說:「我恨你!我要喝酒!」
小夭給阿念倒酒:「喝吧!」
小夭本來只是想讓阿念醉一場,可阿念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和顓頊的往事,小夭想起了璟,平日里藏起的悲傷全湧上了心頭,禁不住也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稀里糊塗地醉睡了過去。